第15章 他們真的算得上是無辜嗎……
第15章 第 15 章 他們真的算得上是無辜嗎……
雖是高宗弟子,元清待人卻異常親和,雙手合十,問過祝衍暫時還未出關管理宗門事務後,提出要拜見少宗主穆輕衣。
裘刀本來在看那些低眉斂目的佛門弟子,聽到這三個字,忽地一頓,轉頭看向元清。
他的眉骨生得異常秀美,一張臉雌雄莫辨,眉間一點朱砂佛痣,宛若佛子落入人間。
不過佛宗的佛子并非元清,聽說他身世也并不優渥,是有賴于如今的佛宗掌門照拂罷了,然而元清會來,卻十分符合常理。
裘刀說:“聽聞元師兄和少宗主交情匪淺。”
元清微微一頓,溫和地注視着他,然後颔首:“阿彌陀佛,确為如此。”
“實不相瞞,水鏡之中少宗主就已經将實情告知我了,只是此事涉及兩門,茲事體大,所以,宗門與少宗主囑托我,暗中調查,其中細節,請恕元清不便告知裘道友了。”
暗中查探?
就像這個廟會一樣麽?
欲蓋彌彰,粉飾太平?
裘刀只覺無比嘲諷。
“是麽,全都告知了師兄了?”
元清微頓,似乎不明白他是何意。
裘刀卻側開身,然後淡聲說:“既然如此,請吧。”
元清拾級而上,一回首,裘刀站在那盯着自己,身後是那些跟着自己來的佛修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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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刀明知道元清不可能單獨去見穆輕衣,卻阻攔在那些佛修身前,沒有挪動一步。
他在做什麽?難道只是因為他和穆輕衣熟識,便産生了懷疑麽?
元清垂眸收斂了神色,在議事堂暫坐。
等裘刀他們到時,穆輕衣也到了。
今日無雪,她便穿得輕便,衣袂翩跹間竟然恍然有幾分少宗主的風範。
冠冕堂皇的官話過去,元清才說出來意:“既是講經,還望貴宗為我等設一開壇講學之所。”
萬起心裏浮現出不妙的預感,本能去看裘刀。
裘刀卻伸手将萬起攔住,看向元清,或者說,他更應該去看穆輕衣。
但不知道是這幾日已經太習慣,還是了解穆輕衣的作風了,元清開口的時候,他居然覺得不出所料。
“玉雪峰來人如織,且地勢不偏不高,不峻不險,即使是凡人弟子,也可來谛聽一二,不知設在此處,宗門可有不便。”
穆輕衣的手指在手钏玉珠上轉着,聞言正欲開口,裘刀出聲打斷:“恐怕有些不妥。”
他盯着元清:“元師兄一路來此,難道不見玉雪峰有人埋骨嗎?”
實際上他更想問,元清不是已經了解了一切嗎,為什麽還選在此地?暗中查探便是這麽查探嗎?
“裘刀。”穆輕衣出聲,掃裘刀一眼算是警告,心底卻止住了讓馬甲代為占住那個地方的心思。
實際上辦廟會不妥,寒燼之墓那個地方也很有可能被踩踏,她怎麽可能不知道?
可是她要維持萬象門的聲名,和維持和馬甲關系疏遠的樣子,怎麽可能自己提出?
所以她才打算讓馬甲要來,但裘刀怎麽又發病不讓他說了?難道在那裏開壇講學,不比讓所有百姓都經過那裏,造成墓所腳步紛亂要好嗎?
裘刀垂下眼:“既然是墓地所在,清靜為要,還請元師兄海涵。”
元清看向本體。
穆輕衣只能沉默:“此地确實有不妥。”
元清就垂眸撚佛珠了。但有旁的佛修弟子看了眼元清:“那不如就雲頂臺.......”
萬起厲聲:“你竟敢!”
穆輕衣輕輕地一拍桌面,議事堂安靜了。
裘刀他們意識到兩宗交涉,他們幾次出聲的确有不妥,他們恐怕是被萬起心魔影響,看什麽都不正常,但是他們又怎麽可能讓他們在着兩處講學?
兩撥人對峙着。
都希望穆輕衣出言定奪下一處合适的地方。
原本也該由她定奪不是嗎?除非她也不在乎他們所在之地被旁人踐踏。
穆輕衣覺得有點頭疼。她讓元清馬甲說肯定是想讓馬甲占了地方調查,她想查馬甲中蠱的事,肯定不能全交給裘刀他們。
不讓元清馬甲介入,她查個der?再說他們查到什麽和馬甲有關的抖落出來咋辦?
但是都到這個地步了,她只能提議講學峰,把這兩件事壓下去暫時不表。
而走的時候,她特地叫住裘刀一行人,語氣淡淡:“你們如果還想将此事鬧大,大可再義憤填膺一些。”
萬起怒:“本來此事也不該遮遮掩掩,為何不能上報仙盟,為什麽他們是無辜而死,還不能光明正大地查!”
穆輕衣看着萬起,忽然想起裘刀之前仿佛明白什麽的神情,沉默片刻,然後沒有解釋,直接說:“如果再牽連到宗門,我會将你們趕出去。”
萬起很想咬牙,他早知道,他明知道,但這一刻還是為師兄不值:“你就是這樣把師兄和寒燼趕出去的......你眼裏除了宗門還有沒有其他人?”
穆輕衣突然笑了,她問:“不然呢?別忘了我是少宗主。”
他們想要留在萬象門,絕不能再對她這麽無禮。
穆輕衣說完走開,恰好元清從裏面出來,對裘刀微微颔首行一禮。
誰知道裘刀目光冰冷地看過來:“敢問大師為何要在講學之處設在玉雪峰,堂堂佛門就是踩在無辜之人的屍骨上散布佛法,慈悲為懷的嗎?”
元清馬甲是沒什麽表情,穆輕衣都被他們給氣笑了。
他們到底哪來的底氣天天追着她的馬甲問?
雖然在裘刀看來他質問的可能是一個人,但是這些天她都在圍着裘刀的質問打轉!
所以元清也稍微崩了一下那麽人設,依然是溫和平淡的淡笑,語氣依然寬宏悲憫,說的卻是:“誰說他們就是無辜之人?”
裘刀捏緊了手指。
他想起那些不願意給母親超度的道士,想起他們道貌岸然的說母親罪有應得,藥人本就背負世上最深重的罪孽。
萬起也本以為佛修都該普濟天下,至少不偏不倚,不料他們也如此偏狹:“你說什麽!”
穆輕衣才懶得去管裘刀為什麽這樣激動,她也不會讓馬甲去讨每個人喜歡。
所以元清就算是個公正無私,溫和友善的佛修,此刻依然斂眸說:“屠戮一村,逆天而為,他們真的算得上是無辜嗎?”
裘刀捏緊手指,忽然出手,攥住元清衣袍領口,一字一頓:“他不是自願做的藥人,師兄所謂屠戮的那一村人,屍首也并沒有找到,你憑什麽空口白牙!堂堂佛門大宗,就是這樣無憑無據斷人善惡的嗎!”
元清靠他靠得很近,裘刀才發現裘刀看似溫和明亮的雙眸裏竟然是一片冷淡沉靜的墨色。
他輕輕擡眸,好似還置身山路之中。
經過的百姓,看到佛修都驚喜地跪下來參拜,被他們扶起,所有百姓都知道佛修必定都是良善之人,對萬物生靈一視同仁。
可是這個元清,卻輕聲說:“裘道友只是空口白牙,卻沒有确鑿證據,只是站在山門上說,又有誰會信呢?”
他可以普渡衆生,卻不能對他們有一絲憐憫。
穆輕衣發現他們還是太天真了。
裘刀他們之所以橫沖直撞,就是還沒被世俗鞭打過,不知道修仙世家的陰私,不相信一個人可以無緣無故地枉死。
穆輕衣雖然這些年把馬甲保護得很好,但是一直都知道。修仙界的人命,向來是不值錢的。
是什麽給了他只要馬甲想活就能随便活的錯覺?
元清:“只要世上有人不想讓他們開口。”
他輕輕把裘刀的手拿下來,語氣依然平穩,沒有驚動後面的佛修弟子:
“只要他修為高深,背景深厚,他們就無法開口。裘道友,你以為你們這樣高調憤怒,是在幫他們嗎?還是在害他們。”
裘刀只感覺有一道霹靂劈中他顱頂,但是仍有一瞬間荒謬的念頭,卡在他喉嚨裏,讓他想起寒燼最後那句拜托。
寒燼如此聰慧,他和穆輕衣年少相識,怎麽可能不知道穆輕衣在他死後的态度是漠視,可是他依然求他,求自己讓穆輕衣活下去。
他是不是早知道其實幕後之人也根本深不可測,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或不死,只希望穆輕衣不要觸及那危險,那師兄呢?
他也是自願赴死,穆輕衣卻篤定他不知道幕後之人的居心歹毒,究竟是師兄不知道,還是師兄不想讓穆輕衣查,所以假稱不知道?
太複雜了,裘刀根本看不清這其中關系,但是元清那一句空口白牙還是直戳他命脈。
裘刀意識到他們的确只靠着往日師兄照拂,和對寒燼的了解本能猜測,事實如何,誰也無法說服他人。
裘刀閉眼,握緊了拳,然後拱手啞聲道了抱歉,頭也不回地離開,元清目送着他離去,才傳音:“若裘道友有心,今夜子時可來尋我。”
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是蓄謀已久還是突發善心。
但裘刀始終沒有回頭。
萬起不信元清,然而裘刀一定要去,午夜之時,他們看見白日那個眉眼溫和的佛修伸出手,掌心漂浮着一朵蓮花。
元清看着裘刀:“這是我宗的佛心蓮,曾在那一支醫修沒有叛變時為他們培育過善蠱,知曉所有善蠱的痕跡。”
但他知道馬甲中蠱就試過,根本沒有作用,他想知道裘刀有沒有辦法。
果然裘刀看了一眼,也伸出手,卻是拿小刀劃開掌心,然後在半空中寫了一個陣型,過了片刻,才啞聲說:“子蠱已經死了,沒有別的辦法去搜尋,只有曾經的蛛石,可以借佛心蓮,劃定一個範圍。”
“範圍?”
“以此宗為界,如果持蠱之人在此宗之內,便會華光大作。若是距離稍近,還可指出持蠱之人方位。”
母蠱已經種下,也就是說持蠱只可能是下蠱法器還在。但一宗為界,這豈不是大海撈針?
但是元清沉默,暫時沒有打消裘刀他們的積極性,只是注入靈力。
誰知道沒過多久,整朵佛心蓮便從邊緣開始,一圈一圈地變紅,到最後,甚至深紅如墨,這顯然是持蠱之人就在萬象門的征兆!
而且此人還沒有舍棄掉下母蠱用的法器,很有可能再次動作!
一瞬間,裘刀他們都立刻看向華光所照耀的地方,然而元清卻率先頓住了。
那個方向,分明是少宗主峰。
裘刀這幾日來心緒屢屢波動,看到這一幕竟然有果然如此之感,看到元清不動,直接舉刀:“元師兄為何停住腳步,佛心蓮已經指向,為何不去?”
元清收回佛心蓮。
萬起:“你!”
裘刀:“元師兄,你這是什麽意思!”
元清默默地看着他們,然後開口:“諸位的意思是,是少宗主下蠱毒害了周渡寒燼二人?”
裘刀等人一時張嘴,無從應答。
元清卻已經轉身往洞府方向走去,裘刀突然咬牙:“即使不是這樣認為,也不能放着佛心蓮指向不去!除非你還是何人心中有鬼,否則憑何線索在前卻視若無睹?!”
元清忽然轉過身,然後一揮袖,一段金色文字自他周身飄出,萦繞此地上方,萬起才僵硬擡頭。
他想起當日師兄被穆輕衣殺死的景象。
這裏就是雲頂臺,師兄殘魂未散,這段往生咒才徘徊不去。
元清淡淡:“諸位如果執意要将此事進行下去,可以對着這亡魂,回憶當初是如何承諾?”
一群人神情都變得僵硬。
等元清收回往生咒,轉身,裘刀才在身後啞聲說:“我們只是想知道師兄為何而死,為何會突然中蠱。我們也不想違背師兄和寒燼遺願,冒犯少宗主,但只是求一個真相,也這麽難嗎?”
元清沉默片刻。
現在在洞府中的本體也在沉默。
然後他才說:“至少到白日再去私下問詢一番。”
給她一晚上時間。
讓她想想持蠱之人在她洞府的理由。
想通之後,再想想怎麽編個好的。
這不分青紅皂白的賊老天,真是想害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