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只是不重要罷了
第14章 第 14 章 只是不重要罷了
穆輕衣反正沒什麽事,直接就去了,到了祝衍馬甲閉關的洞府裏,邊放下暖爐,邊伸手摸祝衍馬甲的長發。
結果實在被那個破蠱搞得心煩,趴下來,沉重地嘆了口氣。
然後,對面清冷淡漠的仙人也垂下眼睫,學着她把頭枕在雙臂上,嘆了口氣。
穆輕衣被可愛到了,板着張臉:“你幹嘛學我?”
祝衍歪頭:“我為什麽不能學本體?”
這種左右手互搏悖論,戳中了穆輕衣笑點,她戳戳祝衍馬甲的臉,突然脫口而出:“其實我更想打扮你。”
說起來很不好意思,穆輕衣捏馬甲的一大動力就是奇跡馬甲,給他們各種換裝。
除了馬甲那張精雕細琢的臉,很多細節和造型都是穆輕衣精心設計的,因此她快拿下萬象宗的時候一直做夢在想,等宗裏都是她們自己的人,她就可以開上幾天幾夜的廟會不休息。
誰知道馬甲丢了兩個不說,出去的人還回來了,萬象門比之前更人多眼雜了。
祝衍出主意:“其實剛好可以辦廟會,将調查的事壓下去,讓裘刀他們暗中進行,這樣不至于引起其他宗門懷疑。”
穆輕衣被裘刀他們搞怕了,有點猶豫:“不好吧,寒燼和周渡才剛走。”
但祝衍就是知道自己情緒低落,才需要別的事轉移注意。
她難過只是難過周渡和寒燼離開那麽一小會兒。馬甲回收後意識回到本體那裏,其實穆輕衣還是寒燼和周渡,只是不能獨立出來罷了。
天天被問這懷疑那,他們也想發洩一下。
“但是佛宗要來了。”
Advertisement
祝衍無縫銜接本體的思路:“不借兩宗交流這個契機,辦廟會将事情遮掩過去,恐怕全門中蠱的事還有的解釋。”
穆輕衣沒有應聲。
于是祝衍重新沉浸到被本體打扮這件正事裏,時不時嘆一聲。
被本體敲了一下腦殼。
“別唉聲嘆氣的。”以前聽爸媽念叨不明白,現在看到自己愁眉苦臉的真的有點手癢,穆輕衣還戳了戳他嘴角:“開心一點。”
誰看着一張自己垂頭喪氣的臉會更開心啊。
兩個人對視一眼。
穆輕衣蠢蠢欲動,輕咳一聲:“要不,辦一個?”
還沒反應過來,管事馬甲已經通過水鏡告知其他人了。主打一個根本來不及三思。
穆輕衣反省:這種事情,就是不能意動。
馬甲随本體行動,本體一旦動搖了,感覺到的就是無數個支持的理由。
最後穆輕衣自己說服了自己:“辦吧辦吧。”反正她在他們心裏也不是什麽好人。
當天夜裏,祝衍窩在本體的洞府裏,穆輕衣在給他試新買的衣裳。
玄色的長袍撒下來,襯得他白發烏眸,看起來不像高風亮節的仙尊,倒像是妖界的萬妖之主,穆輕衣彎腰找面具,結果就聽到有人來了。
穆輕衣手一頓:她就知道!
祝衍立刻變回蕭起,但衣服太大了,他把發絲束起來,烏黑瞳眸,催促本體去接應。
穆輕衣稍微吐了口氣,掀開狐裘簾走出去,發現是裘刀,他一個人,手上拿着一個方子,發現這麽晚洞府沒人,出來的還是穆輕衣,愣了一下。
說實在的,萬象門的修士都沒有取暖和祭五髒廟的習慣,只有穆輕衣因為是個凡人,所以一應作息和凡人同。
萬象門也是所有宗門中最像凡間的宗門。
裘刀本以為這種時候穆輕衣早睡下了,才來,沒有料到洞府裏沒有其他侍從。
穆輕衣問:“有事?”
裘刀回過神:“解開或除去子蠱後,最好服用固本湯鞏固一番,我見同門不知,特地來告知少宗主。”
穆輕衣随意地接過,看到了上面的杜根草。
裘刀:“你如果需要藥人,可以找靈獸試藥。”
穆輕衣總覺得裘刀有別的話想說,但不動聲色:“多謝裘師兄。”
裘刀拱手,看穆輕衣還拿着那張方子,還是說:“杜根草就算整株放入,也最多致人昏迷。”
寒燼說放了杜根草在穆輕衣的藥中,想要和穆輕衣一起死,可是實際只是想讓穆輕衣昏迷好逃離穆家而已。
他沒有想到穆輕衣身子骨那麽弱,竟然只是碰到杜根草就吐血不止,他沒有過害人之心。
穆輕衣:......
有沒有可能她只是随口一說?
穆輕衣轉移話題:“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裘刀颔首。
穆輕衣聲音淡淡的。“你為什麽,對寒燼的過去那麽感興趣?”
裘刀擡眸。
昏暗洞府中,只有卧房的燈光洩露一絲出來,照在穆輕衣臉上。她好像偏愛人間的物件,哪怕是燭火,也不肯用照明法器。
連暖爐也是仿制凡間制作,當時師姐花了大力氣定制得來。她只是偶爾用用。
他和寒燼沒有多少接觸,過去關系也只是平平,可如果只是說物傷其類,又未免有些搞笑。
他是萬象門的弟子,在萬劍宗可以破例學刀,怎麽可能算和寒燼一樣的人呢,藥鼎有多遭人厭惡,他再清楚不過。
他已比寒燼境遇好上許多。
但,說出來似乎也沒有什麽了。
裘刀開口:“因為我母親就是藥人。”
穆輕衣一頓,擡起眼來看裘刀。
裘刀看着洞府外的月亮:“她被我父親所騙,心甘情願從成親起給他當藥人,他抛棄她去入仙門,她也無怨無悔,只想把我養大去找他,可是村子裏的人發現了,很害怕,把我們趕出去,我們到了人妖兩界交界處生活。”
穆輕衣打斷:“別說了。”
她不想惹麻煩,這種疑似為叛徒的身份她可不想保密。
裘刀卻垂眸:“沒有別的了,她死在那裏,把學的蠱都告訴我,還和我說,一定不要被別人掌控命運,成為她那麽可悲的人。”
藥鼎被抛棄後生不如死,因為還會被其他人拿來試藥。
他沒見過母親死去的樣子,只知道她死後都被肢解了。修仙界懼怕又觊觎藥人。
穆輕衣沉默了,她當時設置寒燼身份的時候沒想到那些。
寒燼總讓裘刀想起他母親的遭遇,讓他覺得穆輕衣是個薄情的人,可他沒有機會問問她,為什麽會将性命交給一個不值得的人了。
他也明白自己不會得到答案。
就好比他現在去找生身父親,問他為什麽要那樣欺騙母親,他會回答他嗎?
只有寒燼和母親知道。
沒想到他要走時,穆輕衣卻在他身後淡淡說:“也許就是因為,對方就是一個爛人呢?”
裘刀一怔。
穆輕衣語氣淡淡的,好像不介意這個爛人,包括自己一樣。
她好像也不介意,說自己就是和裘刀父親一樣自私自利不顧這一切的人。
但是裘刀總覺得這一切不是答案,母親很明顯已經走投無路,但寒燼卻很清醒。
“如果再來一次,你會讓他做你的藥鼎嗎?”
穆輕衣也想過這個問題。她可能很想騙過裘刀,但這一刻她是真心的。
“再來一次,我不會讓他做穆寒燼。”
藥鼎必死這個設定太FLAG了,下一次她一定要給馬甲一個完美身世,讓誰想弄死他之前都得掂量掂量馬甲背後的人。
事實上她懷疑周渡馬甲之所以中招也是因為他也太無依無靠了,但她總不能捏一個修仙世家出來吧,所以穆輕衣也只能作罷。
她沒注意到她說完之後裘刀停留很久,然後才走開。
裘刀很想找到寒燼說什麽,但是到了寒燼墓前,又只能看着掃過的雪,站在那裏沉默。
NPC白十一只是被本體分配一點點監視和清掃任務,發現裘刀在這裏很耽誤事,忍不住催促:“怎麽了嗎?”
裘刀擡頭:“雪是你掃的?”
白十一差點說出了本體讓我來的,NPC就是這樣,意識放得比較少很容易脫線,所以穆輕衣一般也不讓他們和其他人打交道。
他頓了頓:“嗯,我自己想掃的。”
裘刀說:“他說他喜歡雪。”
白十一愣了一下,笨拙地補充借口:“我怕他冷。”說完又沉默,太明顯的BUG了。穆輕衣決定以後不讓NPC見人。
裘刀頓住。
他忽然意識到,是的,這個宗門內修為足以給穆輕衣取暖的人數不勝數,甚至誰放一個取暖陣法在那都可以讓穆輕衣擺脫寒冷。
可是穆輕衣的洞府依然一個人都沒有。她不是喜歡熱鬧的性子,不喜歡所有人都圍着她轉。但那天周渡師兄在山門前,她衆星捧月站在那裏,只是告訴他。
沒關系。
周渡。
寒燼,也是。
沒有你們,依然有其他人。穆輕衣依然會過得很好。
她說也許她就是個爛人呢,可是那麽多人,都願意為一個爛人付出一條生命。
究竟是因為你真的那麽有本領,可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還是你其實早就知道,活下來才是最痛苦的。
是因為你知道,他們其實什麽都不求,只求你安樂如願。
裘刀回到院落裏,推開門,其他人都沒有打坐修煉,在自己的房間裏調息出神。
很少見這樣的夜晚,如此清冷,明天寒燼死去的事就該昭告宗門,會有誰站出來問上一句因果嗎?
還是像母親死去那樣,迫不及待地想研究死去的藥鼎有什麽價值呢?
裘刀忽然覺得穆輕衣說不讓穆寒燼回原籍,其實也是為了他好。只有在萬象門,他才可以安息。
第二日,宗門的山鐘悠長作響時,寒燼的師尊祝衍仙尊出關了。
他在上首,身影模糊不清,而被派去接佛宗來的弟子卻接到命說,萬象宗要大辦廟會,沖滌晦氣。
晦氣?誰是這個要被沖滌的晦氣,他們師兄嗎?還是寒燼?
裘刀握緊刀,想去看穆輕衣的表情,可是有祝衍做主,她并沒有出席,他們和迎接弟子一起去拜見時,洞府也多出了取暖陣法。
裘刀盯着穆輕衣身邊的那個年輕弟子。
他面容那麽稚嫩,好像當初背着穆輕衣登上山門來的周渡師兄,更像當時不遠萬裏找來的寒燼。
都只是少年。
可卻肯為她付出性命。
裘刀:“敢問少宗主,廟會可要避開玉雪峰?”玉雪峰是凡人進宗的必經之路,若要辦廟會,如何讓人不去涉足?
穆輕衣表情不變。
在暖洋洋的陣法裏,她更像是那日山門階梯上垂着眼睫,一臉淡漠注視着周渡的穆輕衣。
她從來都沒有變過。
是他們覺得師兄不該死得如此潦草,所以覺得穆輕衣也該覺得師兄死得潦草。
是他們為師兄寒燼死而悲傷,才覺得穆輕衣也該為此悲傷。
實際上,誰能讓鼎鼎大名的穆少宗主沉湎片刻呢?取暖陣法有了寒燼,可以不往洞府裏擺,等寒燼死了,取暖陣法也可以再擺進來。
沒有人絆得住穆輕衣。
你還活着,我就是你師妹。
你如果死了,就什麽都不是。
這就是穆輕衣。
“不用。”
裘刀嘴角微動,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下山經過雲臺頂,裘刀看見穆輕衣站在當時注視周渡師兄的那級臺前上。
身前是周渡師兄死時之地,身後是終年大雪的玉雪峰。周遭的人熙熙攘攘,都仿佛背景。
師兄為了你能入門背着發燒的你走上登仙階,寒燼為了你明知自己是藥人奔赴千裏來尋你。
穆輕衣,過了這麽多年,你終究是一個人。
你還是一個人。
他們往下走,經過因為廟會開放可以上山求靈符的百姓,看到他們喜氣洋洋的臉,覺得心裏堵得慌。
然而有萬起差點走火入魔的教訓,他們都沒有輕易開口,只是到了山門的時候,看見當時一同入門時的山門,還是有人咬牙:
“憑什麽他們黃泉枯骨,宗門卻大肆慶賀,他們死到底是無可奈何,還是喜事一樁!”
裘刀看着來求庇佑的百姓,慢慢開口。
“只是不重要罷了。”
他們在山門看到乘蓮舟來的佛宗弟子。三十六人,雙手合十,如羅漢般金身閃閃,為首的人颔首,竟然是最擅看破神魂異樣的元清。
來講經的佛宗弟子一身正氣。
周渡寒燼呢?一個黃泉枯骨,一個藥石無醫。
誰都不能辱沒萬象宗的門楣,誰都不能阻攔,萬象宗做正道中的第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