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夜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夜
◎夫人,您真的對将軍一點感情都沒有了麽?◎
第八十三夜
夏日夜裏明明是涼爽的,可甜钰卻始終不覺爽利。
一連幾日,甜钰都再也未見過蕭然。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和小晴兒每日便只得在宅子裏待着,外頭發生了什麽也不清楚,自己鋪子上的夥計會怎麽想,宅子裏的那些人會不會去報了案?
這些事她都一無所知,問到江曉,後者也只是垂頭沉默,一言不發。
可今日,江曉被一個将士告知了某事後,神色便有些不對勁起來。
甜钰那時正在院子裏陪着小晴兒,正好看到他臉色驟變的模樣。
接着,他朝着甜钰走了過來。
“夫人...”
江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問道:“夫人,您真的對将軍一點感情都沒有了麽?若是...若他生了不測,您也...您也毫不在乎麽?”
甜钰被他這番話說的有些摸不着頭腦,可心下卻升起了一股濃烈的不安之感。
她看着江曉,鄭重道:“發生何事了?他可是遇到了什麽事?”
江曉既不回答也不否認,只問道:“夫人可願同屬下回京?對将軍來說...可能...可能真要面對一場大劫。”
甜钰被他這番說辭吓到,蕭然現在這般身份地位,什麽事能談得上是大劫?
江曉神色沉沉,也不再同她說話,只靜靜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這麽些年,将軍從未停止找她,尋她,即便知曉了她的欺騙,可到頭來也未真的責難她什麽,甚至在發現她安好之際,說出了‘幸好’二字。
雖說他一個下屬不能對将軍的私事置喙,可他的确替将軍有些不值,還有丫丫,她陪了甜钰這麽多年,自責後悔,那段時日整日以淚洗面,若不是甜钰未曾找到,還有那麽一絲希望,恐怕她也早就堅持不住了...
甜钰本是個善察人心的,又怎麽感受不出江曉的情緒,她看了眼同丫鬟們正玩着捉迷藏的小晴兒,心道無論如何,孩子的事也要同他先解釋清楚。
“我們和你回去。”
“不過...這邊的事我們需要先打點...”
江曉有些激動道:“夫人放心,這邊的事都會幫您處理好,事不宜遲,我們今日便出發。”
*
“皇上...皇上...老奴有罪,沒有護好殿下...”
皇帝臉色難看,整個殿內都是一片的低氣壓,他是萬萬未曾想到,此番蕭然領命解決葉王殘黨,回來之時竟是被侍衛押着回來的,而罪名竟是蓄意謀殺皇子...
“無憂何在?”
“回皇上,殿下還在殿裏修養着,這一路上傷情還有所反複,恐是傷了根本,皇上,老奴看得清清楚楚,蕭然當衆毆打殿下,半絲情分不顧呀。”
皇帝看着眼前被解押跪地的蕭然,眸子裏是濃厚的失望:“蕭然,你有什麽要說的?”
蕭然一身風塵,滿臉的胡茬,他神色頹靡,哪裏有往昔英勇之姿,他低垂着頭,沙啞着嗓音:“...臣有罪。”
“蕭然,你到底是因何如此?你們之間生了什麽矛盾要這般行事?你好生說話!”
蕭然只是沉默,大殿之中靜可聽銀針掉落。
不等蕭然開口,一位右側大臣出了列隊,對着皇帝道:“皇上,依臣所見,蕭将軍恐怕是近日壓力過大,年輕氣盛同殿下有了口角争執,年輕人之間一時沖動所致,還是等殿下養好傷,再好生解開其中誤會吧。”
“賀大人,此言差矣!”
左列一位臣子站了出來,言語剛硬:“蕭然暴力執法之事在場衆人都有所耳聞吧,現在不過是愈發克制不了脾性,連皇子都敢動手,若此事不加以嚴懲,未來恐怕不知還要引發什麽禍事!”
“你這話意思是指蕭将軍此前所辦差事中,有強迫他人認罪的意思麽?”一臣子立刻反問道。
“依現在的情況看來,也未嘗沒有這個可能!”
“蕭将軍為民為國做了多少?”
“再多的借口也無法抵消是他傷了皇子這件事,就該撤了他的官位,罷了他的爵位!”
殿中大臣開始了唇槍舌劍,只皇帝的臉色愈發黑沉。
“夠了!”
皇帝壓着怒氣,看着殿下一群若市井婦民的臣子,又看了一眼毫無求生鬥志的蕭然,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得跳,頭痛欲裂。
少年氣盛、國之棟梁,不論是因何之事,這番不為自己争辯的模樣也讓皇帝很是不虞,心底深處升起的那股子難言失望,更是參雜着怒火,影響着他的決定。
“先拖下去打五十大板,押入天牢。”
皇帝恨恨道,看着蕭然,眸中全是難言的失望。
自然有大臣看在了眼中,不過各自都解讀成了不同的意義。
五十大板,半條命都要去了。
可五十大板對于謀害皇子而言,又似乎太過輕了。
殿中一時安靜了下來,沒有人知道,皇上真正的心思到底是什麽。
*
厲無憂的情況很不好。
在蜀地雖然已經包紮治療,但回京路上時間太長,身體未能休息好,又惹上了風寒,連日高燒。
皇帝連着來了幾日,臉色一日比一日差,太醫們個個都是膽戰心驚的,等到厲無憂清醒的那日,衆人才終是松了一口氣。
皇帝神情也終于放松了些許,看到他喝了藥,臉色恢複了些紅潤,這才問道:“你們之間究竟是因何事而發生了拳腳?”
厲無憂低垂下頭,似乎還帶着那日的驚恐:“兒子見表哥包了酒樓慶賀功績,便進去想同他說說話,可不過幾句話不投機...他便...他便拳腳相向...兒子那時也被這一舉動驚得愣了神,這才被教訓得如此之慘...”
“話不投機?”皇帝坐在椅凳上,對這番說辭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厲無憂搖了搖頭:“都是兒子的錯,提了幾句他已逝的側夫人。”
‘砰!’皇帝狠狠拍在一旁的桌幾上,恨鐵不成鋼道:“他為個女人意志消沉了那般久,朕也随了他,見他行事愈發狠厲也未有過苛責,現在倒好,朕不對他加以約束,反倒是讓他無法無天起來了。”
“他是你的表哥,亦是皇家的臣子,真是氣煞我也!”
皇帝氣息都急促了幾分,看着厲無憂,嘆了口氣道:“此事,你來決斷,如何懲治你來說。”
過了好一會,厲無憂才道:“父皇,作為他表弟,兒子也心灰意冷得緊...他今日敢這般待我,來日也敢...”
他未說完此話,只擡頭,帶着擔憂地看着皇帝,後者蹙着眉頭,雖覺得這種說法荒謬,可帝王之家,又怎麽能允許這般的隐患呢。
“不如革了将軍之職,收回兵權,再關上一陣子,讓他明白皇族也是有底線的,不能總是仗着身份無法無天。”
厲無憂聲音沙啞,但語句之中帶着的濃烈怨氣昭然若揭。
蕭然受了杖刑,牢中得不到好的處理,出來也是傷及根本,半條命丢了。
皇帝看着自己的兒子這般模樣,又想起大殿上那個毫無生機的蕭然,心中甚不是滋味。
“就依你所言罷,你好好養傷,等身子骨好了再回朝中議事。”
“多謝父皇。”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形容憔悴的厲無憂,起身朝外,門口候着的何公公神色焦急難耐,看到陛下出了門,趕緊上前伺候着。
皇帝臉色依舊難看,何公公也如履薄冰着,心想着恐怕蕭然這一次真要遭大罪了。
心中感嘆,可現下也絕不是為他求情的好時機。
*
趙忠一回到京都便直奔蕭府。
蕭老将軍怎麽樣都應該能救蕭然一命才是。
因他這般慌張,竟未注意到蘇夫人正也朝着那邊走去,堪堪擦過,蘇泠然眉頭皺起。
“趙忠,何事如此慌張?”
蘇泠然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眉頭皺得更緊:“然兒怎的未回?”
“夫人,此事緊急,您容屬下之後再禀。”說罷,也不管蘇泠然再開口,徑直朝着蕭世清的院子裏去了。
蘇泠然神色凝重,掃了眼身邊跟着的人:“走,去看看。”
趙忠進到院子裏的時候,老将軍正同蕭若澤在下棋,兩人神色認真,竟一時都沒有看向一身風塵的趙忠。
“老将軍,不好了!将軍被抓去宮裏,已陷入牢獄之災,恐有性命之憂!”
趙忠撲通一聲跪倒在庭院之中,聲音響亮,不止對弈的兩人,院中伺候的人都齊齊看了過來。
走至門口的蘇泠然自然也聽到了這一聲,她整個人頓住在原地,神色有一瞬茫然,從未想過這般可能,她快步走入了庭院之中。
“發生什麽事了?然兒怎的被抓進宮了?”蕭世清停了擲棋的動作,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問道。
趙忠言簡意赅道:“同大皇子有言語争執,将軍氣不過,便...便動了手...大皇子也已被送回了宮...當時情形,看起來傷得甚重...”
“荒唐!簡直荒唐!他怎麽能做出這等以下犯上之事!”
蕭世清看着趙忠,對着他道:“到底是什麽事?都到此刻了,你休要瞞我!”
趙忠一咬牙,道:“是...是關于甜姑娘的一些話...”
“荒謬...真是荒謬!”
蕭世清被仆從扶着坐了下來,神色震怒,眉宇之間卻也是掩不住擔憂。
“那女人真是陰魂不散...都這般了,還能讓他犯下這般的錯...”蘇泠然也軟了身子,幸得旁邊有仆從扶着,不然也是站不穩了。
這麽些年,意志消沉也就罷了,冷清冷意也就罷了,不娶妻不生子也罷了,不聽她的話亦罷了,可現在竟是連命都不在乎了,真是毫無顧忌了!
“父親,您可有什麽想法?”
唯一還能穩住的就是蕭若澤了,他看了眼趙忠,若有所思,轉頭問向蕭世清。
“皇上恐怕盛怒之中,此刻去求情恐怕火上澆油...”
蕭世清長長嘆了口氣:“除非去見大皇子,從他口中求得情來...但...誰去這件事,還有待...”
“我去!”
蘇泠然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庭廊口,她緩緩道:“...我是他姨母,不論如何也沾些親故...我去...我現在就去...”
她立刻轉身,也不顧後頭人再說什麽,焦急着步伐朝外走去。
蕭世清長長嘆了一口氣。
反而是蕭若澤眸眼深深地看着蘇泠然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手中的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