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夜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夜
◎“色衰愛弛,不知蕭側夫人聽過沒有?”◎
第六十七夜
前幾日都是朗日,雖然溫度有些冷冽,但陽光仍是充足。
今日卻隐隐有些黑雲壓城的氣勢,将那大好的日頭給掩蓋了住,寒風更是蕭瑟了起來,呼呼從馬車簾子吹進,車內的炭火都被吹得明亮了起來。
蕭然見甜钰有些瑟瑟,趕緊替她将狐裘裹得更緊些,也攬着她,将自己的溫度遞過去。
甜钰今日上了脂粉,更顯得明豔花嬌,只可惜眸子裏此刻全無什麽喜悅,蕭然只以為她是過于緊張了,右手握着她的柔荑,一直跟她說着話,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
往來的貴人馬車愈發多了,快進皇宮之時還排起了隊,很快侍從看到蕭府标志,趕緊領着蕭府的馬車去了另一條道上。
甜钰撩開簾子,側頭有些疑惑地看向蕭然。
“進宮前的例行篩查,今日宴會人多,為避免什麽意外,此道防線的篩查是最為重要的。”
甜钰點了點,明白這是避免有刺客僞裝成賓客,她透過簾子看向一旁正在審查的車駕,侍衛前前後後連車駕底部都認真查看了,有些女眷還被要求下車,去到一側的簾子後,由嬷嬷貼身查看。
而蕭府的馬架很快通過,趙忠江曉兩人同侍衛們交流了幾句,那些侍衛還十分客氣地向他們行了禮,之後兩人便架着馬車進了宮。
甜钰望着後頭還在排着的車馬,第一次感受到了權力巅峰是這般的感覺。
她轉過頭看向蕭然,他也正看着自己,眸子裏含着笑透着關心,甜钰勾了勾唇,示意自己很好,不用擔心。
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何宮中權利派系要拉攏忌憚蕭家了,皇恩盛寵,蕭然的權勢可能比她想象的還要大。
她有些不敢想之後蕭然會怎麽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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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靜靠在他的胸懷之上,只希望,他能念在兩人好過這段時日的恩情,好聚好散罷。
甜钰一路之上都跟在蕭然身邊,聽着他介紹一些大人和夫人們,她便按照學來的打着招呼行着禮,有些生澀,但衆人對着她都是言笑晏晏的,根本不在乎她稚嫩的姿勢。
甜钰也明白了過來,只要她是蕭然的女人,她就算再是笨拙,也不會有人敢輕易指出。
想到這層道理,甜钰倒是放松了下來。
此刻,宴會大堂之中只有宮女太監為大家帶着路,朝着各自所在的位置坐下,陸陸續續,各位臣子們也漸漸入了席。
甜钰眼尖,一道熟悉身影進了大堂之中,穿着深綠朝服,同其他一位紫衣朝服官員正聊着,一同進了門,正是程昱。
他雖着朝服,但仍帶着一股子少年氣息,翩翩公子的飄逸之感。
他似有所感,一眼便也看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之時,甜钰只覺右手被人用力握了握。
甜钰立刻回了神,轉過了頭,有些緊張地看向蕭然,後者眸子裏帶着濃郁的深沉,還有強勢。
蕭然一身紫衣朝服,相比其他紫衣官員,他的身子看起來最是朗健,身形将衣服撐得板正,氣勢威武。
“我比他好看吧。”蕭然靠近甜钰耳側,壓低着聲音道。
甜钰紅了臉,垂下了頭,壓着心中有些無措慌亂的心跳。
程昱看着蕭然那副模樣,忍不住皺着眉頭,聽到身後有靠近的說話聲,他趕緊讓了路,轉頭一看,是丞相及其夫人還有一臉生無可戀模樣的範有為。
他趕緊行了一禮,接着有些擔憂地朝着甜钰那處看了看。
随着宮人的指引,丞相一家的位置在禦前左方那一桌,臣子官席的第一順位。
他們一家從甜钰面前走去時,一股濃烈視線落在了她身上,她擡頭看去,竟是範為金一臉的驚喜,他很想過來,但被範轍抓着手臂,又是一陣低聲警告,這才偃旗息鼓地往那邊走去,但視線留戀,絲毫沒有注意到甜钰身旁臉色漸黑的大将軍。
丞相夫人葉羅心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她剛剛不過輕瞥了一眼,都能感受到此女的妖豔之姿,能從妓子爬到這個地位,想來是個有手段的。
看到她起身,跟着一位宮人出去,她思索了片刻,也起了身。
範轍微微蹙眉看向她。
“妾衣不整,先去整理一番。”
說罷,便招呼着一個宮人帶路。
甜钰剛從東圊①出來,宮院牆角便正好碰上丞相夫人葉羅心。
甜钰自然知曉這不是偶遇,行了禮,等着她說話。
宮女們都是懂事的,退至一角,等着兩位貴人說話。
葉羅心毫不掩飾自己打量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商品玩物般。
不知為何,她總覺有幾分眼熟,可哪裏熟悉,又說不上來,可能狐媚胚子都是這種長相。
這般身份,這般低賤,想來也是匍匐在男人腳下,用着身體和容顏跪着求來的今日位份,她從心底裏看不起這種賤人,但卻又阻止不了自己的家人心中有她。
兒子被傷,女兒也因她被關在了莊子,而自己的夫君還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葉羅心忍着眼中冷意,若不是女兒托人遞來了書信,她竟還不知自家夫君心中居然有那等腌臜事,思及這些,她當真是恨不得當場撕爛這張狐媚的嘴臉。
“色衰愛弛,不知蕭側夫人聽過沒有?”
葉羅心冷冷道,在側字上頭重重咬下,想要看看這妓子的反應。
可甜钰根本不在乎,只淡淡道:“一時寵愛換富貴榮華平生舒坦,妾身覺得并無不妥。”
葉羅心臉上的嗤笑嘲諷更是遮掩不住,語氣更加刻薄:“不愧是花樓裏的名妓,教養果然是拿不出手的。不過這般姿色,想來蕭大将軍是出了大價錢。”
她聲音不算大,但周圍的宮女必定是能聽見的。
今日之後,宮中娘娘,京都貴人,可能都會知曉甜钰出身。
葉羅心不禁冷笑,市井民間的話語有人能加以遏制,可宮中傳出至貴人圈子裏的話,她倒要看看,誰還能阻止。
這種賤蹄子就該在陰森腐朽之地發爛發臭,而不是同她站在一起,影響她的家庭她的人生。
可葉羅心沒有從甜钰身上看到她想看到的慌張或是害怕。
甜钰從容自得,她甚至還彎了唇角,笑了笑:“妾身自小失了父母,流落街頭,靠自己的努力習得舞蹈,得了衆人喜歡。有了這般聲譽,妾身并不覺得可恥,反倒是貴府公子,日日待在花樓無所事事,揮霍千金,就為了見妾身一面...”
“這般看來,貴府的家教培養,似乎還不如妾身呢。”
“你!”
甜钰聲音輕柔,目光之中明明含笑,卻又讓人感到了冰冷。
葉羅心哪裏能受這等氣,她好歹也是先帝冊封的郡主,她一個晚輩還是側房,又怎麽敢同她頂嘴,立刻便來了氣勢,右手高舉,就要落下。
甜钰看到遠處人影,眸光一轉,正要作勢倒下,卻聽到一聲厲呵。
葉羅心分了神,而下一刻,甜钰被高大身影護在了懷中,那一掌便僵在了空中,只得生生作罷。
範轍一路跑來,喘着氣,看着葉羅心幾乎怒目:“你不看看這是何地方,這般不知禮數,不知規矩!”
甜钰在蕭然懷中微微擡眸,看到正訓斥着葉羅心的範轍,而剛剛那聲呵斥,也是他發出來的。
“可有傷到?”蕭然小心翼翼地查看着甜钰面容,臉色已經沉的漆黑。
“本将是未想到,丞相夫人竟這般喜歡欺負弱小,甚至連本将的臉面都絲毫不顧。”蕭然聲音發着寒,眼神淩冽。
“不是...是她...”葉羅心被他這眼神盯得心頭發寒,立刻便要辯駁。
“好了,你少說幾句吧。”範轍将她拉至一旁,對着蕭然道:“是本官教導不嚴,将軍和夫人消消氣,時辰也不早了,我們早些歸席才是。”
蕭然視線從他們身上劃過,帶着幾分寒意,摟着甜钰朝着宴廳走去。
範轍看着兩人身影,又看了一眼自家夫人,只覺得心頭一股子煩悶升起,也沒給葉羅心好臉色,只壓低聲音道:“你以為現在那些貴夫人敬你,是因你郡主的身份麽?他們是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敬你,奉承你。”
“公爵夫人被你欺負,你倒還真的以為自己能耐?”
“你今日在皇宮這般嚣張放肆,你當真覺得別人都是瞎子?傳出去的流言蜚語,你同樣得不了好。”
他聲音壓得極低,但葉羅心知曉這是範轍盛怒的樣子,她亦只敢低垂着頭,在這宮裏,她只得咽了這口氣。
宴會廳中已經坐滿了人,就等吉時到,恭迎聖上一家出席了。
程昱的目光自甜钰回來後便一直若有若無的放在她的身上,範為金雖不知剛剛發生了什麽,但也有所感,看着自己父母臉色沉沉,也一直擔心地朝着甜钰所在的位置看去。
甜钰靜靜坐在席間,神色淡漠,她靜靜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來。
黑雲承受不住水汽的重壓,已經有雨水淅淅瀝瀝地開始落下,似乎只是試探,看看這片大地是否能承受住接下來的狂風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