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灰色兼職瑪利亞,Maria,真理……
第1章 灰色兼職1 瑪利亞,Maria,真理……
這是調味市醬油高的一則校園怪談。
[知道嗎?舊校舍的泳池裏面有東西。]
[……那個髒兮兮的露天泳池?只是懶得清理吧。]
[畢竟在學校泳池裏失蹤了一個學生,怎麽想也太奇怪了,沒人敢靠近啦。]
[不是說那個上上上屆的學生只是‘去游泳,然後失蹤’嗎?也可能是當時離開了泳池,去了另外的地方也說不定。]
[不,不是這樣的,他們很确定噢——他就是在那裏失蹤的。]
[只是怕學生溺水,故意讓泳池堆滿垃圾和污泥罷了。拿來吓人也太過分了,OO君。]
[真的啦。]
[我才不信、]
[據說警察們可是親眼看着失蹤學生的腿浮上來的哦,簡直像是被吃剩下的,據說有老師當時就辭職了。]
[诶?……浮上來?]
[……從空無一物、清可見底的泳池裏噢。]
*
而這是2006年的夏天。
淩晨1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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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空無一人,調味市醬油綜合高中的舊校舍走廊上,這會兒響起了慌亂不已的腳步聲。
倉皇逃命的短頭發男生握着手電筒,跑得飛快——他忍不住邊跑邊往回看,一不小心就被舊校舍的雜物絆倒,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他沒顧得上腰間的痛楚,就已經驚恐地發現……自己摔壞了腿不說,脊椎好像也出了問題,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怎麽會!?’
‘明明已經快逃到一樓,很快就可以離開舊校舍了!’
懊惱地想着這種事,男生試圖忍痛挪動自己的身體,卻發現脖子以下全是麻的,根本使不上力,更別說移動了。
此刻正值深夜,又是夏季雲多的夜晚,連月光都沒有。
漆黑一片裏。
手電筒比他早一步摔到了一樓,因為接觸不良而閃爍的燈柱照亮了一樓的逃生口。
但高中生卻這樣倒黴,躺在一二層折返階梯之間的平臺,只能無力地側着腦袋。
能看清的只有自己無力耷拉在地板上,臉前10厘米的手。
而距離更遠,害自己落下來的那短短十階的樓梯,連同它通往的二樓走廊都被淹沒在了一片漆黑裏。
只聽見漆黑中,從如同山頂一樣的階梯那頭,已經傳來的濕黏黏的拖行聲。
啪嗒。
啪嗒。
聲音越來越大。
而即便什麽都看不見——之前和朋友一起,喚醒那具黑影的短發男生也能想象,那個腥臭的東西是如何一點一點拖行着向自己靠近的。
‘……別過來!’
他長大了嘴巴發出嘶嘶的尖叫,他拼了命地想要讓腿動起來,能聽到的反饋卻只有自己窘迫的呼吸和心跳聲。
‘快動起來啊!’
如果看不見、聽不見屬于另外一個世界的動靜,對方會不會也看不見自己了呢?
極端的恐懼讓時間變得非常緩慢,他甚至忍不住思量起……
如果沒有過來就好了;
如果聽了那個可疑的勤雜工的話,趕緊離開,而不是悄悄翻牆進來就好了;
如果,一同前來的女友沒有因為害怕被自己支開,要是她也在這……
她跑得可比自己慢多了。
在高中生進行無用思考的同時,樓梯已經往下淌起泛着淤泥腥味的臭水。
伴随着逐漸強烈的臭味,粘噠噠的拖行聲漸漸靠近了——聽上去簡直像是某種污泥順着耳朵鑽進了腦袋,在神經上摩擦。
高中生瞪大了眼睛,試圖在漆黑一片中分辨,可能是因為眼睛逐漸習慣了黑暗,他開始能看清楚來者的輪廓了。
啊。
原來并不是因為自己習慣了黑暗。
‘……是因為它的嘴離自己太近而已啊。’
他聽到了咀嚼聲。
*
而十分鐘後。
醬油高中舊校舍的三樓。
一個女生正在漆黑的教室裏找到了一個三邊封閉的講臺,她哆嗦着輕手輕腳地移動,抱着雙腿将自己塞在了這個空間裏。
‘拜托了……不要注意到這邊。’
想起之前在走廊上看到的身影,即便現在,少女的牙關仍在發顫……他們到底是怎麽喚醒水底的那個東西的?
受到的驚吓過大,她對當時的事情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此刻,女高中生滿腦子只剩下各種猜測:‘一起來的幾個人怎麽樣了呢?’、‘OO君會來救自己吧?’
打定主意在這個視覺死角躲着,在和同伴失散之前,她曾在夜色裏觀察過那個身影,它一直在走廊裏游蕩,但感知好像并不怎麽靈敏,只要不被發——
砰。
教室的後門方向傳來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躲在講臺底下的女高中生一個哆嗦,不敢呼吸了。
她能聽見開門的動靜,然後是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這索命聲先是在課桌之間游蕩,然後很快确認好了方向,徑直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已經知道我在這裏了嗎?’
瞪大了眼睛,女高中生下意識就蜷縮起了身體。
又因為不管哪個選項——繼續保持安靜、或是趕緊逃跑——都很危險,沒有膽量行動的她直接陷入了僵直。
沒能做出選擇的女高中生很快被抓着腳腕拖出了講臺下的遮蔽空間。
‘不要!!’
她下意識張開嘴巴準備尖叫,聲音卻沒能完全成型。
一只屬于人類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她還沒來得及冷靜下來,姿勢就已經變成了被人圈着脖子,踉踉跄跄地在漆黑中行動的樣子。
慌張的高中生試圖在被困住的同時打量将自己帶走的人,試圖阻止對方将自己帶到危險的走廊。
但等逐漸靠近目的地才發現,自己被簡單粗暴地塞進了一個寬大立式儲物櫃——教室末尾,放置清掃用具的那種。
她擡頭,在漆黑中勉強看清楚了對方的大概輪廓。
……那是個穿着老土綠色運動套裝的女生,一頭歪七扭八的金發雙馬尾,比自己要稍微高一些。
女高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打扮。
‘是在舊校舍門口巡邏的那個怪人……!’
“我是瑪利亞。”‘怪人’顯然聽不到女高中生的腹诽,以氣聲低聲回答,但十足沒心沒肺,“躲在桌子底下絕對會被發現的,不要這麽做比較好啦。”
對方的聲音反常的輕快,聽上去,對自己把女高中生吓得半死毫無愧疚感。
也可能是知道女高不會繼t續發出響動,那個自稱‘瑪利亞’的兼職這才松開了捂着女高嘴巴的手,也進了儲物立櫃和她擠在一起。
金屬門被輕輕關上了。
稍微安下心,女高中生連忙低聲詢問同伴的下落:“您有看到跟我一起來的其它、”
“噢……那幾個人。”高中生話沒說完,就看到‘瑪利亞’恍然大悟的點頭動作,對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從沉默中隐約知道了答案。
這一晚上被吓得夠嗆,高中女生本以為自己哭不出來,淚水卻很快沁滿了眼眶。
但‘瑪利亞’看上去對此毫不關心,只是又捂住了她的嘴巴,任由女高的眼淚滴上自己虎口,豎起一根食指擋在嘴前。
噓——
有什麽東西來了。
此時……某個在校舍裏游蕩,粘噠噠的拖行聲已經逐漸靠近了這裏。
在漆黑一片中隐約看到對方的輪廓。
女高中生瞪大眼睛,幾乎就要暈過去——因為她剛才确實、差一點就被發現了。
如果自己還像之前那樣躲在講臺桌下面,肯定會被看到的。
因為此刻進入教室的是個在地上爬行的東西。
它的眼睛……幾乎只能對着桌底的高度。
*
當然。
今晚發生在醬油校,舊校舍的事情充滿了寒氣——但如果,将視角轉到瑪利亞,也就是那位舊校舍裏的勤雜工的身上。
事情的觀感又變得不同了起來。
她早已經習慣了這種一波十二折、起伏伏伏的打工生活。
只見此刻的立櫃裏,瑪利亞捂住了身旁女高的嘴巴,示意她屏住呼吸。而後者此刻眼睛瞪得溜圓,像是驚恐又像是生氣,只是瞪着瑪利亞看。
瑪利亞把那誤認為被自己拖痛的憤怒,她當然也沒能理解女高眼淚的含義。
梳着雙馬尾的這位勤雜工只是毫無誠意地道歉(嘴硬):“……當時在門口的時候,就說了不要進來的吧。”薪水的內容明明只有一周內把泳池打掃幹淨诶。
但對方顯然沒有和瑪利亞說話的打算,瞪着她的視線很快移向了儲物櫃狹窄的窗口外。
只見兩人‘友好交流’間,一個腐爛到一半的黑色身影已經來到了附近。
要讓瑪利亞來形容的話,就是爛水果、橡皮泥、和塑料娃娃零部件拼湊而成的某種弗蘭肯斯坦吧。
她好奇地無聲诶了一聲:‘看上去像是能沼氣發電的樣子……能用來點竈嗎?’瑪利亞在心裏嘀嘀咕咕。
漆黑中,隐約能看到那個爬行的東西是由淤泥、腐爛到看不出原型的漿體、和各式各樣的肢體粘接而成……
長短各異的三只手從粘噠噠的‘史萊姆’裏伸出,拖拽着已經亂七八糟的污泥身體爬到了櫃門附近,臭味直接就順着櫃門上的縫隙鑽了進來。
躲裏面的兩個女生都皺起了臉。
瑪利亞能看出……它組裝在爛泥堆頂端的腦袋明顯只是擺設,表情凝固在驚恐。
被黏在污泥堆上的四五顆眼珠子這會兒正在亂轉打量。
‘看顏色應該不屬于同一個人……到底是吃了幾個啊。’
其中一顆新長在背部的眼珠甚至和櫃子裏的兩人對上了視線,維持着眼珠子不轉的姿勢,怪物的動作停了下來。
被捂着嘴巴的女高開始發顫,看上去是很想馬上逃跑,所以瑪利亞只好抓住了她的肩膀,不讓對方亂動。
但瑪利亞實在搞不清楚……它到底發現她們沒有,她只是平靜盯着外面的黑影。
兩人安靜躲着,她甚至能聽見旁邊那個少女緊張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
索性那爛泥一般的半截身子很快又開始了左右游蕩,像是聞到了味道又像是沒有,圍着櫃子轉了幾圈之後,眼看就要離開——
“叮鈴鈴——!”
這是瑪利亞手機的來電提示音。
電子鈴聲穿透了兩人緊挨在一塊的身體,被密閉的金屬箱體放大,直接形成了過分響亮的嗡嗡回音。
旁邊的女高呼吸聲一滞,直接哭了,就連瑪利亞都能感覺到對方的血一瞬間冷了下來。
所以這個勤雜工只能嘆口氣,在狹窄的空間裏,她挪着身體,将哆嗦的女高擋在自己身後。
而那黏糊糊的怪物已經伸出幾只腐爛的手,朝櫃子撲了過來!
最恐怖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但并不是那個因為沒有臉皮,而貪婪‘笑着’向櫃子撲來的怪物,這會兒後者正張開足有兩個腦袋那麽大的嘴巴,裏面全是各種建築垃圾拼成的尖牙。
也不是像紙片一樣,被泳池淤泥怪撕開的櫃門。
——而是瑪利亞從口袋裏摸出來的翻蓋手機。
熒幕上單調的黃光裏,此刻滾動着如同末日宣言一般的冰冷言語。
[房東:……瑪利亞,你還有地方可以去嗎?既然屋子已經除靈,我想再跟你談談房租的事,你覺得漲300%怎麽樣?]
天塌了。
耳畔反複回蕩着‘你覺得漲三百怎麽樣’的聲響,瑪利亞一陣頭暈目眩。
眼前撲過來的怪物不再要緊——哪怕它眼看着就要扣住瑪利亞的腦袋,像之前倒在樓梯間的那個高中生一樣,将這位兼職勤雜工擰成麻花。
而背後的人也沒那麽重要——那個高中女生緊張地抓住了瑪利亞的衣服,把腦袋埋進了她的背後,躲避撲面而來的淤泥。
瑪利亞只想抱頭尖叫。
這位擋在女高身前,梳着雙馬尾的樂天派抽出一張紙鈔擋在身前,她實在搞不明白。
攢不下錢就算了。
……辛勤工作的自己到底是如何淪落到這一步的?
*
而這一切,恐怕得追溯到故事的一開始。
不、不是昨前的下午。
那時的她剛接下了在醬油高的‘灰色兼職’。
作為經理人的靈幻新隆表情帶着羨慕,看着她手裏的招工海報,拍了拍瑪利亞的肩膀:‘夜間巡邏和清掃學校泳池……一周就有三十萬日元(約為1w4),很輕松嘛。’
……
幾周前?好像也不是那樣。
瑪利亞現在還記得那個眯眯眼術師,穿着奇怪肥大褲子,還要硬給她塞可疑的咒術還是什麽學校的入學申請。
她當時就拒絕了,這人面相不說,那說辭一聽就是詐騙。
……
不、也不是一個月前。
兩個不講道理的男高喊着莫名其妙的‘咒術師’‘咒靈’‘熱血’‘友情’‘煩死人了’就沖了進來。對着自己的公寓就開始了打砸。
叫灰原雄的蘑菇頭笨蛋一拳抽飛了瑪利亞的冰箱。
然後他那個金色三七分的同行者對着瑪利亞抽出了刀,嘩地一下就劈開了她的面包機。
什麽啊!不是說好了是朋友嗎!
……
這一切的根源要更早一些,比一兩個月前還早。
早到她還沒被警方和術師盯上……
她還記得審訊室的燈光打在自己臉上。
傳喚她的警官給她推來一份豬扒飯:‘鈴木瑪利亞!說說你在犯罪現場晃蕩是怎麽回事吧,家鄉的母親會落淚噢。’
……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分明就在半年前,2006,平成18年的春天。
一切如同16倍速的監控視頻一般,在她的腦海裏開始了倒放——
在自己搬入那棟公寓之前、
從她成了本地黑醋高中的工讀生,再往回一點點、
倒放到瑪利亞認識靈幻新隆和他的超能力者弟子、
一路回退到自己來到調味市,從巴士下車、
從她摸索着下山第一次搭上鄉親的農具拖拉機,轉車坐上40分鐘一班的大巴,來到新幹線沿路,然後打了兩個月工攢出車票錢還被騙了一半……
‘不不不不,瑪利亞,別去想被騙的事情,錢已經回不來了!’
從……
對了。
是從瑪利亞離開位于高野山靈場的神社開始的。
*
所有的一切都始于半年前,有人闖入神社……将神社的功德箱,連同其內部三千兩百円(*約152.37元)搶走了。
此時此刻的所有‘煩惱’。
她怎麽在這裏當起了勤雜工。
她如何住進的‘那所’處處透着詭異的房子,生活到了現在。
還有瑪利亞的‘複仇’之旅(涉案金額:152.37元)——
應該都是從這裏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