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2 第八十一章
七月廿二,天空多雲,雲層将月光與星空掩在身後,這樣的夜晚該是漆黑無光,可沅城今夜卻燈火通明,恍若白日。
城門與街上的士兵均神情戒備,身着輕甲,手持短兵,各家餘的燈燭都被取出點上,全城竟無一人安睡。
縣令也是如此。
沅城縣令名為張全義,他在近日剛剛上任,而現在他的面前擺着諸多書簡,他本人正焦頭爛額地快速浏覽。
崔曉蹲在房梁上,他旁邊是鐘成靜。
張全義不會武功,又把書簡翻得亂七八糟,響聲不斷,他們二人低聲說話,張全義自然全聽不見。
崔曉問鐘成靜:“哎,門口有兩個守兵,房後有三個,窗戶開着,怎麽解決?”
鐘成靜道:“我五,你一。”意思是他解決守兵,崔曉對張全義下手。
崔曉點頭,他們二人對了個眼神,鐘成靜便靈活地迅速翻到屋頂外,崔曉暗自查數,聽得五聲接連悶響,方才躍下房梁,在背後将張全義擊暈。
“讓我找找……”崔曉嘀咕着,在縣令身上摸索一番,取出一枚鑰匙。
鐘成靜從正門進屋,崔曉咧嘴一笑,擡手向他晃了晃手中鑰匙:“找到了,他看的書簡呢?你看有用嗎?”
聞言,鐘成靜目光一掃,發現張全義所看的書簡皆是近日卷宗,便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好吧。”崔曉将鑰匙收到懷裏,嘆了口氣,道:“我們先去找我師兄,再看看這件事究竟要怎麽解決。”
兩日前,崔曉、李惟清、烏刃三人一同入城。
崔曉在紫金山時已經将阿秋的事情告訴了花伊,花伊默不作聲地轉身便走,也不知要去做什麽事情,未與他們同行。而鐘魚,被烏刃神不知鬼不覺地騙過了城門守衛,崔曉全然不知他究竟用了什麽手法将鐘魚帶進的沅城。
鐘慕死亡的消息已經在江湖上傳得到處都是,他們一路到沅城,中途已經聽了不下五個版本的故事。簡令重現江湖的消息比鐘慕的死訊傳得更遠,據說遠在朔北的鐘家也被驚動,派出許多人來一探究竟。
而崔曉等人在沅城有一個現成的落腳點——百馨坊曾經的據點。
烏刃輕車熟路地帶他們進了一間旅舍,又在一間房間裏掀開了扇暗門,踏上了向下延伸的階梯。
地下的空間不小,崔曉四處瞧看,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這裏沒人嗎?”他扭頭問烏刃。
“沒有。”烏刃道,“如果你們想吃東西,最裏面那間屋子裏應該有。”
“我去看看,師兄呢?”崔曉向鐘魚眨眨眼,“當然,有吃的會記得給你們帶一份。”
“我也去!”鐘魚歡呼一聲,小步跑向崔曉。
李惟清的黑眼圈更重了,他半靠在牆上,露出一個微笑:“我看看有沒有可以休息一會的地方,連着四天的馬車快要把人颠散架了。”
烏刃聞言一頓,随手打開身後的一扇門,裏面是一個幹淨柔軟的床鋪,顯然這裏有休息的地方。
崔曉帶着鐘魚去找吃的時,李惟清已經坐靠在了床上。
“所以百馨坊是真的覆滅了?”李惟清見烏刃沒動,仍站在門口,便随口一問。
烏刃點點頭,又搖搖頭,道:“監安司仍需要在江湖的手,所以還會有下一個‘百馨坊’。”
“鐘慕呢,她究竟是怎麽回事?”李惟清擡頭,就見烏刃眼裏簡直寫着明晃晃的‘桓溫佘沒說嗎’幾個大字,他一愣,補充道:“桓叔不和我說,說了也半真半假,問你方便。”
烏刃點頭,絲毫不顧及桓溫佘為什麽不告訴李惟清,簡潔明了道:“鐘慕在大和七年左右中了晴梅的毒,太和九年出了意外,她将崔汲悅殺了,之後百馨坊實際上基本都是我在打理。年初時閣主下令放鐘慕出來攪亂局面,毀百馨坊,不留痕跡。”
這與李惟清猜得差不太多,他點點頭:“太和九年末……二兄本想将宦官一網打盡,未想卻出了岔子……”一頓,又問,“我是想問,鐘慕中了什麽毒?”
“空谷的毒,你應該更熟悉。”烏刃好像想露出一個冷笑,但又收了回去,依然沒什麽表情。
崔曉很快又回來了,他手中空空如也,顯然這處據點裏已經沒有什麽能吃的東西,他們還得上去吃飯。
如果圖方便,當然在旅舍裏吃也未嘗不可,但李惟清提出既然是找人不如趁此逛逛沅城,于是剛到辰正,他們給鐘魚做了點簡單僞裝,就正大光明的出現在了沅城的街市裏。
沅城比徐城繁榮得多,烏刃沒跟着他們,崔曉就當逛逛真是逛逛,領着鐘魚直奔點心鋪子,最後提了兩盒點心,拿了兩只梨。梨他懶得尋地方蒸熟燒熟,幹脆擦擦幹淨啃着生吃。
把梨啃完,他們又坐在了食肆中。
李惟清要了壺溫酒,點了只蔥醋雞。這兩日鐘魚嗜睡得越來越嚴重,方才逛到一半她已經在街上睡了過去,一路被崔曉又背到了食肆,待菜上桌,才被崔曉搖醒吃飯,睜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捏起筷子。
他們在沅城逛了逛,已經察覺出有些不對。
崔曉夾了一筷子肉到鐘魚碗裏,叫李惟清:“師兄。”
李惟清聞言擡頭,已經知道崔曉要說些什麽,便道:“街上鋪子很多,卻關了小半,路上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分明是飯點,卻少有人坐在食肆。我們來之前,沅城該是出了什麽事。”
崔曉點頭,擡手招呼來店夥計,又點了兩道菜,狀似随口的問道:“素聞沅城熱鬧,今兒一來感覺人也不多啊?”
店夥計一拍大腿:“哎呦,這您來晚了幾日,前幾天中元佳節時可是當真熱鬧,這兩日是冷清了點。”
“可惜可惜,再上兩壺溫酒。”崔曉嘆惋,“雖說冷清,但這食肆吃食如此美味,卻連半數的位置也坐不滿,未免可惜。”①
“也是沒辦法的事。”夥計道,“最近城裏城外的附近出現了不少野獸食人的案子,鬧得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解決。兩位客人也小心着點啊,聽說昨日城內也出現了屍體。”
說着,店夥計自己打了個寒噤,讪笑着走了。
“野獸食人?”崔曉喃喃,“來時一路上沒聽說過一星半點的消息,看來鬧得算不得大,但卻令城裏十分冷清?”
“沅城縣令張德威年事已高,近兩日新縣令就要走馬上任,他盡力将事壓下 姑且不帶隊清剿也不見得奇怪。”李惟清抿了一口溫酒。
崔曉撇撇嘴:“這樣,豈不是不顧這幾日內的百姓死活?”
他一邊說着,一邊順手接住迷迷糊糊向後靠的鐘魚,把她即将帶倒的粥碗扶穩,俨然已經習慣了鐘魚這副模樣。
李惟清沒做聲,卻忽然看向崔曉身後,稍稍露出點驚訝來。
崔曉轉頭。
他身後站着冷面的俊秀青年,分明是晴天,手中卻拿着一把傘。
“鐘成靜?”崔曉驚喜道,“你怎麽在這兒?快坐快坐。”
鐘成靜聞言就坐于他們身旁,答道:“從紫金山下來,就來了沅城。”
店夥計來填了一雙碗筷,鐘成靜也不與崔曉客氣,這家食肆味道和他口味,他本就是來吃飯的。
他吃下一整碗飯,忽然主動開口道:“野獸食人,我見過屍體。”
崔曉一愣,放下筷子,等他接着說。
“傷口多為抓咬撕裂,屍體殘缺不全無一完好,齒痕無從分辨,但應是中小型動物的痕跡。”鐘成靜迅速道。
崔曉大驚:“知道這麽多,你該不會又半夜翻進縣衙斂房去了吧?”
鐘成靜瞟他一眼,道:“對,有蹊跷。”
“什麽蹊跷?”李惟清問。
顯然,鐘成靜還記得李惟清,所以他沒有停頓,直接道:“數量,位置。多數在沅城周邊村落,近日出現在城內,都在清晨被發現。”
鐘成靜頓了一下,又道:“并且,他們都沒被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