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7 第七十六章
花伊怎麽會忽然出現在此處?
崔曉一愣,果然問道:“花伊,你不是在清水鎮上等我師父?怎麽忽然又來了清烨山莊。”
崔曉說着,視線停在了花伊的琵琶上。
這是個五弦琵琶,卻并非花伊平常用的。這把琵琶的五弦殘缺不全,且有許多明顯的燒焦痕跡,像是被人從大火中給搶出來的。
這是把已經沒法用的琵琶。
花伊卻抱着這把琵琶,出現在了清烨山莊。
她略帶焦躁地回答崔曉:“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你師父。”
崔曉眼睛一亮:“我師父?我師父也來了?”
花伊不再作答。
因為一股狂風忽然吹來,火勢更旺,濃煙卻忽然散開。
花伊盯着晏儀蕭的方向。
難不成她認識晏儀蕭?
崔曉當即又要問:“花伊,你……”
他的話還未出口,花伊就有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半點眼神也沒有分給其他人,直沖晏儀蕭而來。晏儀蕭後退半步,先是不明所以,而後目光一觸花伊懷中抱着的琵琶,表情便一下子難以名狀的驚訝、恐懼了起來。
這種表情,就好像遇上了前來索命的厲鬼,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一般。
這時,雨兒已經走到了蕭楓身旁。他們二人半點沒有在意花伊,似乎也根本不想知道她是從何處冒出來的,又要來做什麽,因為他們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花伊。
蕭楓和雨兒對視一眼,雨兒忽然轉身,用嬌滴滴的聲音同李惟清道:“安王可要與我們同行?”
李惟清像是并不意外這樣的問題,只微笑着搖了搖頭。
他一搖頭,蕭楓和雨兒身形一閃,竟是忽然施展輕功遁走,像是留李惟清在此已經無關緊要了一般。這對于他們來說當然是好事,驅蟲無聲驟然松懈,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臂瞧着周圍的熊熊大火。
憫義樓周遭沒什麽可燃物,因此火沒有燒到這裏,原地待着倒也無礙。
李惟清忽然向前走了幾步,烏刃在原地尚未動彈,所以驅蟲無聲和庚惜卿也沒動彈,而崔曉,當然是跟着李惟清一起走了幾步。
他們向花伊的方向走去,烏刃站在原地看着,雙眼是一如既往的死氣沉沉。
秉燭書生站在一旁,卻像是饒有興趣的模樣,問他:“那個女娃娃是誰,怎麽拿着花向紅的琵琶?”
烏刃當然不會回答他。
于是他只能喃喃自語:“花向紅不是死了嗎,監安司的人給煙霞門收的屍,因為太過隐秘,煙霞門一直從建立到覆滅,江湖上竟沒有太多人知道這個門派。”:-)
烏刃撇過去一眼,卻依然沒有說話。煙霧嗆得他咳嗽兩聲,果然又咳出一手的鮮血來。
李惟清和崔曉已經走到花伊身後。
花伊并沒有理會他們二人,因為她的雙眼此刻只盯着晏儀蕭,正一字一頓的對他問道:“煙霞門的慘案,晏莊主還記不記得。”
晏儀蕭呆呆地看着她懷中的琵琶,不答反問:“你、你是……花向紅的什麽人?”
“她是花伊。”崔曉皺着眉頭,忽然橫插一句,“晏莊主,花伊,你們這是怎麽了?”
崔曉對花伊很是擔心,晏儀蕭狀态顯然不對,花伊也一反常态,因此他本已将鐘魚遞給李惟清,想向前半步擋在花伊身前,卻忽然被李惟清扯住。崔曉不解地回頭看李惟清,李惟清道:“晏莊主的眼神。”
崔曉凝神細看,發覺晏儀蕭眉宇之間盡是愧疚、失落,确實像是對花伊沒有半點威脅。反而是花伊,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表情複雜。
站在一旁的晏婷芸顯然是不明就裏,她不怎麽出這清烨山莊,看不出花伊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眼神、表情,但崔曉和李惟清卻看得出來,晏儀蕭當然也心知肚明。
這是來尋仇的人才會有的神色。
花伊緊接着道:“你當年為何要這麽做!煙霞門與任何勢力都無冤無仇,娘與你更是朋友,我幼時也會叫你一聲晏叔叔……你為何要毀了煙霞門?”
晏婷芸忍不住道:“你胡說什麽?我壓根都沒有聽說過什麽煙霞門,為什麽要平白誣蔑我父親?”
“婷芸,休要無禮,你娘她……就是煙霞門的弟子。”晏儀蕭猛地擡頭,止住了晏婷芸的話。
這下就連已經跪坐在地的晏宿也擡起頭來,愕然道:“羅袖她……”
煙霞門是被一場大火燒毀的,這件事李惟清和崔曉已經從阿秋口中得知,可晏儀蕭又是怎麽與此扯上關系的?
晏儀蕭已經将情緒平複下來,竟直白地将花伊的話認下:“煙霞門被毀的确與我有關。我犯了大錯,你來複仇無可厚非,但你得聽我說完,再殺。”
他此話一出,晏婷芸立刻睜圓了雙眼,只是還未等她張口說話,便忽然被鄭南一按穴道,軟軟暈倒。鄭南将晏婷芸給晏宿照顧,眉頭緊皺,也不無擔心。
“……你說吧。”花伊收緊了抱着琵琶的手臂,絲線已經卷在了掌心。
晏儀蕭首先問道:“你對這件事情已經知道了多少?”
“百聲難知何來疑告訴我,在只收女子的煙霞門中,你是他所知的唯一一個進到煙霞樓中的男性,因為笑錦訣本就是你與我娘一同創出的。同樣,也是你令煙霞門陷入火海,門人無一逃出。”花伊道。
晏儀蕭點頭,聲音發澀:“确是如此。孩子,待你殺了我後,還有另一個仇家,便是九刃教的第七刃使,癡女馮萱。”
癡女馮萱,此人武功上平平無奇,因此在江湖上名聲不大。
崔曉輕聲與李惟清解釋:“馮萱此人露面不多,且是大盜花香暖的弟子,最擅易容,也可能正是因此,江湖傳聞不多……”
“對,她實在是太擅長易容了。”晏儀蕭閉目,恨聲道,“所以我才會受她蒙騙,竟然認為她是孤苦伶仃的煙塵女子,親手把她帶入了煙霞門。”
“她又為什麽要殺我娘?”花伊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因為她與你娘,都喜歡上了你父親!”晏儀蕭複又睜開雙眼,“只是因此,她畢竟與你娘自小一起長大,還不至于決裂。你娘為了嫁他與花家幾乎斷絕關系,你父親卻又不知為何慘死于魏州,馮萱也與你娘反目成仇……這之後我才遇上了你母親,所以其中詳情我也不甚清楚。”
花伊道:“煙霞門在 六年前覆滅,娘卻早早把我趕入江湖,又留了許多書信于我,竟令我直到半年前才剛知曉此事……”
晏儀蕭驚道:“你竟剛知道不久……也對,也對,如果你早就知道,萬不該此時才找上門來。”
他長嘆了一口氣,又道:“在你動手前,我還得交代友人與弟弟幾句。”
花伊只道:“你說。”
晏宿沒在江湖如何行走過,卻聽得懂晏儀蕭分明是要把命拿給眼前這個女娃娃,當即驚愕的口不擇言:“大哥,你,你想想婷芸……”
晏儀蕭打斷他的話:“此前我害煙霞門被付之一炬,如今花向紅的女兒來向我讨命也是應該,二弟,婷芸就拜托你了。”
随後,他又看向鄭南:“抱歉,鄭兄,沒法幫你報仇了……”
鄭南當然不想見老友就如此死去,但晏儀蕭說這些,顯然并非是要借此感動花伊,而是當真想在死前再與他們說兩句話。因而,鄭南手指已經在顫唞,卻不發一言。
晏儀蕭道面容平靜,向花伊道:“你可以動手了。”
聞言,一道早已繞上晏儀蕭脖頸的細絲驟然收緊,幹脆利索地取了他的性命。
晏儀蕭的頭落在地上,身子向外噴的血有如泉湧,晃了又晃,竟未倒地。
血噴了晏宿一身,他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清烨山莊的火光,将晏儀蕭的頭抱在懷裏。
他攬着睡去的晏婷芸,又抱着晏儀蕭的頭顱,竟然失聲恸哭了起來。
花伊只是抱緊了自己懷中的琵琶,沒有讓其沾到半點血。
崔曉的臉上,已經展現出了一種近乎呆滞的驚訝。他無言地看了許久,方才記起李惟清也在一旁,趕忙去看他師兄,擔憂他有沒有被如此血腥的場面吓到,卻得了李惟清的一聲嘆息,又忽然間被摸了摸頭。
忽然間一擡頭,崔曉注意到清烨山莊的火勢已經漸小,濃煙不知何時也已經全然散開。他扭頭向東北方向看去,覺得似乎有一批人馬,正在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