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地租(修)
第31章 地租(修)
“大伯這話可真叫人心寒, 難道還嫌棄便宜占的少了不成?弟兄田地叫你搶了,老太太值盛年替你帶大了幾個兒孫,到如今竟說出這番話來, 莫非是嫌你侄兒還不夠孝順, 要将我公爹攢下的房屋田地全都把你家才叫孝順?”
阿桃冷笑, “若真稱了你的意, 只怕我公婆都要從墳裏跳出來,一輩子攢下的田地叫人占去, 到死還留下一地罵名, 分明再好不過的人, 誰家有難都願意伸手想幫,臨了兒女叫人欺辱, 竟沒一個站出來說句話。”
一番話說的村裏老一輩的人家都紅了臉,當年風風雨雨傳的邪乎,人家都不願意跟常二一家走太近, 可常二心确實好, 誰家有事找到他,能幫的都會主動幫一把。
“莫非大家都是心裏覺得當年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能狠心将人扔到水裏去, 若我家男人真是那等惡人, 又怎會連自家田産家業都護不住。”
“只看這一番鬧下來, 大伯一家多了田地, 将我小姑子賣掉又是掙了一筆銀子,親小叔的房屋占了,兒子娶親連房屋都不必再花錢起。如今這些年過去, 大伯一家連青牛都買上了,再看那院裏雞鴨成群,豬羔子都養了好幾頭, 連身形都比旁人家肥一圈,這份家業在十裏八村都算體面人家了,可憐我家男人還在深山老林裏苦熬,若非娶了我,只怕還不知要苦到幾時。”
圍觀的人霎時炸開了鍋。
可不是,看着常老大日子過得愈發滋潤,若真嫌常老二晦氣,種了人家田地,占了人家房屋這麽久,怎麽不見他倒什麽黴。
一群人一個接一個想起了當年的事兒。
“可憐常老二留下的孩子,唉……小小年紀就鑽進山裏住着,運道差些只怕也沒命活到現在了。”
“若沒活下來,這些田地可不都算常大頭上了,往後誰知道這田地是常二拿命換來的。”
“可不是,本來田地房屋都有,十畝水田夠兩個孩子吃喝度日,等大了也能養活得了自己,瞧瞧如今這日子過的。”
“可不是,當年那小妹才那麽點,這常大一家忒毒的心腸,也不知将那孩子賣去了什麽地兒。”
“要說當年劉氏那老婆子可也不是好惹的,一早嫁過來先乖覺,連話都不敢說,誰知道壓後來壓根不拿後面生的當回事……”也有年紀大點的婆子議論開了,年輕些的不知道,又追着年紀大的那些婆子問。
待問清了紛紛又感嘆,“怕是這劉氏還想着前頭男人呢!”
“那常老漢可真是綠頭帽子帶進墳裏去了,如今這家業可都是當年常老漢跟常老二掙出來的,那老大小時候便說身子骨不好,家裏半點活計不幹,到老白得這麽些田地。”
“咱們家裏孩崽子四五歲就曉得下地割草了,那常老大小時候成日在家待着啥也不幹,日日還要吃碗雞蛋羹。”
有人起頭,一群人似乎紛紛想起了從前事。
“且等着吧,這老虔婆做的孽多了,等死後下地獄見着兩個老頭,叫閻王将她一劈兩半。”
說的人越來越多,阿桃聽了一耳朵,村裏閑話都無需她推波助瀾,那些婆娘嬸子自個兒就能将故事圓乎了。
常大一家子聽得臉皮通紅,許是心虛,瞧着整個人都萎了幾分,先還只當故事聽的阿桃心裏生出幾分盤算。
“這屋子當年常平安走的時候是落了鎖的,照如今律例,私闖旁人住宅入大獄關二年,再送去郊外挖石頭,二哥哥一家住了這麽多年,也不知到了衙門裏大人該如何判。”阿桃徑直在桌邊坐下,一張上好的紙鋪開。
常家老二原本硬氣的身板也縮了起來,他們并不懂什麽律法,只是提到見官就生出幾分心虛,到底還是常大伯硬氣,
“什麽鎖!我們可沒見門被鎖了,只心疼阿弟家中院子無人照料,叫老二一家去看院子,省的破落罷了。”常大伯已經氣的直喘,邊上三個兒子一個頂一個沒用,只在後頭蜷着腦袋,蔫頭耷腦的樣子看的人邪火直冒。
“沒住?”阿桃狐疑地看朝衆人看去,“村中人口衆多,若都說你沒住我家院子我今日便一文錢的麻煩都不找你的。”
村裏人正看常家老大不痛快,如今心下猜疑常家老大占親弟兄便宜,自然都不願幫他說話,阿桃昨兒發的麥芽糖這會兒也顯出威力來。
幾個老太太湊過來,“可不是,你家老二當初成親都是用這院子做的新房吧。”
“住了這些年,如今叫人一吓唬就拍拍屁股不敢認了。”
“做出這種事兒,也不怕常老二夫妻倆夜裏回來索命。”
……
常家大伯腦門已經沁出了一層汗,說話也開始打起磕巴,如今人都拜高踩低,常平安夫妻氣勢洶洶的來,勢必要不會放過這一家,只要不鬧出大事,裏正、村長與幾位族老并不會幫他說話。
“自然,畢竟還是親戚,若大伯一家非要說是租的我家屋倒也能認……”
常家大伯早就怕了,連連點頭,“對……這是我家租的,是租的!”
“這租金倒便宜,一年不過五兩銀子,如今已經叫大伯一家住了十來年,畢竟到底連着親,給您算十個整年頭,便是五十兩銀子。”阿桃刷刷在紙上記下,又叫常平安将屋裏算盤拿出來。
“五十兩!你怎麽不去搶!”
常家大伯險些嘔血,揮着拳頭又要上前,叫張裏正攔住,“常家娘子說的還是在理兒的!難不成你真要看你家二郎去蹲大獄不成?”
阿桃又将田地文書亮給衆人看,“當日定的文書,說定是地給大伯一家種十年,可我家男人卻傻,沒定下租金,大伯竟也不知怎的就将他糊弄過去了,若非叫我發現,只怕就吃了大虧了,這些年我男人可一顆米栗都未曾瞧見。”
這話一說,院外一圈人都開始指指點點,山窪裏地少,家中人口又多,地又少的人家都去前頭幾個大地主的莊子賃地,刨去稅賦一年得交上五六成出息。這常家老大心可真黑,十來畝田地種着,竟一成出息都不給。
“咱們兩家到底是親戚,一畝田地姑且收三成地租,這些年咱們觀南縣風調雨順,無論是稻谷還是豆栗都是豐産的,我家十畝都是上等水田,一畝田少說有三百斤産出,刨去賦稅雜七雜八,一畝地便只當有二百斤出息,十畝地叫大伯一家拿了去,一年只當總産二千斤稻谷總綽綽有餘,三成租子一年就要給六百斤糧,十年可就是六千斤。”
阿桃算盤打得劈哩叭啦,又在紙上記下稻谷共六千斤。她替常平安哭了一番命苦,村裏人這才站到他這邊,地裏出息也好要些,畢竟她只算了地租卻沒算賦稅,三成地租也差不多,要的多了只怕又有人心裏不舒坦生出什麽事端,如今還是先讓常平安在村裏安穩過好日子才是最要緊的。
常家大伯聽此,更是氣的險些厥了過去。如今正是盛世,糧價不算高,按照市價一斤稻谷一千錢折算,這六千斤也得五十多兩銀子,又說那房屋要五十兩租金,他去哪裏弄到這麽多銀子。
“這些年勞各位村人照應,家中房屋田地都還好好的,若這些年的地租到手,我家男人願意拿出一千斤幫扶莊裏老弱孤幼,今日裏正與村裏族老都在場做個見證,待大伯将糧食送到,一千斤糧食便在院裏分給老弱孤幼。”
“若大伯想将糧食抵銀也可,加上房屋租子攏共給一百兩銀子我們兩家便算兩清,待大伯将稻谷或銀錢給到手,我們便貼十兩銀子給老弱孤幼好叫大夥兒也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