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憤憤
第29章 憤憤
阿桃推推常平安,常平安把地契房契并當年那田地文書拿出來,阿桃接過,又遞給張裏正,
“當年簽的是田地文書,卻忘記定下一年租金幾何?故而這回來是請您老人家去做個見證。”阿桃展開已經有些泛黃發舊的田地文書,上面只寫着常平安家裏田地給老大一家種十年。
“這些地契房契都是過了官府的,當年說定了将地給大伯一家種十年,說來去年就已經到時候了,這些年租地的糧食沒給一分不說,去年租契到期竟還占着田地,如今外頭地主家裏田地,租給外人都要收四五成租子,這租金我們也不多要,一年三成谷子總要給到,大伯一家如今日子好過,連牛都買上了,可憐我家男人在山裏熬了十年,差點都沒活下來,原念着到底是親人,大伯一家自己能将田地還回來,不成想還昧着良心占地,若不是我強勢些,只怕這些田地真就叫旁人占去了。若真叫人奪去,只怕我公婆在天之靈都不安生,夜裏說不定還要上來找人說道說道。”
張裏正揩了揩額角的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阿桃說着說着眼就紅了,口中又咬死了這文書是租契,“今兒來也是勞您老人家再去一趟,我兩家也将這些年的田地租子算一算,往後徹底分家斷道。”
張裏正故作驚訝,“竟有此理,這麽些年半顆糧食都不給?我竟不知道,若你說的是真的,我必定是要給你們做主的。”
不論他真心還是假意,這話說出來阿桃就放了心,包着二兩銀子的紅封遞上,“得您一句話,我這心裏便有底了,今兒天晚了,明兒一早将村裏族老都喊齊了再叫平安來接你老人家。”
張大人看了一眼常平安漆黑的臉,登時搖頭,“不必……不必,明兒一早我直接過去就是。”
兩相說定,阿桃就帶着人走了,留那婦人對着張裏正又是一番罵,“惡事做多了,早晚叫你遭報應。”
張裏正這才回了一句嘴,“只知道說我,你心正,這些年也不見你少吃一口。”
從張裏正出來,兩人就并肩回了山窪裏,天已經黑下去了,家家戶戶傳來飯菜香,幾個閑漢依舊守在常家院子門口,因太陽快落山了,也到了飯點,田裏勞作的人也都已歸家,院外圍了一圈得知常老二家兒子回來了來瞧熱鬧的人。
“回來了回來了……”一群人竊竊私語。
從張裏正家一回來,就見門口圍了一圈,扒開看熱鬧的人,常平安走在前頭,阿桃在他身後。
常家大伯家中有三個兒子,最小的如今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加上大房二房的孫輩,七七八八站在一起,正同站在常家院外的的閑漢對峙。
“你這喪門星竟然還敢下山?”常家大伯臉皮是紅的,面上蓄須,一大家子個兒都不高,因常年勞作看起來也頗為壯實,只不過無論是面相還是個頭,看着與常平安都像是兩家人。
劉老太太坐在門口石階上捂着心口嚎啕家門不幸,整個人哭哭咽咽似迎風就要倒下,院外東西仍舊是散落一地無人收拾。
阿桃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這一大家子做戲。
“大家都散了吧,明兒一早去請了族老跟裏正過來,明兒一早大家再來瞧熱鬧,我既嫁給常平安,從前他受的屈我必定要讨個公道回來,大伯一大家子這麽些年便宜應當也占夠了,我兩家這些年的賬也該清一清了。”阿桃揚聲,一群人眼神便立即彙聚到她身上。
底下議論聲音更大了,都說常平安怕是娶了個悍婦,這下常家老大怕是要出血了。先時怕常平安的人幾乎一個也看不到,只一門心思專來瞧這稀奇。
見阿桃在常平安身後,常大一家就想上手,奈何常平安立即将人拉到身後,山一樣擋住一群人,幾人仰頭才能看見常平安的臉,又加之他身後一群壯實漢子,再大的怒氣瞬間也憋了回去。
看熱鬧的人一步三回頭,只想着明天晚些下地都要起早将這熱鬧看夠了。
阿桃繞開堵在門口的常家一衆,原在地上哭嚎的老太太立即起身,想上前來揪阿桃的衣裳,只是劉氏一雙爪子還沒扒住阿桃袖子,就叫她捏在半空上下不得,阿桃這幾月吃的比從前好了不少,個子也狠竄了竄,力氣都大了許多,現同常家幾個男人比着都不算矮,別說這顫顫巍巍的老太太,就是那常大家裏幾個男人,她心裏也不打怵的。
将劉氏爪子甩開,她疼的唉喲幾聲,又粗着嗓子嚎哭,常大一家想上前理論,叫幾個閑漢兇神惡煞盯着,裏頭力工也搬好了家,撸着袖子出來了。
原本就沒剩幾分的氣勢徹底萎了,常平安一路都沒說話,阿桃看出他眼底隐忍,勾了勾他的手,“有氣也不必憋着,往後日子長着呢,該撒就得撒。”
常平安攔住還想進院的常家大伯,一雙眼深不見底,
“當年你孫女溺水一事跟我又沒有關系你心裏最清楚,我阿妹如今生死不知,這筆賬我日日都想跟你算。”
常家大伯腿竟有些打顫,老大老二上前扶住他,“爹,這喪門星如今也不知吃錯什麽藥,今兒竟敢回來了,怕又要給咱們村子帶災,咱們去請族裏做主,将他趕出去!”
他聲音大,原本沒走遠的人耳朵皆豎了起來,雖已經過去多年,但也聽過當初常二打虎事跡,不過後來以訛傳訛之下,又不知怎的變成了這虎就是常家老二引下山的。
這些沒有憑據的話在這個匮乏樂子的年代,足以稱得上是經久不衰的談資,常平安搬到山上去了還好,一旦重新回到村子,若村裏誰家又發生了什麽事兒,必将又要怪到常平安身上。
常平安臉色如常,阿桃低頭,看見他手在發抖,自小被村裏人針對咒罵,即便如今有了一身力氣與本事,從前的事仍像牢籠一樣困着他的心。
阿桃轉身握住他的手。
顫抖的手瞬間停了下來,阿桃擡頭,對上一雙格外委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