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忙碌
第6章 忙碌
做生意嘛,誰急誰就輸了,周老板報出的價兒同先前一口喊出的八兩銀子大相徑庭。
阿桃聽他最終還是同意了三十五兩銀子,這才停下步子,小門臉走進去是個不大的鋪子,後面捎帶個小院,小院裏擺了不少籠子,不過收拾的倒幹淨,常平安将母麝捉到籠子裏。
周老板拉着臉給兩人結了錢,他心裏難受極了,結錢時仍要占些便宜,只說如今銅板換銀子不好換,三十五兩銀子還是扣了一兩銀子下來,攏共給了三十四兩銀。
阿桃雖不悅,卻也沒再說什麽,心裏打定主意叫常平安往後再也不同他做生意了。
這周老板他心裏也知道往後油水只怕再也沒從前厚,看向阿桃的眼神帶了幾分不善,常平安敏銳,高大的身子将他的眼神隔開,又瞪了回去,周老板勉強才及他胳肢窩,叫這煞神般的眼神瞪的腿都忍不住軟了一下,腦子瞬間又清醒過來,即便賺的沒以前多,多少還是有的賺的,沒必要撕破臉不是。
人清醒了臊眉耷眼說聲對不住,好聲好氣将兩人送出去了。
麻袋裏頭幾只兔子,阿桃準備到南市口找個酒樓賣掉,這兔子說起來上不得臺面,但也有愛吃的,觀南縣地處西南,常年濕冷,菜色偏辣,早有行商将辣子佐料引進來,這兒基本家家戶戶都種上了辣子。
辣子兔肉即便吃的一頭汗,不少人也是要嘶哈嘶哈揩着汗吃。
兩人早起趕路,一上午轉來轉去一口沒吃,早就餓得腹內空空,方才進了一大筆銀子,沉甸甸揣在常平安胸口,他用荷包裏散錢買了幾個肉包子,同阿桃一起分了吃了。
吃飽了也顧不上耽擱,就花了幾個銅板在東市口雇了個驢車将人送到南市口,觀南縣大,要靠兩人甩開腿走,怕又要走半天。
因要進城,兩人穿的還算體面,進回香酒樓的時候小二客氣的将人往裏迎,阿桃擺了擺手叫他自去忙乎,徑直去櫃臺找掌櫃的攀談。
冬季菜蔬少,酒樓掌櫃的變着法兒的想菜式,沒成想正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了。
聽阿桃說是兔子,兩眼都放光,急不可耐打開麻袋,鋪面而來一股兔子屎味兒,但這掌櫃的毫不介意,拽着耳朵提起一只兔子,掂了掂又滿意的丢進去。
“你既找來了我便不跟你說虛的,如今年下豬肉得五十文錢一斤,這兔子我給你七十文錢一斤?如何?”
阿桃算了算,一只兔子得有四五斤,袋裏有八只,“我這兔子肥,您不過轉個手的功夫,一道菜少說值三兩銀子,八十文一斤,我也不去別家問了,怎麽樣?”
掌櫃的本也就是留了還價的口的,阿桃說的不錯,八十文他也是有的大賺的,也沒多糾結就同意了,阿桃叫常平安把兔子送去後廚稱了,八只兔子稱了三十二斤餘幾兩。
“給您算三十二斤整,一共是兩貫錢外加五百六十文。”
掌櫃的還在扒拉算盤,半天算出來結果一樣,再看阿桃倒有幾分詫異,不過也沒多說,酒樓客來客往,碎銀子有,掌櫃的也好說話,直接稱了二兩銀子數了銅板一并遞給她,阿桃使眼色叫常平安接了。
二兩銀子能換兩貫錢,兩貫錢卻不好換二兩銀,阿桃又謝了一遍。
“後面再有你都送過來,一直到年底我都給這個價兒。”
“一定,掌櫃的客氣。”阿桃方才多嘴問了一句,這掌櫃的叫劉回香,酒樓因這些兔子能小賺一筆,阿桃也因這些兔子賺了一筆,兩廂都得利,因此二人也熱絡不少。
空麻布口袋被常平安卷巴卷巴捏在手裏,還有一袋子皮毛哩!尋這貂的蹤跡并不容易,今兒這三張紫貂皮加上上回在街上換給錢婆子的,都是今年一年攢下的,年下價兒高,這才拿出來兌銀子。
南市雖比不上中大街繁華,不過因是市井小民聚集之地,到了年關也格外熱鬧,阿桃還記得有一處店鋪老板為人還算厚道,那一袋子皮毛不管去哪家店都是能被争搶的,那家布料店的老板自然也樂得賺錢。
阿桃人能說會道,三張皮子搭十張灰鼠皮叫她賣了四十兩銀子,常平安在一邊看得咋舌,這一早上比他往年一年賣的銀錢還多。心裏也越發氣憤,往後再不在周老板處賣獵物了,這些年盡逮着他薅了。
一早上進了七十幾兩銀子,常平安一路走一路摸着裝銀子的胸口,直惹的路過的大嫂子小娘子用不善的眼神瞪他。
常平安覺得阿桃勞苦功高,阿桃卻覺得是他自己有本事,林子裏野獸多,賣出去不過費一些口舌之力,逮回來卻說不得是有性命之憂的,她心裏還是覺得攢下一筆銀錢,下山買田置地最穩妥。
手裏貨都銷完了,二人接着要去衙門脫籍,塞了一小把銅板給官差,又偷偷遞了二兩銀子給主事,加上有身契在,證明并非偷跑出來的,所以這事兒辦的倒幹淨利落。
主事倒問了一句二人是什麽關系,幸而阿桃先跟常平安串過話,只說二人準備成親,這才将她從大戶人家贖出來,脫了奴籍往後有個良民身份好過日子。
不過文書上還要登記戶籍信息,阿桃自然不願再提及原身那沒心沒肺的家人,一番思索,只能再求常平安能否先将這戶籍記到他這兒。
常平安點頭,“自然可以,如今還是先将此事辦妥最好,旁的往後再說,免得耽擱下去夜長夢多。”
阿桃于是同主事說自小被賣,原籍已不記得了,如今戶籍便記到常平安處,管戶籍的主事兒此事見得多,自然沒有話說。
阿桃有理有據,又塞了銀錢說急等着,二人只等了一會兒,這文書很快就辦下來了。阿桃緊緊攥着簇新的戶籍文書,險些落淚。
一上午跑了幾處,常平安倒沒什麽,阿桃卻有些力不從心,不過還是要去找一趟宋媽媽。
幸而伯府離衙門也不遠,她同常平安一道找去後門小巷子拐角,恐叫人認出來,又戴了帷帽遮了臉。
阿桃叫常平安喊了門子過來,給了五個銅板,年紀不大的小門房一溜煙幫着喊人去了,宋媽媽出來的時候還有發懵,她老家侄子過來找她了?她什麽時候多了個老家侄子。
等常平安把人帶到拐角,阿桃把帷帽掀開,宋媽媽怔愣一番,方才流着淚将阿桃摟到懷裏,“我的兒,苦了你了,錢婆子回來四處說将你賣給個孤漢光棍,我還怕……怕——”
見常平安耿直地站在旁邊,原先的話頭立即咽了下去。
“您別擔心我,我如今脫了籍,往後便是良民了”
阿桃也哭了,她摸到宋媽媽身上的骨頭,先還算豐腴的身子這段時間迅速消瘦下去,兩人抱在一起哭,一股劣質香粉伴着腥臊味兒也鑽進阿桃鼻腔。
伯府裏頭下人私鬥風氣甚重,阿桃是宋媽媽手裏出去的,又說是犯了大錯叫攆出去了,宋媽媽自然要跟後頭吃瓜落,原先副管事的活計自然被撤了,換到外院給下人洗衣裳,沒幾天又叫人擠去倒夜香刷恭桶,也是如今換了這活計,這才能趁着中午得閑出來。
“媽媽……您遭罪了——”
宋媽媽也是哭的眼紅,“陳婆子說将你賣給個男人,我當你……你是……幸好幸好。”看阿桃如今面色紅潤,人也胖了些,一顆揪了許久的心可算放下來了。
她早分神注意到了常平安,勾心鬥角見的人多,一眼能看出常平安不是什麽壞人,又聽阿桃說幫她脫了籍,拉着她的手緊了又緊。
“媽媽放心,待我在外頭立了起來,立即将您接出去享福,再不在這吃人的地兒遭人盤剝了。”不論兩人這些年的感情,就憑宋媽媽當日冒險求情,如今為了她又落到這個境地,阿桃也願意将人照顧到老的。
宋媽媽抹了淚,“欸!我這老骨頭定要撐到那一天的。”
待二人敘完情,阿桃才說,
“這些年在府裏我也是攢了些銀子的,原打算贖身,不想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兒,銀子我藏在西院下人房後牆根的洞裏頭,勞媽媽幫我取出來,常大哥救了我一命,我打算拿這些錢當本錢,做些小生意,也好盡快将這恩情還了。”
宋媽媽一聽便笑了,“你出去的時候什麽都沒拿,那些小丫頭也知道你往日格外節省,怕是留了不少銀錢還在府裏,床鋪屋子叫掀了個幹淨只摸出三個銅板,三個銅板也叫一頓好争,叫管事的一人打了頓板子後就消停了。卻不想你這丫頭鬼精,這錢竟藏到外頭去了。”
阿桃聽了也笑了,這年月自身都難保,她倒也想過幫別人一把,換來的都是背刺,後來她再不多管閑事了,如今能把自己保了就不錯了。銀錢這等重要的東西,自然更要藏的緊緊的。
“明兒一早我趁倒夜香的功夫給你取出來,那個點正好沒什麽人,明兒一早你在後面巷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