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章
27 第 27 章
◎父親做了什麽虧心事?◎
謝久淮如今再看她時,眼神中沒了前些日子的冷意。那日刺客之事打破了二人之間的隔閡。
聽出他話音中的關切之意,姜念遙心中湧上一股暖流,緩緩點頭:“好。”
再回頭時,少年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庭院門口。
她确信自己此前并沒有見過那個少年,或許剛才的熟悉感只是錯覺,姜念遙将此事擱置。
因着這事,今日的春日宴很快結束,衆人雖說還沒來得及看完戲臺上的那出《牡丹亭》,也沒來得及去安國公府的園子裏欣賞安國公這些年費心培育的花,但收獲了津津樂道的趣聞,衆人都在心中暗暗慶幸自己赴約來了這次賞花宴。
這幾個月,京城中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不出一日,“白鬼”被捕的事定會傳遍整個京城,至于他口中想找的鯉魚娘子,京中好事者不少,恐怕他們哪怕挖地三尺也會找到此人。
這才剛走出安國公府的大門,就已經有人遣手下去尋京城中是否有女郎名叫“鯉魚”。
待送走賓客後,姜欣媛被黑着臉的父親叫去談話。
姜念遙并未急着離開。謝久淮被阿兄強帶着去園中看花,她獨自出了這院子,去往書房。因知曉父親定會對妹妹發怒,她特意留下來給妹妹求情。
姜念遙才走到書房門口,就聽到有瓷器摔到地上碎裂的聲音。
仆婢們守在門外,誰都不敢進去。
“大娘子,”見姜念遙來,冬芍趕緊上前硬着頭皮提醒道,“二娘子說誰都不必去替她求情,免得被遷怒。”
原來姜欣媛這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遭。
“我若進去,父親還會收斂怒氣,不至于當着我的面罰妹妹。”姜念遙平靜地走到門前,敲了敲門。
“誰?”裏面傳來安國公蘊含怒氣的聲音。
“父親,是我。”姜念遙推開門,走進書房,又掩上屋門,安靜地走到姜欣媛身邊。
書房中,安國公坐在椅子上,面含怒色,姜欣媛站在對面不遠處,身旁地上還有碎裂的茶盞,茶水濺濕了她的衣擺。
見姜念遙過來,安國公并不意外,沖她低聲道一句:“你若是想來替你妹妹求情,不必再說,直接走吧!”
看來這次父親是真的動了怒氣。
他在京中向來以“閑适”聞名,不會廣交好友,每日除了喝茶就是養花,絕不曾想有一天安國公府會成為京城之人口中閑談的中心。
“父親,事情是我做的,你為什麽要這麽跟姐姐說話!”一聽父親想要遷怒姐姐,姜欣媛也生了氣,頂撞一句,“我之所以如此做,還不是因為父親不分青紅皂白就将三妹妹趕去陳姨娘的院子住着,絲毫不關心真相。”
“你這話未免太不像話了!”安國公一拍桌子,“姜欣媛,你若是真想抓住那白鬼,何必在今日宴會上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做。你不就是要打你父親我的臉麽!”
姜欣媛撇開頭:“父親自以為懂我,可我沒有這樣想。”
二人劍拔弩張,誰也不肯低頭。
姜念遙嘆了嘆氣,終于開口:“父親,若不是妹妹今日在宴會上逼得那人現身,任由那人在院子裏安頓下來,那院子又沒人進去無法發現此人。若等到京兆府查出這江湖大盜住在安國公府,我們安國公府又該如何解釋?是說這賊人偷了東西,還是沒偷呢?”
若是說這賊人沒偷東西,這些日子安國公遣人搬出那院子,甚至特意在院門加了三把鎖生怕有人進去,這一舉動實在将國公府和那江洋大盜綁在了一起,無法洗清嫌疑。
哪怕因着安國公府的地位,京兆尹不會因此事糾纏國公府,但也會在當今聖上的心中埋下芥蒂。
可若是說這賊人待在安國公府是為着偷東西,那又該說他偷了何物?他住在國公府的院中數日,又是個男子,若重刑之下那人在獄中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後患無窮。
“今日妹妹逼得江湖大盜白鬼現身,雖說那人是在安國公府出現,但人們只會以為他像從前在其他府中一樣只是路過此處,且妹妹今日早晨給他下了軟骨散,衆人不會疑心他與國公府的關系,還要贊嘆一句妹妹有才謀。又因着那江湖大盜說要尋找鯉魚娘子,此後京中雖會議論此事,但重點不在國公府,而在那鯉魚到底是何人。”
這話确實在理,安國公府看她一眼,壓下心中怒氣。
“只是——”姜念遙話音一轉,凝眸盯着父親,目光竟比平時多了幾分壓迫感,“我來這裏并非要替妹妹求情,而是有話想問父親。”
“什麽話要問?”因着剛剛她的勸說,安國公心緒逐漸平靜下來,看向她,“你說便是。”
“盼溪妹妹養的貍奴是被身旁的婢女月季毒害,而盼溪妹妹那夜看到的鬼影其實是一個盜賊。兩件事都不難查,可父親為何怕成這樣?”她說着這話,神色不似往常溫婉,反而有了淩厲之意,她壓低聲音,“不許家中養貓,又下令鎖了那院子,不許任何人進入,父親是怕鬼?還是說從前發生過相似的事,父親做了虧心事,以為是故人尋來?”
此話一出,安國公立刻臉色煞白,連姜欣媛都被姐姐的話驚到。
安國公震驚地看向她,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你說什麽?”
姜念遙平靜地重複她剛才的話:“父親之前遇到過這種事?你以為害了那貍奴的是誰?你以為盼溪妹妹見到的鬼是誰?”
她說這話時,一步步往前走,離安國公越來越近。
雖然姜念遙神色平靜,但說出口的話一句比一句大膽,已經讓面前之人心驚膽戰。
安國公色厲內荏大喊一聲:“姜念遙,你這是對父親的态度?”
姜念遙終于止住步子,一聲輕嘆,她并未理會父親的憤怒,而是平靜地向他繼續說道:“父親當然也可以推說是你近日太過繁忙,沒有心思處理家中的事。但父親應該知曉,在這世間越想要隐瞞的事情,就越容易被人發現。這不僅關乎我們對你的态度,更關乎着定遠侯府對我們的态度。”
最後一句話意有所指,她成功讓安國公誤解了這話。
安國公心中一顫:“世子知道了三年前的事?”
姜念遙低垂眼眸,不再看向父親,她的聲音柔和下來:“他有所懷疑,正在遣人查此事。”
安國公長嘆一聲,臉色灰敗地靠在椅背上,像是失了渾身的力氣。
半響後,他的眼珠終于又看向自己的兩個女兒。
“三年前,念遙不在家的時候,”他含含糊糊地說完這話,閉了閉眼,繼續道,“我找府衛守着京郊那處院子,其他人都以為你在那裏養病,除了欣媛、知遠、你們母親,并未有其他人知曉真相,醫師荀達或許能猜到實情,但他家眷都在京中,且此人與我們國公府聯系頗深,他也不敢多說什麽。但那年清明的前一日,我在那處院子裏發現了一具屍體。”
最後一句話如平地驚雷。
姜念遙面色平靜,手卻揪住了衣服,她聲音有些顫抖:“什麽屍體?”
安國公看了她一眼:“一個女子的屍體,我發現的時候,那女子已經死去數日。”
“你為何會去那處院子?”
“有仆婢在相鄰的院子裏聞到臭味,但沒有我的吩咐,沒人敢進那處院子。此事我最慶幸的一點,就是當日我親自去查看了那處院子。”
“那日還有誰随同一起進去?”
“只有我一人。”
”那女子身穿——”
“身穿荷莖綠衣裙。”安國公接上她的話。
姜念遙瞬間脫力,一旁的姜欣媛趕緊扶住她。
“姐姐,姐姐,沒事的。”
低聲安慰過姐姐,姜欣媛又急切地詢問父親:“為何那裏會有女子的屍體?”
“沒人知道。”安國公緩緩說道,“我将此事隐瞞下來,找了可信之人安葬了那具屍體。”
姜欣媛聽了這個回答,并不滿意,頗為大膽地繼續問:“可你未做虧心事,為何這些日子如此害怕?”
安國公冷眼盯着自己的女兒:“你以為你的父親是在戰場征戰的将士嗎?你以為我這種在京中長大養尊處優每日喝茶賞花的人看見無名屍體可以保持鎮定不會害怕?”
這話着實有理,姜欣媛無法反駁,只能點頭。
“我也查不出那具屍體是誰。京中每年有那麽多失蹤不見的人,更何況那女子的臉早已被人劃爛,”說到這裏,安國公的面前仿佛又出現那具屍體的模樣,他打了個寒顫,“鬼知道那處院子發生了何事。”
“所以前幾日你那麽害怕,你以為那只貍奴之死以及盼溪夜裏見到鬼,都是那個女郎的魂魄來訴冤?”姜欣媛問道。
安國公默認了她的說法。
書房陷入沉默。
“我還想,她或許在早先就誤闖進那院子,”半響後,安國公終于開口,聲音沙啞,“是不是因着我下令讓府衛守住那處院子,她被關在那裏無法逃出去,直至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