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章
6 第 6 章
◎你親自去查姜念遙◎
“江不回,你若是一路送我去夕月市鎮,豈不是耽誤你的事?”
山洞的角落裏,女郎裹着披風仍瑟瑟發抖。她抱膝坐在地上縮成一團,望着不遠處正在生火的少年,眼裏亮晶晶的。
夕月市鎮乃是北地最大的市鎮,地處綠洲,繞過終年嚴寒的不動山,回中原的商隊大多都要經過此地。
女郎從被關押的地方逃出後,一路打聽着想要到達夕月市鎮,可如今是冬日,若是想用兩腳走去那地方,還不知路上會遇到多少艱難險阻。
江不回将她從兇獸的口中救出後,帶她出了那座雪山,聽說她要去夕月市鎮,又得知她無人同行,因此決意要先送她去那地方。
少年生好火,屈着長腿坐在一旁。他外表冷傲,像是北地的寒霜,但他若是凝眸望向誰,旁人才能從他的眼眸中看到跳躍的火光。
這周圍荒無人煙,今夜他們只能将就着住在這裏。
“無妨,順路,不會妨礙我的事。”江不回的回答言簡意赅。
女郎聽了這分明是寬慰她的話,低着頭應了一聲。
瞬息之間,她又擡起頭,重新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論如何,順路或是不順路,我都要感謝你。”她很真誠地說道,“你對我有恩,這恩我絕不會忘。”
從被人帶離京中後,她就隐瞞下自己的真實身份,以桑榆這一名字假稱自己。但名字雖是假的,可她已深深記住這一路見過的人,無論是好是壞,她都一一記在心中。
“不回,你是北地人嗎?”女郎想知道少年更多的事,因此繼續問道,“你對北地真熟悉,你自小在這兒長大嗎?”
說這話時,她細長的手指還在理順從肩上披散下來的長發。自從離家後,她就沒仔細梳過頭,她的發絲太過細軟,反而越洗越亂纏在一塊。
這下太過用力,一下子扯下幾根發絲,她痛得“嘶”了一聲,淚眼汪汪。
少年看她一眼,起身走到她身後,将那頭被她折磨得愈發亂的青絲救下,細細為她理順頭發。
“今日是你運氣好,這附近已經封山,平日不會有人來,你一個人闖到那山上,後果可想而知。”他的聲音雖冷,但山洞中火光映在少年的眼中,露出赤誠的暖意。
“你并非北地人。”女郎忽然道。
少年動作一頓:“為何這麽說?”
女郎微微颦眉:“只是憑着感覺。”
少年笑了:“我生于北地,長于北地,怎得就不是北地人。”
理順女郎的頭發,又用她的發帶将發絲全部紮起後,他回到一旁,拿起原本放在地上的刀,将刀抽出刀鞘,慢慢用布擦拭。
“那你呢?”半響後,少年的聲音重新響起,“你是哪裏人?”
女郎猶豫一瞬,只說一句:“我不是北地人。”
別的她不肯再說。
既是存了回京的決心,女郎絕不會讓旁人知曉她安國公府之人的身份。
“這我知道。”少年笑了,“你去夕月市鎮,是想去找回中原的商隊,想與他們一同回中原吧。若是想從北地回中原去,得仔細找個靠譜的商隊,更安全些。”
他輕而易舉地猜到女郎的想法。
女郎看他的笑容,心一下子亂了。
火堆中燃燒着的樹枝劈啪作響,女郎靠近火堆,覺得暖了些,便将身上的披風解下,放到火堆旁,焐熱了準備等會兒睡覺時鋪在身下。
少年見她的動作,并未多說什麽。
女郎忙完這些,察覺到少年在看她,心中有些意動,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小聲道:“既然已經被你猜到,我對你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确實想去市鎮中找個商隊,随他們一起回中原。你既是北地人,是否知道這個時節有沒有靠譜的商隊要到中原去?”
“如今是冬日,不是回中原的好時候。商隊大多都會在這時休整,待到明年春日再出發。至于市鎮中合适的商隊,我确實不知——”
少年雖說從北地長大,但夕月市鎮離他所處的軍營很遠,又因着與父親離心,這些年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習武和軍營的事務上,并未去過夕月市鎮。
聽到這個回答,女郎情緒低落下來,片刻後,她又為自己鼓勁:“這樣也好。既然商隊會在夕月市鎮休整一段時日,我正好可以趁這些日子找出最合适的商隊,如此一來,我回中原的路也能更順利些。”
少年仍舊在仔細擦拭那把刀,他對待這把刀極為認真仔細,慢慢将刀的兩面都擦得幹幹淨淨。
他沒擡頭,繼續問:“你是中原人,為何要來北地?離家出走?”
“當然不是。”被眼前人誤會,女郎急忙解釋道,“我若是離家出走,當然要去山清水秀的地方自在生活,怎會來這荒涼的北地,這裏沒什麽意思,我怎會苦待自己。”
少年動作一頓。
女郎這才察覺自己剛才的話太冒犯,竟說北地是荒涼沒意思的地方,連忙認錯:“我不該這麽說。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好的地方,只是我來這裏實屬迫不得已,一心想着回家,想見到我的家人,景由情定,故而我無心欣賞北地的風光。我剛才不該如此說,實在抱歉。”
“你不必道歉,看你的樣子應該是養在閣中只知琴棋書畫的嬌娘子,北地如今又是冬日,你不習慣北地很正常。”少年擦拭好刀,收刀入鞘,将那把刀穩穩放在身旁。
女郎一聽這話,愣了一瞬,繼而起身站起來,繞着少年走了一圈,語氣多了分不滿:“我才不是什麽嬌娘子呢,我确實略懂琴棋書畫,但除此之外,我還會射箭呢。”
“射箭?你箭法如何?”
女郎拿起地上的那把刀掂了掂,差點失手掉落,趕緊用兩手好好捧着這把刀。少年并未阻攔她的動作。
她早就知道江不回會這麽問,因此毫不猶豫地答道:“我的箭法自然是非常出色。”
反正少年身邊只有一把刀,又沒有弓箭,哪怕她說自己箭法超群,百發百中,在這兒也無從證實嘛。
少年臉上浮現出淺淺笑意。
女郎細細端詳手中的刀,聲音活潑繼續說道:“若我生在北地,說不準也會成為終日念叨着要打打殺殺的将士呢。”
聽到這話,少年眼中笑意消失,看向女郎,神情帶着嚴肅之意:“不,北地沒有人喜歡打打殺殺。”
女郎疑惑地聽他繼續解釋。
“生在北地的人,無法避免戰事,也必須要學着提起刀習武,但這些事并非北地人喜歡做,軍營的人也并非因着喜歡打仗才去參軍。”少年人的聲音低沉下來,“而是為了活下去。若是今日我們不提刀習武,來日北狄進犯,被殺的便是我們。”
女郎一時沉默下來,她看了看手中的刀,又将刀遞到少年的手中,半響才開口:“你随身帶着這把刀,是為了自保。”
“自然。”少年接過刀,将刀放回地上。
在北地出行,總要有自保的手段。
女郎坐在他的身邊,心想,那她的自保手段又是什麽呢?
火光在眼中跳躍,山洞間暖意升起,這裏自成一方天地。
她緩緩道:“不回,你的家在這裏。你一直在擦這把刀,不只是為了自保。你是要去殺誰嗎?”
她這話問的太大膽,霎時所有的聲響都已褪去,這裏只有他們二人。
提起所要殺之人,少年眼眶泛紅,回答得緩慢而堅定。
“去殺仇人。”
“若是殺了仇人,必須要付出代價呢?”女郎的聲音也穩下來。
“桑榆,”少年笑了,“你來到北地後一心想要回家。可若是你回去了,家卻不再是家,那你還想回去麽?”
女郎看向少年。
他們的回答一樣。
哪怕過程充滿艱難,結果不盡如人意,但也要盡力去做。
可如今時隔近三年,回頭一看,這年兩人的話一語成谶。
待到姜念遙回京中,家已不再是家。
而謝久淮為了殺掉仇人伏真,付出了痛苦的代價。
“姜娘子,在想什麽?竟如此出神。”
身旁人出聲喚她,原來是他們到了皇宮。姜念遙從回憶中回神,不着痕跡地拭去眼角的淚滴,對謝久淮笑了笑。
他們此次進宮是為着皇帝賜婚謝恩,但今日皇帝特意召見謝久淮,想必還和北地的事有關。
果然,進宮後姜念遙便被帶去了皇後那處,而謝久淮被叫去了禦書房,應是皇上要問他北地的事。
姜念遙在皇後那裏說了幾句家常,領了賞賜。
皇後很是溫婉,說話慢聲細語,因着知道姜念遙曾經大病一場,湯藥養了多年,問她如今身子可還好,又特意找來禦醫,給她講了些些養身子的法子。
姜念遙感激地領了賞,之後便和謝久淮一起出了宮。
回程比來時的路快了許多,沒了忐忑不安的心情,姜念遙與謝久淮說起在宮中的事,說了皇後的賞賜,又問起北地議和的事。
若是在平時,她不會露出對北地的關心。可今日不同,若是北地能迎來和平,她曾在北地見過的那些百姓們便再也不用流離失所,那些在外打仗的人們也能夠平安回家。
“北地的戰事是不是真的要停下了?議和的事還順利嗎?”
謝久淮對她比昨日和善許多,見她心裏有疑問,耐心解答道:“議和不會如此迅速,總得謹慎行事。況且我已離開北地,今日又領了新的差事,恐怕再難知北地的情況。”
姜念遙本以為皇帝召見謝久淮是為了北地的事,看來并非如此。
“什麽新的差事?”她問。
謝久淮笑了。
待到馬車回到府中,姜念遙走到房中,心中還一直在想剛剛謝久淮的回答。
沒想到皇帝讓他去了翰林院任了個閑職,平日裏唯一可做的事是修書。
讓平日裏舞刀弄槍的* 謝久淮去翰林院修書……姜念遙原本平靜的心緒又起了波瀾。
而此時,謝久淮回到府中的書房,手下已在這裏等候。
一見到謝久淮回來,其中一人立時上前着急地問,說話粗聲粗氣:“世子,我們還要回北地嗎?”
旁邊那人按住他,慢悠悠道:“齊洪,不要如此急躁。”
齊洪猛得拍下他的肩膀:“行了,張冶,你心裏也着急,就是面上裝模作樣,還說我。”
“回北地的事先擱置。”謝久淮略一思索,吩咐道,“張冶,你親自去查姜念遙,查她這些年經歷了些什麽事。”
張冶猶豫又驚訝地看向謝久淮:“查世子夫人?”
謝久淮瞥他一眼。
張冶立刻抱拳:“屬下立刻去查。”
“慢着,”謝久淮叫住他,“重點查她是否去過北地,或是見過什麽相關的人。”
“是。”張冶和齊洪離開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