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瑭記

第56章 無法息怒

少钺：“皇兄......咳咳！”

少郁卻不管不顧，他仰頭望着魔君道：“父君說過，當時他只是一時被權勢迷了眼，他告訴我他經歷的那三百六十二個凡人的輪回有多苦，他說他那是怕了，所以他一定要争王位。後來，他得到了王位後猶豫着沒有給你名分，是因為我和阿钺。“

不等魔君開口，他忙看向少钺：“阿钺，父君當時問過你，問你可否願意魔君入天宮，像母親那樣陪伴他，你還記得你當時是怎麽回答的麽？”

少钺：“我......”

少郁道：“你很反感，你那時病痛纏身，父君怕你有不測便決定不讓魔君入天宮。”他抓着魔君的衣袖道：“你說的對，父君的确是被我和阿钺牽絆了。父君指望你能好好對待我和阿钺，可看你對我們的态度他便知強求不了，于是他只能與你商議。可是每當父君一提這個你就發脾氣。你跟父君大吵了幾次，父君很傷心，又氣你不體諒他。他原本是想等我長成便禪位然後去魔界與你厮守在一起，可是你當時一怒之下說的那些氣話傷了他的心。父君怒了，他沒想到你是如此看待他的，這才有了神魔驚天一戰。可當你最後不忍心殺他時，他的确後悔了......但你說什麽？你說父君要你死，父君從未想過要你死，平凡的夫妻尚且吵嘴，他與你一戰不過是拌嘴而已，卻沒想到你是這樣看他的，父君急怒攻心，一時刺傷了你。”

“當時你是怎麽做的？你加深了傷口，你在尋死！”

“你可知，你死後，父君守着你的肉身整整十日，若不是想着我和阿钺尚且年幼，他早就跟着你去了。後來有人禀報他魔君修煉的魔功法門詭異，若以數量可觀的活人祭祀或可複活。母親聽聞父君連天尊的道義綱常都不管不顧要去大肆抓捕符合條件的少男少女來複活魔君時，不得已派人打暈父君，将你扔進煉獄不讓父君背負千古昏君的罵名......”

“父君知道後傷心欲絕，回去便給自己和母親服了毒，為你報仇，又将自己一身的靈力和母親的靈力封印在一塊玉石內，命我放在第三十九天外的雲海裏，等待你重生那日，讓我替他好好補償你......”

衆人：“......！！！”

原來魔君死而複生是前天尊與天尊所為！

在場衆人都深深覺得自己被當成了傻子！一時皆憤憤地瞪視着魔君與少郁。

少郁完全沒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哀求道：“母親的确對你有虧，可她也付出了代價，如今你已回到這世上，能不能......我......”

魔君沉默一刻。

半晌後，将自己在人間的經歷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道：“你早就知道我是魔君？”

少郁點點頭：“玉石有一天突然消失，我找了你很久，也是後來才查到你附身在凡間皇子江粼宴身上。”

魔君忽地将魔劍擱在少郁脖間，在場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兄長！”少钺掙紮着要起身，卻突然吐出一口血來！

連瑭：“......！”

少郁面不改色：“你那日将我哄睡着去魔界躲在暗處看阿钺變作父君的樣子，其實，我偷偷跟在了你後頭......我知道你思念父君，你或許不曾察覺，有時候你在忘情之時會不經意叫着父君的名字...”

魔君：“......”

少郁伸出手指勾了勾魔君頸脖上的紅繩，将他贈予魔君的那塊甘黃玉佩捧在手心，“這玉确是定情信物，卻并不是外界所說的父君贈母親的信物。這原是父君親手挑選的玉，親手雕刻的龍紋，他本想将此玉贈予你以作定情之物，沒曾想母親強要了去。父君為大局着想便沒說破，暫且給了母親。後來父君将這玉奪了回來，臨終前給了我，叮囑我一定要将此玉轉交給你，以全他對你的情意。”

魔君一雙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潭：“......當時他總是藏着掖着背着我刻這塊玉，我自以為是給我的便由着他，誰知到頭來那女人竟拿着這玉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他磨牙道：“你提起這個，是想要我看在少珩的份兒上不殺你？哼！你怕是打錯了算盤，提起這些只會讓我更恨那個女人，更恨你！”

滾燙的淚珠從少郁白皙俊秀的臉上滑落，他垂下眼簾盯視着手心的玉，哽咽道：“不...我自小便傾慕你，父君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才放心将你...托付與我。我...我抛下一切嫁給你，是替母親贖罪也是......”

“哦？”魔君覺得十分好笑，刀刃更貼近對方的脖子：“然則你為何不肯将天尊之位交給我？”

少郁的脖子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痕，但他似乎無知無覺，只将捏着玉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攥緊。

片刻後，他打量了一下自身狀況，擡眸望向魔君，輕飄飄道：“你終究還是不能息怒？”

答非所問，魔君只覺愈發憤恨，待要發難卻乍然驚覺少郁正在飛快地消失。

魔君：“......！！！”他扔下赤紅的魔劍抓着少郁的肩慌道：“你在做什麽？你想幹什麽？”

少郁将手慢慢在他面前攤開，魔君一看，發現那甘黃玉佩已然變成了粉末，“這......”

少郁微笑道：“我得到此玉後日日佩戴，一次修煉時發現它可助我提升法力便開始與它同修，後來我就再也離不開它了。多年後，我才從母親的侍女口中得知，這是母親故意設下的毒計，當年父君比她先一刻薨逝，她聽說父君要我将此玉交給即将重生的你，便诓我借她最後再看一眼，趁機召集母族能人下咒施法，令佩戴者與此玉連為一體，若玉毀，便人亡。她深知她和她的族人都不能奈你何，只求以詛咒讓此玉消亡，滅了你。可她到底是算漏了兩點。一是她囑咐我不要佩戴此玉，我并沒有遵循。二是她以為你即刻就能重生，施咒者便能等你佩戴一段時日與玉共生後要了你的命。可他卻不知你是過了千千萬萬年才重回人世，滄海桑田，她施咒的族人早已消亡，即便後人會此等咒術若不是施咒者本人也無法解除......應咒的人反而是我......”

魔君凝眸道：“你将玉給了我，就不怕我将玉随意處置，害你身亡？你并不知道我認識這塊玉，就那麽放心？”

少郁：“此玉是父君的情意，也是我對你的看重。我将自己交給你，這條命便是你的，你要如何處置自然随你，更何況是我欠你，是我母親和她族人欠你的。”

說完他将手心的玉粉一揚，整個人便幾近透明。

少钺：“......皇兄！！！”

其餘衆人：“......！！！”

魔君：“......！！！”他咆哮道：“我并沒有封你的法力，你為何不與我相鬥？你怎知...我不會手下留情？”

在場衆人：“......！！！”

幾乎化為虛無的少郁擡手去撫魔君眼角的淚，笑了笑，卻并不言語。

魔君見少郁的手伸過來卻完全沒有觸摸到自己，心頭一震,旋即恨上加恨：“說了這麽多，你寧願死也不願給我天尊之位？你就那麽在意那勞什子寶座？”

少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我不給你，是你本來就不想要，你從未想過要做天尊，以前是，如今也一樣，不是麽？你說要，不過是想要撒氣，既然早晚你都不會管六界的死活，不如不給，我不想讓父君當年鑄下的錯重演。”

說完整個人化作了塵埃随風而逝。

少钺：“......皇兄！皇兄！！！”

在場衆人：“......！！！”

魔君踉跄着追了幾步：“你要去哪兒？少郁.......”

一個虛弱又熟悉的嗓音答道：“魔君，你的氣，消了麽？”

魔君含淚哽咽道：“消了如何，沒消又如何？”

“消了，我們的宿怨就兩清了，若仍然無法息怒......”

魔君打斷道：“當然無法息怒，我與你母親的恩怨是了了，可我與你...你休想就這麽算了！”

魔君等了等，再也無人回答他。

魔君：“......！！！”他登時勃然大怒，手一伸，将魔劍吸過來朝地面胡亂地砍，皇宮立刻被斬開兩半，閻王瑟瑟地被他揪了出來。

在場衆人目瞪口呆：“......！！！”

“少郁的魂魄呢？”魔君兩眼通紅逼視着他：“他要入輪回麽？對，生死簿！将生死簿交出來！”

閻王簡直想擦汗：“神靈以不死之軀存活得長長久久，這本就是有違萬物造化的長生之術，神的肉身死後便都無魂靈，生死簿根本不會有名字，天尊他...他回不來了！”

他回不來了？

魔君好不容易重生的心髒頓時被猛地一擰，疼得他喘不過氣！

重生以來他滿腦子都是複仇，他要報複那個女人。

可惜那個女人早就不複存在，他只好去屠那女人的族人。

可她的族人早已沒落，剩下的寥寥數人根本不認識他......

他茫然無措時遇到了江粼宴，他便助江粼宴複仇，可即便如此他胸中悶得要爆裂的怒氣并沒有得到半點纾解！

後來少郁出現在他面前。

他一開始就認出了他，他長得與少珩太像了！

他寵愛他，同時也在他身上洩憤......

時間一長，他似乎已習慣了少郁的陪伴，那些仇恨他刻意不再去想。

直到那日他再一次看到了少珩......

雖然他曉得那是少钺假扮的，可他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情緒頃刻間又重新占據了他整個神識！

他要的是少珩！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可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埋在他心底的人，他再也無法擁有他！

昨日大婚，他去天宮迎娶少郁，入目的皆是當年熟悉的樣子，少珩與他縱馬飛馳而過的銀河仍是那般閃耀，少珩與他相會的瓊樓仍矗立雲霄，就連樓中的擺設都沒變......

長久以來的思念，所有的心痛，仇恨與憤怒終于将他壓垮，他再也不能視而不見了......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敵不過聽到一句：他回不來了！

魔君腦子裏轟轟如雷鳴，他怔怔地看着閻王：“你說誰回不來了？”

閻王盯着幾欲發瘋的魔君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天天天尊，少少少郁！”

“不，不對，那少珩呢？”魔君質問道：“當年少珩為何能入輪回？”

“前天尊的事小小小仙也聽說過。”閻王忍不住舌頭發顫：“可可當年老天尊罰他入輪回是是是在魂靈不死的情況下......”

“那他呢？”魔君突然轉身指向扶着少钺的人。

連瑭渾身一抖：“......！”

少钺與其餘衆人：“.......！”

“少郁提過，連瑭是天上的龍爪鳳凰轉世，他為何就能？”魔君吼道。

身為鬼仙之主，閻王有權利翻開生死簿。

大魔頭發了話他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即将生死簿召出來翻閱，不多時便查到了：“這位公子前世确實乃天庭上仙，可他...”

魔君不耐煩了，他再次撲過去揪住他：“他如何？”

閻王顫巍巍道：“龍爪鳳凰不同于其他鳳凰，它原是六界中唯一的一只靈凰與三十六天之上的雲海之主雲神結合而生的獨子。因靈凰是上古禽鳥，靈性遠非其他神仙可比，故而就算死後也能入輪回道投胎做人......”

雲神？

魔君盡量逼自己冷靜地想了想，“當初本君在雲海以玉石修煉吸收雲海靈氣重生，雲海果然是個好地方，那......少郁是否也能在雲海......可是要怎麽做？當年少珩是怎麽讓我重生的？對了，玉！本君是否要擇玉助少郁？”

“主人當年是問過了雲神才得知了複活的法子沒錯。”戰神忍痛插話道：“只是......靈凰得子十分不易，生下獨子便難産去了，雲神思念靈凰也不久于世......”

魔君：“......！！！”

他看向閻王，閻王：“戰戰神所說不假。若問如何複活天尊，只怕是無人能知了。”

魔君剛剛強壓下去的情緒霎時又竄上了頭頂，他立刻撲到連瑭面前：“你是雲神的後人，可有什麽法子？”

連瑭吓得往少钺身邊縮了縮，忙負責任地告訴他：“沒！我轉世後什麽都不記得了。”

魔君忍了忍，沒忍住，暴怒道：“死了便能回魂，到時便什麽都能想起來了！”

連瑭：“......！！！”

這怕不是瘋了？！

來不及奔逃，魔君已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連瑭驚呼聲未出眼一花下一刻發現自己被少钺拉着退開數步！

魔君活動了一下自己剛長出來的利爪，磨牙道：“少钺，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連瑭側頭看了看少钺，再掃視了一圈六界衆人，發現他們剎那間拔劍相對，看來都恢複了法力。

他籲了口氣，念了聲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