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春宵
第37章 第 37 章 春宵
良辰吉日, 鏡子裏的青蘅已是新娘模樣。
繁複華美的婚服,價值千金的婚冠……可以買下一萬個幼時的她。
阿娘能夠幻想到的最奢侈的夢,也不過是女兒當上三少爺的姨娘。
看看她如今渾身的光彩, 哪裏還能看出來家生婢的曾經。
阿娘, 要為她高興。
青蘅眼淚落下。
該高興。
她跟提線木偶一樣, 走着婚禮的流程。
累、餓, 她渴了。
她聽見好多的聲音, 又一瞬間什麽都聽不清。
渾似置身雪地裏,四處遍尋,尋不見一人。
只有漫天的冰冷牽連、牽挂, 試圖牽動她的心。
天地雪色白茫。
高堂空無一人, 帝王未曾參宴, 夫妻相拜, 禮成。
小小的青蘅一步一步,從湯城三少爺的院落走到京城瑾王府, 她長成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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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蓋頭,其餘人都下場。
瑾王問她,為什麽不高興。
青蘅疑惑, 她不高興嗎,怎麽會,她很快樂。
她微笑:“沒有。”
門窗閉攏,交杯酒醉, 瑾王撫上她臉龐:“撒謊。”
青蘅眨了下眼:“沒有。”
瑾王難過道:“撒謊。”
青蘅看着他目光裏的哀戚:“這是我們的喜事,我在替你快樂, 你在替誰悲哀。”
瑾王微微偏頭,扯出個笑來:“總覺得你在不高興。”
“怎麽會呢。”青蘅笑,“我沒有理由。”
瑾王撫過青蘅的唇:“自從你進了宮, 再出來,有什麽不一樣了。”
青蘅摟過瑾王:“脫我的衣裳。”
瑾王卻不動:“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們除了情事,就相安無事。”
青蘅倏然發了怒,在他耳邊輕聲道:“你不草我,這日子怎麽過得下去。”
瑾王推倒青蘅,拔出匕首,粗暴地劃破華美的婚服:“劃疼你了,你就叫。”
青蘅罵他:“瘋子。”
瑾王動作粗魯,用的力卻小,青蘅顫了下,他流下淚來,扔了匕首,倒在她懷裏。
“殺了你。”瑾王說,他才快樂。
青蘅諷刺他:“我都在你身下了,你還不滿足。你是我的夫君啊。”
“你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幹我了,怎麽,膩了?”
瑾王吻她的眉眼:“你和惡人沒差別,比囚徒自由。”
匕首的金鞘粗暴捅入,帶出血來,瑾王道:“良辰吉日,青蘅,我的妻。”
他問她:“滿意了嗎。”
青蘅疼得渾身戰栗,她要殺了他。
眼淚顆顆冒出來,瑾王只是冷漠瞧着。
青蘅湧出渾身的力,爬下床撿起匕首,對準瑾王。
瑾王不反抗:“殺了我,你也死。黃泉夫妻。”
“瘋子,”青蘅大罵,“瘋子。”
瑾王驀然笑了,他扔掉沾血的金鞘,下床來,吻她。
欲.生.欲.死。青蘅拿着的匕首落了地。
瑾王撫過她眼尾:“以後再跟皇兄牽扯不清,我是真的會殺了你。”
瑾王承諾:“我也許你殺我。公平交易。”
她以為她在宮廷裏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他當真絲毫不知情麽。
“跟着皇兄不過守活寡,銀蕩如你,受不住的。”瑾王笑,“妓.女、賤人。”
又吻上去:“我也是你的賤人。”
青蘅心道:又瘋了一個。
都是些他爹的瘋子。
孽根裹上藥,成了藥杵,說要給青蘅療傷。
青蘅一巴掌扇到瑾王臉上。
瑾王嘴角出了血,他渾不在意地擦了下,輕柔道:“怕什麽。”
随即就杵進去治療他的病人了。
青蘅又打他一巴掌。瑾王用的力就更大。
青蘅疼得受不住,眼淚直掉。
“不要了。”她說,“我不要了。”
瑾王撫過她的淚,只道:“遲了。”
第二天青蘅下不了床,蜷在被窩裏誰也不搭理。
禦醫送來藥,說是助生育的。
青蘅笑着接過,狠戾地砸了。
“再送這些來,砸的就不是一個碗。”
青蘅又痛又恨,又帶着幾分暢快。
都是些瘋子、賤人,都是混賬,都是死東西。
只有她鮮活。
只有她值得活。
宮廷裏。
幽覺的病重了幾分。
許是昨夜風寒,他命人開了窗。
青蘅送的那枝梅已漸漸枯敗、泛黃、幹涸。
插在窗臺邊的花瓶裏,幽覺想讓梅透透風。
從樹上折斷就已經死了。
他在期待什麽。
吹了一夜的風,也只是叫殘枯的花掉落,徒留空枝罷了。
飲完藥,幽覺嘗糖葫蘆。
他不該喜歡的。
也确實不習慣。
他阿弟的妻也像這糖葫蘆,甜過頭了。
她為何不能做他身邊的一個小孩,做胡說的妹妹。
要跑到阿弟的家裏去,展現自己有多甜美。
幽覺的牙酸澀,他咬破了一顆酸的,勾動了苦意,一腔的甜雜亂不堪了。
幽覺阖上眼。
散了口氣,乏力。
王府裏,侍女送來餐食,青蘅照樣砸了。
一片狼藉,侍女膽戰心驚跪了下來。
青蘅見她低眉順眼模樣,問她:“怕我?”
侍女急切道:“王妃不用餐食,王爺知道了,是奴婢們的過錯。”
青蘅輕笑,是怕王爺呀。
也是,她不過攀附着這大雍瑾王的女子,有什麽值得可怕的。
她要跟他鬧麽,跟他糾纏不休、愛恨情仇,今天她打他一巴掌,明天他折辱她一頓,日日夜夜翻來覆去困在這裏。
她的青春年華就獻給這檔子事?
侍女們收拾了狼藉,退了出去。
青蘅翻找出昨夜瑾王上的藥,她輕笑了下,頗覺得滑稽。
閉上眼,緩了緩,再睜開時,青蘅的心靜了。
她輕柔地對待自己的身體,愛護每一處,她取了藥,溫柔地抹上指尖。
沿着溪流而上,也痛也歡愉,青蘅喘着氣,出了神。
愛恨情仇起波瀾,貪嗔癡恨求不得。困頓、困頓。
又是何必。
在外的王爺知她不吃東西,趕了回來。
王爺本以為會看見一臉怒容的青蘅。
但榻上躺着的卻是個微微笑着的妖精。
她面上沒有哀怨怒恨,只是輕笑着,仿佛不知何處來的荒唐事,落到她耳裏,堪堪值得她一笑。
瑾王走了過去,跪坐下來。
青蘅捧起他的臉,問疼麽。
瑾王不答。
青蘅笑:“我們扯平了,夫君。”
她不需要跟他談情,她給他歡愉,他給她地位。
公平交易。
瑾王卻不願:“所以,相安無事?”
青蘅親昵亵玩地撫過他的唇:“真是會鬧騰的王爺。”
“給我上藥。”她在他耳邊輕喘,“我的手指,還是太短了。”
瑾王藏着怒意,面上冷淡。
可青蘅輕柔地哄他:“我願做你的妓女,王爺。”
“你一個人的。”青蘅撫着他眉眼,“只有你。”
瑾王落下淚來。
他不需要妓女。
他要的,青蘅不會給。
今年的大雍,格外的嚴寒,一些地方凍死了不少的人,活不下去的成了流民四處劫掠,盜匪橫行。
剿匪的兵跟匪賊也大差不差,如蝗蟲過境吃拿卡要,越來越多的流民裏漸漸有了領頭的,叛亂爆發。
當地的官員意識到事情鬧大了,急急圍剿,卻連連失利。
叛軍的勢力逐漸壯大,驚動京都。
将軍領兵南下,軍糧供給,留給赈災的則更少。
餓死者衆,不少地方發生動亂。大雍亂象四起。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層層的盤剝組成大雍朝,最底下的連命都快沒了,只能殺出條生路來。
青蘅從棄嬰堂出來,望見這漫天的雪。
如此美麗。
卻要用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去換。
嬰兒的哭聲言猶在耳,青蘅垂下眸,上了馬車。
晚餐時,她突然對他說:“我們都是罪人。”
她說這話時是笑着的。
“好多人凍死在街頭,而我們大魚大肉,”她揮了下手,侍從都退了出去,貼心地關上了門窗,“王爺,是我們吃掉了他們的血肉嗎。”
她走到他懷裏,張着腿,問他,吻他。
王爺着迷地沉浸。
她倏然不高興,不要吻他了。
瑾王摟着她,呼吸熾熱:“總有些人會死,即使我不希望。一個王爺的命,是用金錢權勢堆起來的。沒有的人,就掉到泥地裏,出不來了。”
“他們窒息了。”青蘅總結說,“他們的屍體堆起的樓閣,我們悠閑走過。”
瑾王寡淡道:“總有人站塔尖,總有人死塔底。千百年都如此,以後也不會改。”
青蘅笑:“我不憐憫任何人,我只可憐你,若是摔下去了——”
瑾王吻住了青蘅的唇,她不祥的話堵在了口中。
耳鬓厮磨,如膠似漆。
衣衫垂落,他捧起她多餘的虛假的慈悲心。
青蘅後仰着,喘氣。
瑾王拍打了一下,晃了晃,青蘅發狠,俯下身咬住瑾王的脖頸。
尖牙利,改咬為舔,血不好吃,還是不要了。
瑾王笑:“舍不得啊。”
青蘅軟在他懷裏:“你死了,我又得找個丈夫,還是不要了。”
多麻煩,她只想在這個寒冬裏取暖。
發.春的事,要等到春天。
瑾王喘着氣:“混賬,王爺死了,王妃陪葬。”
青蘅笑:“把我的衣服拿去,你到地府了,只能絞纏着我穿過的衣衫求歡了。可憐的王爺。”
她咬着唇,羞澀、撒嬌,瑾王捧起她臉蛋:“你永遠,永遠都只給我留下快樂。”
他穿過她的身,卻進不了心半分。
永遠只有歡愉,永遠都是情事。
身體挨得越近,她的心飄得越遠,飛到高高的月亮上,碎掉了。
灑下的只有餘晖。
瑾王興致未消,青蘅磨蹭着。
瑾王道:“不是要做我的妓.女,累了?”
青蘅輕哼一聲:“你才是我的賤人。”
瑾王笑:“好,我賤,下賤。”
青蘅這才屈尊降貴,吻在他眉心:“乖寶寶,好王爺,青蘅喜歡你。”
前頭那樣久的歡愉沒能讓王爺盡興,只這一句喜歡就叫他——
青蘅淺笑,看來是不用再忙活了。
瑾王撫過青蘅的長發:“壞種。”
他罵她。
青蘅笑:“承讓。”
兩人溫存,桌上的晚餐卻涼透,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