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骓奴
第10章 第 10 章 骓奴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青蘅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她渾身冷顫,疼意蔓延到骨子裏絞殺着。
疼痛。
這個詞不該離她這麽近。
腹墜墜如同刀絞,有條蛇鑽了進去在啃她的血肉,好疼啊——
青蘅試圖攥住什麽,卻又無力地垂下手去。
趙元白去哪了,不是說要殺了老太爺嗎,他為什麽殺得這麽遲,這麽遲,非要等到她受苦受罪,說着珍惜的人卻消失到不知哪裏去。
她太傲慢了,竟然覺得靠美貌就能逃離這裏。
是什麽給了她錯覺,讓她覺得自己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不過如此下場。
好疼啊。
柴房的門閉攏,屋外的光被擋在了門外。
燒紅了臉的馬奴們躍躍欲試,青蘅艱難地爬到角落裏去,強撐着說:“我是三少爺的女人,不想找死,就離我遠些。”
但馬奴們近乎神志不清,顧不得那許多了。
有一人攥住了青蘅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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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她想。
太狼狽了,怎麽會就爛在這裏,怎麽可以就爛在這裏。
她還沒走出湯城,還沒能去好些地方看看,怎麽就折在了小小的柴房裏。
不是都喜歡她嗎,不是足夠美貌嗎,不是說她妖精嗎——
她為何連掙脫的力氣都沒有。
不要碰我。滾啊。
娘,阿娘,你快把他們趕走,娘,快把他們趕出去。
娘,你在的對麽,你在我身邊的,你幫我把他們趕走好不好。
我不要如此狼狽如此屈辱地死去,我會投不了胎的,會變成冤魂野鬼游蕩,我再也不能曬太陽了。
娘,阿娘,救救我,快抱我出去,去哪裏都好,接我到你身邊去。
娘,給我一把劍,給我一把火,給我力量啊——
縱使拼了命地掙紮,青蘅仍是被拖了過去。
天旋地轉,青蘅燒着了。
刻骨的疼泛濫成災,她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幻夢。
在手扒開她衣裳之前,一個馬奴晃了晃頭,站了起來。
他克制着翻湧的欲望,面色潮紅,盡力冷靜。
上前抱起一根粗木,狠狠地砸開了不軌的同類們。
地上一串串哎呦聲,他将粗木砸下,又搬起更多的柴火堆到青蘅身旁,隔絕他的同類與青蘅。
他聽見青蘅在喚娘,聲音輕輕的、期待着、澀而哀絕。
他蹲下來,将青蘅抱到角落裏去,而後搬來柴木阻隔。
他自己也站在柴木之外,并不靠近。
有馬奴跨過了第一道防線,他迎上前将之打回去。
幾番折騰終于将燒熱了腦子的馬奴們制服,他汗液淋漓渾身濕透,在柴木前坐下。
守着青蘅。
他聽說過的,三少爺房裏的佳人。
熱火燒身,微微狼狽地垂下眼,又聽到青蘅斷斷續續地喚着娘親,渴求有一人應答她。
不知怎的,他背對着她開了口:“在。”
“我在。”
青蘅淚水湧落。
他卻不敢瞧她。
一個人輕輕地低低地喚,一個人克制地盡力地答。
直到夜色中天,終于熬過了藥效,仿佛從水裏爬出來的他才敢轉身看青蘅。
青蘅發起了高燒,疼意仍徹骨,凄白的臉色潮紅。
她在清醒與蒙昧間掙紮,近乎昏厥。
不能這樣放任下去,等不到明天了,他抱起青蘅躍過仍然沉迷欲-火不得掙脫的馬奴們,開始砸門。
無人應。
他竟踹破了門,抱着青蘅往馬廄趕。
好在他懂些淺顯藥理,馬奴病了是不會有大夫來瞧的,他多多少少有些自救的本領。
簡單地處理過後,搗了自摘的草藥煮好,一勺一勺喂青蘅喝下。
好幾勺青蘅都沒能咽下去,他趕緊擦了繼續喂。
喝些,喝一點也好。
折騰許久喂下半碗,他打來冷水沾濕巾帕,反反複複擦拭青蘅的額頭與四肢。
顧不得男女之隔。
青蘅眼睫濡濕,漸漸昏睡過去。
今夜恰是月圓時分。
他守着她,直到天将明,青蘅忽地睜開了眼睛。
驚恐的情緒叫她急促地叫了兩聲,嗓子裏擠出不成音的叫,仿佛被扼住了脖頸垂死掙紮。
他站起來,站遠些,舉起雙手示意:“沒事、沒事——”
青蘅望向他,眼淚簌簌落下。
被子之下,她探手撫摸自己的身體,确保那樣的事沒有發生。
探查過後,她猛地洩了勁兒,癱軟在床上。
阿娘保佑她了。
好半晌她才有力氣看向遠遠站着的男人。
頭昏沉發疼,她搜尋着零丁閃過的畫面。
是他救了她。
她嘶啞地開口,問他的名字。
“骓奴。”他把手放了下來。
骓[zhuī]奴,骓,駿馬名骓……馬奴的名字。
她想要說一番話表明她記得他的恩情,希望盡可能維持他的善意。起碼在她能離開之前,她不能激怒他。
可她太疼了,一時之間組織不了言語,忘了該怎麽開口。
骓奴泡了蜜水端來,這蜂蜜是他自己掏的馬蜂窩,一貫珍惜得緊。
這次卻整罐端到青蘅身邊去,她的臉色太蒼白了。
若是蜜水不夠甜,就喂蜂蜜給她吃。
他喂過來時,青蘅攥住了他的手,虛弱地喘着氣:“我、我會報答你,骓奴定将脫掉奴籍。”
脫下奴籍總比脫下她衣裳劃算。女人總會有的,但脫離奴籍的機會極少。
骓奴的手很穩,即使青蘅攥住他手腕,勺子裏的蜜水也未灑半滴。
他想了會兒,低下頭彎下背就着這樣的姿态自己嘗了這口蜜水。
他道:“沒有毒,不是藥,糖水,很甜。”
青蘅心裏的隐憂散了一些,她擡眸看他神情,見不是動怒模樣,才緩緩松開了手。
他慢慢地喂她喝一些,補充體力,可沒喝幾勺她又開始疼了。
什麽都吃不下,她按着小腹,絞痛得直冷顫。
漸漸的,她聞到了血腥氣。
些許血露自腹下緩緩流,她笑了下,可悲又可笑。
絕子湯啊——
她攥住被子,額汗滴滴,想要摟住自己,試圖回到娘親的懷裏。
可她是個大孩子了。
回不去了。
骓奴舀了蜜沾在青蘅唇瓣上。
這是他最能拿出手的東西,他這樣笨拙地安慰她。
青蘅笑着舔了下。
真的好甜。
可骓奴看在眼裏,她分明在哭,只是沒有力氣落淚了。
只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