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010章 第十章
通話結束,你和費奧多爾一時都沒有說話。
他緊緊注視着你,等待你做出決定,而你——沒有聽太宰的話離開,沒有挪動你的腿。
費奧多爾手上的勺子與咖啡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十分悅耳。
“我想知道原因。”他說。
“什麽原因?”
“您應該離開這裏的。”費奧多爾慢條斯理地攪動着咖啡。
黑色的咖啡,看不出加了牛奶的痕跡,或許加了方糖,也或許沒有。
“你在這裏面加了方糖嗎?” 你問。
“沒有。”費奧多爾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提出這個問題,“我的咖啡裏不加任何東西。”
“和太宰先生很不一樣呢。”你說,“我不是說過的嗎?我想再看看你,看久一點。”
“直到今天日落?”他問。
“直到今天日落。”你說,“我答應了你的。”
咖啡沒有熱氣,已經涼了,但費奧多爾還是将其喝完,随後起身,将杯子拿去沖洗。
你坐到了他的位置上,看着桌上電腦的屏幕……你看不懂,他屏幕上的字符串以及各種指令非常複雜,費奧多爾就像電影裏的黑客。出于禮貌,你沒有動他的鍵盤和鼠标。
電腦屏幕與鍵盤縫隙都十分幹淨,可以看出它們的主人是位勤于整理自身的人。
鼠标旁邊有個手機,費奧多爾就是用這個給你發消息的。
桌子是某種木頭材質,靠着牆,沉重但穩定。邊緣處擺着一個小小的花盆,裏面裝着濕潤的泥土,但是沒有種任何植物。
“在看什麽?”
費奧多爾端着咖啡杯回來了,你投去輕巧的一瞥。他的杯中又盛滿了那種黑色的苦澀飲料。是他對這種飲料有某種特殊偏愛,還是為了提神,不得不如此?
“為什麽不在花盆裏種東西,卻還給它澆水?”你戳了戳花盆。
“一開始是沒想好該種什麽。”費奧多爾說,“後來發現,這樣也挺好的,植物可能會因為這裏暗無天日的環境死亡,但花盆不會。”
“你有一個花盆寵物!”你驚嘆道,“它叫什麽名字?”
“……嗯?”費奧多爾愣了一下,旋即輕笑道,“它還沒有名字。您給它取個名字吧,取什麽名字它都會喜歡的。”
你們都不覺得給一個花盆取名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對于正常人來說,花盆就是花盆。不過……一個剛清醒過來就開始光合作用的少年,以及一個給空花盆澆水、躲在地下室的青年,能有多正常呢?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你認真道。
雖然你看不懂電腦上在運行什麽,但費奧多爾還是關閉了電腦。
他走到一樓,從冰箱裏拿出食材,開始炖煮一種有很多種蔬菜的湯,由于加了西紅柿,色澤看起來也十分誘人。
你們用蔬菜湯和煎牛肉搭配着面包作為午餐。
“有一處地方你的監護人說得沒錯。”費奧多爾只吃了很少的一點食物,他的胃口似乎不太好,也難怪他的體形如此纖細。說實話,他的面色看起來并不健康,看上去他是那種知道該做什麽能保持健康,但懶得去做的人。
“太宰先生不撒謊的時候說的都是實話。”你說了一句特別正确的話。
費奧多爾的手藝不錯,至少很符合你這具軀殼的口味,你津津有味地喝完一碗湯,又盛了一碗。
“……擂缽街入夜之後的确會危險不少。”他坐在你對面,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你有沒有考慮過換個監護人?”
“從未考慮過。”你擡頭看了費奧多爾一眼。
“他沒空照顧你的,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他會很忙、很忙……”費奧多爾漫不經心地說,“而且……你們似乎也沒那麽熟悉吧?”
“你怎麽知道?”你問。
“我這裏有二葉亭徹的資料。”費奧多爾說,“至少幾天之前,您還是‘二葉亭徹’,而不是‘太宰朔’。您認識他最多只有幾天的時間。”
你笑了笑,“原來如此……你的記憶也失去了三天。群體失憶事件發生的時候,你也在橫濱。”
這很容易從他的話中推測出來,費奧多爾也沒有去做無謂的否認,“對。”
“你覺得群體失憶事件和我有關?”你說,“果戈裏先生來找我,是你的授意。”
“您就是群體失憶事件的緣由。”費奧多爾說。
“你怎麽知道?”你再次問。
“您這是不否認的意思嗎?”
你微笑着搖了搖頭,“我不是失憶事件的緣由,我只是好奇,為什麽好像你們都認為我是。”
這回他回答得沒那麽快,而是先盯着你看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要不要把答案告訴你。
在短暫的沉默後,費奧多爾說,“朔君應該知道橫濱官方有個專門管控異能者的部門?”
“異能特別事務科。”你說。
費奧多爾輕輕點頭,“他們在失憶事件發生後,很快就查明了失憶範圍,随後,将範圍的中心鎖定在了山手教會。雖然當他們趕過去的時候,Mafia已經把你帶走了,不過,他們應該有專門用來調查事件、取得情報相關異能的異能者,還是發現了你是那座教堂內部的唯一幸存者。”
“唯一幸存者……?”
“意思是其他的都是屍體。”費奧多爾拿出手機,“場面非常血腥,可能會影響您的食欲。”
“我吃完了。”你喝掉碗中最後一口湯。
于是他舉起手機伸到你面前,将手機中的照片展示給你看——
照片是以偏向俯視的視角拍攝的。
教堂內的鐘與聖母瑪利亞雕像前,一具男屍跪伏在那裏,該具屍體的手掌腳掌都被子彈打穿,血流了一地。而在其身後,橫七豎八倒了一片面露驚恐之色的屍體,你粗略掃了一眼,大約有十來具。溫暖的陽光穿過哥特式教堂華美的玻璃彩窗,照在屍體上,光彩四溢。
盯着這張照片,你感到出奇的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可怕的寧靜,還有……一種空洞。
你偏了偏頭看向窗外,今天的陽光也很好,将費奧多爾深邃的眼眸都照亮了不少。
這位有着紫紅色眼睛的青年一直注視着你。
你将視線重新移到照片上。
特務科肯定立即封鎖了這個教堂,費奧多爾能弄到這張案發現場的照片,實在是不簡單。
再仔細看,照片中人們的死法并不一樣。雕像前的男屍身中數槍,身上還有被毆打的痕跡,卻沒有明顯的致命傷,你可以模拟出他變成照片中這樣的過程——兇手先是打穿其手腳,暴力毆打了他一頓,而後按着其跪在雕像前,任由其流血死亡。
至于其他的屍體——致命傷要麽在腦袋,要麽在心髒,幾乎都是一槍斃命。
“唯一的幸存者,還有別的意思吧……”你輕輕歪了歪腦袋,“你們認為我不僅是失憶事件的罪魁禍首,而且是這個案子的兇手,或者……目擊者?”
“您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費奧多爾探究地看着你。
“我失去的記憶比任何人都多,不止是三天,幾乎是……全部。”你說。
事實上,不是失去記憶,而是這具軀殼換了個靈魂。
費奧多爾眯了眯眼,他将手機平放在桌上,指着照片中躺在地上的屍體說,“這些是Mafia幹的。到現場的Mafia人數應該不多……除了他們的首領,也就是你的那位監護人,就是幾個異能者護衛。他們着急把你送往醫院,需要保護你和那位首領,所以沒來得及清理現場,被特務科和軍警直接抓到了把柄。”
“不過,這些人都是犯罪組織的成員。你們橫濱默認犯罪組織歸港口Mafia管,Mafia近幾年勢力發展得奇快,而且,他們殺得很利落,也沒留下直接證據,無法建立指控Mafia首領親手殺人的證據鏈,所以嘛……這麽多人的死,也只是一個用來交換利益的把柄,不會将你那位首領送進監獄。”
“群體失憶事件、異能者被異能殺害事件、還有這個案子……太宰先生得忙多久才能有空閑的時候?”你嘆息一聲,指着雕像前的屍體,“你的意思是,但這個人的死,不是Mafia幹的?”
費奧多爾颔首,“殺死這個人的兇手……非常有可能是你。”
“非常有可能?”你莫名地想發笑。
“沒有找到任何指向你的證據……我說的是,‘任何證據’,無論是直接證據還是間接證據,都沒有找到。這具屍體身上沒有你的指紋,屍體指縫裏也沒有你的皮膚碎屑、毛發或者衣服纖維,連兇器——殺死他的那把槍,也神秘消失了。甚至沒人知道你殺他的動機。”
“那怎麽能認為是我?”你問。
“因為名偵探江戶川亂步。”費奧多爾說,“他發動異能之後,下意識說出了兇手是你,但是……他拒絕對為什麽會說出你的名字進行任何的解釋,也拒絕幫忙找到證據。”
“是這樣啊……名偵探……”你若有所思。
“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使他是名偵探,警方對其說出的兇手也是半信半疑的态度。特務科用異能推測出,現場可能還有一個‘消失的人’,這個人可能是真正的兇手,所以到了最後,他們只是以測試為理由派人來調查你,而沒把你帶走。”
“他們不帶走我不是因為沒有證據,而是因為我的首領先生在保護我。”你說。
“也許吧。”費奧多爾笑了笑,“他們覺得兇手可能不是你,我卻覺得……兇手一定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