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亡
第3章 第3章 死亡
“叔叔阿姨,我走了。”
舒星未習慣性地說。雖然家庭氛圍讓人窒息,但基本的對人禮貌還是要有的。
陳阿姨沒有出來、也沒有回應。
從那時開始,她就一直待在廚房,不知道在做什麽。
而宴叔叔還是老樣子,背對着客廳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視機。
死沉沉的氣息。
電視機的新聞已經結束了。
不知道是不是像素故障,屏幕上只留下了白色的、發黴一般的斑點。
讓人不由想起……
黴斑。寄生之類的。
正在舒星未皺眉,要細看的時候,宴舊道:“明天還來嗎?”
“啊。嗯……什麽?”
他回過神來。
舒星未從那裏移開視線,看向身旁的人的位置。
兩人身高相差幾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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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正全神貫注地、低頭看着他。
那張臉,分明透露出全神貫注、執拗的神情。
舒星未突然覺得有點無言。
明明自己每天都來,但宴舊總會不斷地、重複問他相同的問題。
“會來嗎?”
見他不說話,宴舊突然逼近,異常堅持問。
舒星未眨了一下眼,再次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複。
“會來的。”
“真的嗎?”
“嗯。”
舒星未安慰地擡起手。
宴舊瞬間軟化,像是毫無攻擊性的植物,非常自覺地低下頭,讓舒星未能夠摸到自己的臉。
“這樣嗎?要來哦。”
在舒星未的手底,睫毛垂落而微微顫動。
很可愛。很乖、很乖。
不過,對方的體溫總是這麽低。
舒星未就這麽停留了許久,直到感覺到自己掌心的溫度過渡過去,才松開了貼着臉頰的手。
而在同一時刻。宴舊忽然俯身,用力地、緊緊地抱住了他,強行阻止了他抽離的動作。
懷抱勒得很緊,讓人喘不過氣來。
舒星未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但是沒成功。對方的力道收的更緊了,他不得不放棄。
宴舊将頭埋在他的脖頸位置,發絲柔軟,他能夠聞到對方洗發水散發出的、濃郁的甜香。
在氣味的包裹下,他有點出神。
這款洗發水,對方好像用了快十年了——自從他說過好聞之後,就再也沒有換過。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對方在耳邊一個勁地、黏糊糊地說道。
又來了嗎?
還挺心血來潮的。
舒星未心底一軟,右手放在對方背上,另一只手摸摸頭發,安撫道:“我知道了。我也很喜歡你。”
……
舒星未關上了門。
兩人住得近就是方便,根本不用擔心走夜路。
家的位置就在對面。
才邁開了幾步,就到了可以掏出鑰匙的時候了。
門被打開。
室內一片死寂,只有鑰匙串碰撞發出的聲音。
盡管現在已經是九點,但是整個家裏還是空無一人。
舒星未知道,除了他,不會有人回來。
盡管他把鑰匙給了那兩個人,也大概不會又被想起的時候吧。
開燈按鈕就在門邊。
他在黑暗裏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位置,按下後房間立刻被點亮了。
景象躍入眼底。
和宴舊的家不一樣。
這裏幹淨到稱得上病态。
盡管已經是老舊小區了,但卻沒有絲毫黴味。
地上沒有任何可見的雜物,每個家具都擺放在刻板印象該有的位置,就連窗戶的角落都被擦的幹幹淨淨,天花板呈現出略顯蒼白的輪廓,可以看出打理這裏的人有多用心。
舒星未習以為常,放下書包,然後坐在了客廳的墊子上,拉開拉鏈,立刻開始做作業。
在他全神貫注地完成後,才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現在是十點半了。
比之前的速度慢了一些。
做好标記後,舒星未把試卷、教科書都塞進了書包內側。
然後再檢查了一遍、兩遍。
确認所有文具都沒有遺漏,他這才把它放進書包側邊,将書包放在了門廊位置。
不是因為強迫症,而是性格如此。沒必要因為幾分鐘的省事而制造更多的麻煩。
舒星未站起身,走進廚房燒開水。
他決定,今天的晚飯就是方便面了。
舒星未在吃的方面沒有太大興趣,之所以會做飯,也只是為了給宴舊做而已。
他一遍等着開水将方便面泡熟,一遍心不在焉地想着宴舊今天吃飯的反應。
雖然說着“我會聽話”,但是吃蛋炒飯的時候,他的樣子還是很勉強。
宴舊對所有食物,一直都是一個态度。
惡心。難以下咽。
這些食物最好自己長腿滾遠點,一秒都不想多見。
但再怎麽也需要吃東西。
人不吃飯,就會死。
除非不是人,否則必定遵守這個規則。
舒星未偶然發現對方的厭食反應後,開始定期給他做飯,就是為了避免這家夥餓死。
但在這種時候,宴舊一定需要他陪着。
只有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他才能一口口吃下去。
就是有時候,舒星未有一種錯覺。
宴舊對食物味如嚼蠟。
之所以能下咽,也只是因為看着他而已。
因此——
他,才是他的食物。
“……”
舒星未輕輕打了個寒顫。
他看向了讓人覺得異樣的位置——
那裏的窗戶,正開着。
舒星未下意識皺了皺眉。
他今天上學之前,有打開過窗戶嗎?……明明走之前應該檢查過了。
窗簾在視線裏舞動。
看不清楚窗外的景象,只有朦胧的樹影在搖晃,透露出深夜的悶熱濕氣。
老小區綠化雖然不錯,但正因如此,蚊蟲也相當猖獗。
總之還是關上吧。
舒星未從座位上站起來,朝着窗戶的方向走去。
然而,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前進的腳步一頓。
舒星未擡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機。
屏幕浮現出了一條消息。
【你能出來見我嗎?有事想對你說。】
私發消息的人不知道是誰。
但會話是從班群臨時發起的,只有一個人會做這種事。
“……”
【放學的時候拿走了你的手機,也說了那些話……但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因為你不願意和我說話,所以我覺得不甘心,才會那樣做而已。】
【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從見到你的第一面起,就覺得很吸引我……】
【如果能解開誤會就好了。你能下來找我嗎?】
下來……找他?
舒星未沒有告知過自己的家庭地址。
但對方這話的意思,好像他知道自己在家,而他正在樓下等他一樣。
舒星未垂下拿着手機的手。沒有回複。
他繼續走向窗戶,想将湧入的熱氣隔絕在玻璃窗外。
但在他身影出現在窗戶的那一剎那,與悶熱夏季不相符的寒意,忽然再次爬上了後背。
皮膚其實也是有“眼睛”的。
即使是在視覺盲區,也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被“直視”。
舒星未緩緩地低下頭,發現了一道相當眼熟的身影。
但對方卻并沒有看他,只是站在原地盯着手機,看不清具體的表情。
但因為那身衣服,舒星未很快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闕連】。
那個新轉學的人。
在高三這個關鍵時間選擇轉學,實在很少見,空降只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對方是個富二代。
當初是校長親自把人送到了教室,背景據說很深。
所以,他的轉學顯得更加突兀。
被這樣的人糾纏上,舒星未只會覺得很麻煩。如果可以,理都不想理。
手機不斷地因為新消息而震動。
這代表了對方一直在頻繁地給他發消息。
但舒星未卻沒有給出任何回複。
不只是因為不想。
也因為他答應了宴舊不會出去。
即使那個要求聽起來很不可思議,有點無理取鬧,但是他答應了就不會反悔。
舒星未面無表情地把手機調成了靜音,在對方注意到自己的視線之前關上了窗戶。
室內重新陷入了悶熱的環境。
不知過了多久,手裏原本不斷震動的手機終于停止了動靜。
雨水沖刷地面,在深夜的時候降臨了一場暴雨。
……
第二天,鬧鐘照常響起。
舒星未離開之前看了一下手指,傷口已經好了。
他提前來到教室。
因為比平時早了十幾分鐘,所以沒有多少同學。
在舒星未将書拿出來的時候,同桌慘白着臉,走近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拿出水杯擰開了蓋子。
對方也是走讀生,一般都是踩點到達。
但今天他卻提前來了。
在舒星未看過來的時候,對方的視線仍有些恍惚,極其勉強地笑了一下。
“星、星未,我想、想吐。”
“……”
“你知道嗎?我家、我家附近發生了命案。”
舒星未拿書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沒記錯的話,對方的住址就在他的隔壁小區。
“和之前、之前學校保安發現的,那個碎屍死狀、差不多,而且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昨天我、我是一個人回去的,不敢想象如果、如果再晚點,要是撞到了那個、殺人魔怎麽辦……”
“刺啦——”
驟然傳來一道刺耳的響動。像是指甲在黑板上刮擦,讓人耳蝸發麻、毛骨悚然。
同桌被吓得一哆嗦,手裏的水杯頓時撒了出來,濺飛的到處都是。
闕連不知何時,站在教室門口。最靠近他的桌椅被推得東倒西歪,應該是被一腳踢開。
他的臉色極其難看。
在視線觸及到灑出來的水之後,眼底更是閃過了厭惡和排斥。
同桌瞬間噤聲,縮小了存在感。
闕連沒理他,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盯着舒星未。
“老師叫你去辦公室。說是競賽的事情。”
舒星未參加了數學競賽。
闕連和他是同個小組的選手,因此,現在叫他過去聽消息很合理。
他站起來。
走到了闕連的身邊。
兩人沒什麽話可以說,只是一前一後,朝着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走去。
舒星未走在對方身後。
他的視線注意到,闕連的校服領口皺成一團,異常髒、像是沾了幹涸的污漬。
幾處泥塊粘膩在脖子上。
夾雜着未知的污跡,散發出刺鼻的腥味。
兩人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門在舒星未的身後合上。
“昨天來找你,為什麽不見我?”
闕連突然停住腳步,“你知道我昨晚都沒睡着,一直在想你的事情嗎?”
“……”舒星未。
這種事情,他完全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
辦公室內空無一人。
闕連一動不動。
某種毛骨悚然的熟悉感覺,驟然湧上了心底。
眼前背對着他的人,忽然發出了喃喃自語的聲音,像是夢呓一般混亂不定。
“老師、老師……”
下一秒,聲音戛然而止。
“咔嚓”一聲。
闕連的脖子從中間裂開。
舒星未瞬間睜大了眼睛。
眼前超出現實的一幕發生太快,腦子一瞬間接受了大量信息,目睹着眼前同學的變化。
沒有噴湧而出的血跡。
那斷裂開的脖子,突兀地冒出了一只手臂。
手臂往上伸了出來,皮膚上冒出了白色的泡沫,其中瞬間浮現出無數小小的臉。
而每一張臉再次裂開,伸出了相同的手臂。循序往複。
臉。手臂。
組成了頂在天花板位置的瘦長的樹。
他,不如說是它,終于轉過身。
仍舊屬于闕連的臉,成千上萬地開合着,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聞起來一直很香、很香……”
伴随着意味不明的含糊聲。
它的視線移到了他受過傷的手指,流露出露-骨的饑餓和貪婪。
“……”
昨天在宴舊家裏聽見的新聞關鍵詞,嘎吱嘎吱作響地進入了舒星未的腦子裏。
“屍體像被野獸啃食過。”
“在學校附近。”
“目擊者看到了,長達三米的、徘徊的瘦長影子……”
如果是普通人,絕對無法躲開這樣的襲擊。
舒星未不想死,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