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碎
第1章 第1章 破碎
“學校今天取消晚自習了。”
“啊……是不是因為那件事啊?據說幾天前,保安在樹林裏發現了碎屍……”
雖說是發生在身邊的事,正常人應該覺得緊張。
但是,很獵奇、很血腥。
對于飽受高三學業折磨的人來說,這剛好是焦慮情緒的宣洩口,讓人覺得很微妙。
衆人談話興致勃勃。
絲毫不見對那個死者的關心。
教室前方懸挂着時鐘。
上面顯示時間,正是下午六點。
舒星未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手機。
還沒有回複。
該不會睡過頭了吧。
正在他打算把手機塞回抽屜的時候,一只手突然從側邊突破,搶走了他的手機。
下一刻,一道聲音從頭頂響起。
“學校不準帶手機,作為紀律委員,竟然連自己都學不會遵守規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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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星未疑惑地擡起頭。
說話人正站在課桌面前。
但他只看了一眼,就無趣地繼續收拾自己的書包——
明顯,沒有任何投注更多視線和精力的意思。
闕連毫不掩飾自己瞪人的視線。
見狀,一股怒氣頓時湧上了他的心頭。
剛才被這樣一張臉仰着臉看,他心頭不由一顫,正打算說話。然而,卻又被對方無視了。
又是這樣!
和他說話有那麽難嗎?!
從轉學那天起。
對方就成了他的執念對象。
闕連站在講臺上,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舒星未。
對方明明擁有那種清純的長相,卻散發出冷冷的氣息,讓人覺得矛盾之下、更擁有吸引人的狂熱力。
這種類型,想約出來應該很容易。
闕連一直都有這種自信。
因為自己長相不錯,家裏有錢又出手大方,任誰都會樂意和他關系親密。
然而,這樣的自己,卻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失敗。
舒星未拒絕了他的邀請。
至于理由……
稀奇古怪。
“下課有事”、“放學要見人”,“周末要幫忙補課”……絕對是借口。
闕連磨了磨後牙槽。
開什麽玩笑。人怎麽可能一點空閑都沒有?
哪有其他人粘的這麽緊的,連一點時間都不能容忍對方分給其他人?
不可能真的家裏有人。
就算有,那算什麽?麻煩女友?
但寥寥幾次,他确實目睹了對方看着手機露出了不一樣的表情,好像這些理由是真的。
可,闕連感覺自己賤得慌。
對方越是這樣,他就越想要約他出去。
事到如今,這種執念已經變成扭曲的模樣,他只想讓對方哀求、在他面前哭泣。
【最好能看到他痛苦的表情,讓他後悔。】
闕連感覺自己的胃部抽搐了一下。
不知道是出于饑餓、興奮還是激動。
“所以——”
話音戛然而止。
他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與此同時,眼前的人突然站了起來,他後退一步,後腰撞在了狹窄走廊的課桌上。
“拿來。”
“……什麽?”
闕連沒反應過來。
但舒星未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拿來。”
闕連顫抖。
一股寒意瞬間湧上了心頭。
大腦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那一刻的恐懼已經支配了他的身體。
等他回過神來,手掌心已經空蕩蕩的。
他……怎麽還回去了。
闕連說不出話來。
他猛地擡起頭,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
但對方卻根本沒理他,只是低頭看着手機,似乎那則消息比闕連的反應更有趣。
雖然看不到短信內容,但他卻能感覺到,在讀了內容之後,對方散發的氣息明顯和之前不一樣了。
電話那頭,到底是誰……內容到底又是什麽?
闕連絞盡腦汁也想不到,內容如此簡單——
【今天也很想你…什麽時候回來?】
舒星未将手機鎖屏,放回了外套裏。
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
今天老師已經說了,走讀生不用上晚自習。如果有住得遠的學生,可以提前離開。
“我先走了。”他起身道。
同桌怔了一下:“今、今天不和我出去了嗎?”
他一直有點口吃,仍竭力表達自己的想法。
“下次吧,有更重要的事。”
舒星未收拾好了書包。
在衆人嘈雜的聲音裏,他離開了教室,把流露出怨恨、不甘的闕連抛在了身後。
……
舒星未的家離學校不遠。
初中的時候,他本來是住校生。
但後來他改成了轉校生,就是為了能夠經常回家。
不知不覺。
他已經走到了熟悉的樓道。
爬山虎遍布走廊。
空氣散發出陰濕的黴味。
這是老式的小區。
斑駁的牆壁、老化的水管,似乎能夠聽見隔壁活動的聲音,無處不在訴說着這裏的破舊。
其實大部分人已經搬走了,但是因為某些原因,舒星未并沒有離開這裏。
他背着書包,來到了家所在的四樓,但卻沒有打開自己的家門,而是走向了對面,擡手輕輕敲了敲。
沒過幾秒。
門就吱呀一聲,在眼前打開。
在門後,露出的是一張蒼白的臉。
“陳阿姨。”他禮貌道。
對方僵硬地點了點頭。
面對來訪的人,她什麽都沒說,挪動的時候關節發出“吱呀”聲,就這麽離開了原地,搖搖晃晃地走向了廚房的位置,給他留了門。
舒星未已經習慣了這幅畫面。
因為對方的家庭環境就是這麽冷漠、讓人厭惡。
有一句話。
酗酒的爸、麻木的媽,以及破碎的他。
雖然像是公式書,但完全可以套在【宴舊】身上。
只是想到對方而已,心底就升起了柔軟的情緒。
這個名字,就是他從住校生改成走讀生的理由、至今沒有從這裏搬走的理由,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更重要的理由——
舒星未沒有在找借口,也不想特地拒絕誰。
只是每一次,簡直巧合一樣,闕連發出邀約的時間都在他要去見【宴舊】的時候。
宴舊是他的竹馬。兩人從七歲開始就認識了,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對舒星未來說,沒有什麽比對方更重要。
室內嘈雜。
電視機正在播放新聞。
舒星未瞥了一眼。裏面播放着內容,正是今天同學們正在讨論的“碎屍”新聞。
見狀,他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
然後他繞開地上的酒瓶,沒有和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宴叔叔打招呼——對方總是在他拜訪的時候,保持着這個動作,十年來一直如此。
他徑直去了最裏面的房間。
房間門半掩着。沒有光線。空調奢侈地開得很大,讓人覺得似乎就連骨子都滲入了寒冷。
舒星未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被窩裏的身影。
“我來了,今天有好好吃飯嗎?”他溫柔道。
進了房間,門在身後關上。他非常自然地走到了房間的床邊,坐了下來,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頭。
“今天想出門嗎?”
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已經帶上了哄人的語氣。
聞言,正背對着他躺着的身影,轉了過來。
舒星未微微俯身,去看對方的表情。
軟軟的黑發耷拉在對方的臉頰上。
五官讓人覺得毫無攻擊性,絕對稱得上賞心悅目到屏住呼吸,懷疑“真有人能這麽好看嗎”的面孔。
只是可惜的是,他的臉上卻沒有表情,恹恹的,散發出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氣息。
但和他的外表相反,那雙眼睛此時卻直勾勾地、目不轉睛地盯着舒星未。
神态過度專注,到了讓人頭皮發麻的地步。
“如果你想讓我出去,我就會出去。”
聞言,舒星未擡頭,看了看窗戶。
外面還有刺眼的陽光。
夏日還沒過去。
即使是六七點,太陽落山的時間,還是能感覺到地面蒸騰而上的熱度。
“算了,還是等晚上吧。”他收回視線,說道,“不用勉強自己。我今天沒有晚自習,可以等到晚上再說。這樣你也會覺得好一些吧?”
宴舊和普通人不一樣。
惡心日光。
惡心擁擠的地方。
看到人類就厭惡到想吐。
每當提及其他人、外面的世界的時候,宴舊總會流露出極度厭煩、惡心的情緒。
也就是說,活脫脫的純恨戰士——
毫不掩飾地恨着整個世界。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對方很早以前就沒有去上學了,一直在家裏自學,幾乎不怎麽出門。
“吃飯了嗎?”
他摸了摸眼前的人的頭。
“嗯……對。我可以吃飯。”
在他的摸頭下,宴舊似乎終于勉強有了點精神,說道,“如果我願意吃飯,你可以再陪我一會兒嗎?”
舒星未:“陳阿姨在廚房,沒有給你準備飯嗎?”
“陳阿姨?……哦。差點忘了那東西。”
聞言,舒星未的動作一頓。
又出現了。
有點像是解離一樣的精神症狀。
但宴舊的特殊,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想到這裏,舒星未沒有細究,而是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沒關系,我去給你做吧。”
他從床邊站了起來。
但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星未,我喜歡你。”
在這個情境下,告白可以稱得上極為突然。頗有點讓人反應無能的異常感。
但舒星未只是停了一下,就反應過來,極為熟練地說道:“嗯嗯,我也喜歡你。”
“…………”
不是他對宴舊的告白态度敷衍。而是因為十年來,對方總是突然間說出這句話,讓人措手不及。
有時候是兩人站在河邊。
有時是正吃飯,或者是兩人盯着臺燈看……對方總會突然脫口而出。
而他已經從最開始的吃驚、意外,困惑,變成了現在的順其自然了。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這樣,但這就是類似于“口癖”一樣的意思吧。
畢竟對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很喜歡看漫畫和玩游戲。
舒星未覺得,宴舊可能也有點宅屬性。
……
他離開了房間。
不出意外,宴叔叔還在看電視。
他走向了冰箱,俯身打開,從裏面拿出了自己上次來見對方的時候帶來的食材。
數量和位置都沒變。
奇怪的是,就好像根本沒有人動過。
他沒想那麽多,只是拿出了雞蛋。他打算做點簡單的蛋炒飯。
宴舊似乎很讨厭吃素食。
相比下來,蛋炒飯算是對方少見的能夠入口的東西。
等他走進廚房的時候,陳阿姨不知為什麽,正呆呆地站在菜板前。
那裏插着一把生鏽的菜刀。
有蒼蠅圍繞着她的肩膀飛舞,她也一動不動,只是僵硬地轉動着眼珠,好似陷入了自己的思維裏。
“陳阿姨,我來做吧。”舒星未道。
陳阿姨的眼珠轉了過來。
她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像是收到了指令,突然後退幾步。
舒星未拿起了菜刀,想要放在一邊。
但是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生鏽的緣故,他手沒拿穩,一下劃破了自己的手指。
血珠瞬間冒了出來。
舒星未“嘶”了一聲,準備找東西包紮起來。
但就在他回頭的時候,卻發現,一張臉在眼前突然放大了。
是——陳阿姨。
對方不知何時,已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側。
而那雙眼珠,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鮮血湧出的手指,眼底流露出一絲非人的貪婪和饑-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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