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沈清光沒想到沈夕竟然提了這麽個要求。
生肌玉骨膏名字聽着好聽, 但實際上就是用來美容的藥膏,作用跟俗世裏的女子用來抹臉的香膏差不多,只不過生肌玉骨膏是仙家出品, 效果拔群,多為愛美的女修所用。
沈清光倒不認為丹霄聖君需要這種東西。他的目光隐晦地瞥了眼坐在沈夕身旁的秦越,這小子低着頭一動不動, 一點反應也沒有。
剛剛對方進門的時候他就看過,丹霄聖君的徒弟雖然是爐鼎, 但臉上疤痕交錯,十分醜陋。沈夕問自己要生肌玉骨膏,多半是為了對方。
爐鼎長得好看可不是什麽好事,這小子說不定就是因為相貌醜陋才逃過一劫,在被抓走前叫沈夕遇上。對方臉上雖然疤痕縱橫,有些吓人,但仔細看一下會發現五官其實長得還不錯。
丹霄聖君就這麽有信心自己的徒弟恢複容貌後不誤入歧途?
沈清光心裏泛着點嘀咕, 卻依然十分痛快地答應了:“沈家有, 不過這東西我不帶在身邊。不知道聖君在百花園內要待多久, 我可以立刻叫人送過來,明日晚間應該就能到。”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就算日後沈夕管不住對方, 沈家也可代為教訓。
沈夕道:“我還會在榆澤城待上幾日。多謝家主了。”
兩人彼此的要求已經說清, 剩下的時間就偶爾閑聊兩句。
榆澤城四季溫暖如春,不過到了盛夏的月份, 還是比平常的時候熱一些。靜室的窗戶是開着的, 沈夕即便通體發涼也沒有感到不适。
窗外的陽光十分耀眼, 照得到處金燦燦的。
從這個位置眺望過去,能隔着爬滿紫藤的亭臺,跨過流水的小橋和假山一直看到百花園的另一個門。那道精致的門正敞開着, 游人如織,熙熙攘攘地排着隊,正在有序進場游覽。
蟲鳴鳥叫不絕于耳,甚至還能隐隐聽到點人們的笑聲和小孩子的叽叽喳喳聲,為這間靜室裏的平靜增添了一份活力和欣喜。
沈夕喝了一口茶,目光将窗外的景色望了一遍,忍不住道:“江煙這個園子弄得不錯,好看。”
沈清光笑道:“不止這園子,榆澤城也很好看。聖君自從來到榆澤城,還沒怎麽出去過吧。反正聖君來都來了,不如這段時間好好玩玩。過兩天淚湖上還有花燈節,淚湖上的那棟建築是後來建起來的,一到晚上就燈火通明,又好看,熱鬧得很。”
他說到這裏,望着窗外的目光忽然變得悠遠起來,輕輕嘆了口氣:“跟過去可大不相同了。”
說到這裏,沈清光又笑着轉過臉來:“聖君有五百年沒來過榆澤城了吧。”
沈夕道:“何止,五百年前我也沒趕上。”
沈清光搖搖頭:“五百年前的那一戰,聖君沒有趕上很正常。那時哪裏不需要人?聖君不必為此自責。”
坐在一旁的秦越忍不住擡起頭。
自責?
他悄悄地擡頭望去,就見師尊正微微合着眼,鴉羽般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那捏着小茶杯的手指節泛白,仔細看去,似乎還有些微微的顫抖。
他的師尊在這一刻仿佛褪去了之前的嚴厲和光芒。
沈夕睜開眼,仿佛那一瞬間的脆弱只是錯覺,道:“我沒有自責。這種東西除了折磨自己,沒有任何用處。”
他似乎注意到了秦越的目光,轉頭看過來,與對方的目光碰了個正着。
秦越下意識地想低頭,又想起從前師尊的話,生生忍住,只将目光往下看去。
沈夕道:“秦越,你這幾日都待在榆澤城,雖然沒怎麽出去,但應該也見了不少風景。你覺得這裏漂亮嗎?”
秦越順着師尊的話回想,想起了自己在後院時望見的一角青黛色遠山,連綿的花海,以及遠處水天一線的波光粼粼的湖泊。
還有他坐在馬車上,透過一點縫隙窺見的街邊林立的店鋪。以及自己剛剛進來的這座百花園,小橋流水,檐牙回廊,百花齊放。
秦越點點頭:“很漂亮。”
比玄水鎮和天衍城都好看。不過在他心目中,最好看的還是那天暗夜裏,長明燈的燈火旁,靠坐在床上溫柔望着他的師尊。
沈夕道:“但是在五百年前,這裏曾經是一片死城。”
“四城?”
沈夕點點頭,道:“你應該見過人死亡吧?”
秦越點點頭。
他從小沒有見過父親,很小的時候娘就去世了,還是他費力下的葬。後來他成為乞丐,一到冬天他就見過不少乞丐凍死,餓死,病死,還有生孩子死的。平常要飯的時候,乞丐們也有可能被讨飯的人家追着打,最後倒在地面上奄奄一息。
乞丐的死亡多種多樣,他早就已經見怪不怪。
沈夕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望向窗外,似乎在回想:“五百年前,九州大陸上到處都是屍山血海。你曾經見過的死亡的人數,在當時不過九牛一毛,而他們斃命,往往只需彈指一揮間。”
他說着,兩根細長的手指在秦越的面前輕輕地彈了一下:“就是這麽短的時間,你曾經見過的所有人,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死亡了。”
秦越一聲不吭,只是睜着眼睛看向對方。
“化成灰燼,就像柴火爐子裏剩下的灰堆。又或者化成不成形的屍體,就像夜晚紅蠟燭燃燒留下的燭淚凝固。”
“這街道上沒有人,沒有花,也沒有店鋪。這些樓閣黑黢黢的,天空陰慘慘的,偶爾只有幾只烏鴉飛過去,啄一啄白骨。”
這聲音又溫柔又低沉,卻向他描述了一個他完全無法想象的可怕場面。
聽起來比他娘曾經用火鉗按在他臉上,讓他臉上起了膿疱,滲出血水,發起高燒差點死亡還要可怕。
“五百年前,榆澤城曾經就發生過驚天動地的大事。魔物和魔修血洗了這座城池,死人的血液幾乎填滿了淚湖,”沈夕回憶道,“屍體,怨氣,魔氣纏繞在這座城市中,是無數修真者用性命在淚湖上布下陣法,才将這股怨氣封存在湖底,日日淨化,才有了如今的模樣。”
“如果有一天,你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切都不見了,變成空無一人的城池和滿地的屍體,”沈夕道,“你平日裏接觸的人也都化為灰燼,你會怎麽辦?”
秦越猛地擡起頭來:“師尊也會嗎?”
卻見面前的人輕輕笑起來,身着紅衣的人放松了姿态,微微歪了下腦袋,下巴撐在手上:“師尊也有可能。”
秦越的手握緊了:“我不會讓這些發生的。”
“好,很好,”沈夕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那圓圓的黑腦袋,“這就是除魔衛道的意義,所以你要更加努力。”
細白的手指在黑發中穿梭,時不時地還會繞到他的後頸處捏一捏。
被摸頭的感覺真的很舒服,尤其是這是師尊的手。
秦越克制着自己,盡量不讓自己表露出過多的歡喜,畢竟現在還在外人的面前。因此他只是微微低着頭,感受着對方的手指,道:“是,師尊。”
沈清光看着這一幕,喝了一口茶。
有意思。
聖君竟然當着他的面就開始訓人。
不過看來這小子很吃這一套,一點怨怼也沒有。
教授完徒弟,沈夕又跟沈清光說了會兒話,時間就差不多了。
沈清光起身相送,看着秦越跟在沈夕的身後。
他想起對方剛剛挨訓的模樣,又想起沈夕問自己要的生肌玉骨膏,不難猜出對方從前的經歷一定很不好。
這孩子也挺可憐,難怪被當衆訓也毫無脾氣。
沈清光心裏對這孩子有點憐憫,忍不住也想伸手去摸摸對方的腦袋。
誰知他手剛伸過去,對方就迅速往前走了幾步,伸手牽住了沈夕的衣角,幾乎是擦着邊躲開了他的手。
沈清光有一瞬間懷疑秦越是故意的。不過沈夕走得快,連帶着兩個一左一右挨着他的孩子也毫無停頓地跑了,讓他連想懷疑的機會都沒有。
沈夕帶着秦越和映雪兩人一路下了樓。
他剛踏上憐花樓大堂的地磚,就見百花園園主正在門口站着,一個管家打扮的人正在向他彙報:“園主,城外的定康村上似乎有水鬼作祟。”
寧州地處西南,雨量豐沛。榆澤城又正好地處大川大澤的交接處,周遭水系衆多,每年因喜好玩水而淹死的人也不在少數。人枉死就容易産生怨氣,因此榆澤城周遭的城外鎮上每隔一段時間都能聽到水鬼出沒的消息。
江煙對這樣的事早就見怪不怪,這樣的彙報也不過是例行公事。因此他點點頭,也像尋常一樣道:“那就找人去看看,直接除掉就好。如果有異常情況,再來彙報。”
那管家應了一聲,正要退下,就聽見旁側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
“如果園主不介意,可否讓我帶人去看看?”
江煙一聽就知道誰來了,忍不住笑道:“這麽小的小事還要麻煩丹霄聖君?”
然而他一轉頭,就見沈夕站在前方,手正搭在自己徒弟的肩膀上。對方的目光根本沒看他,而是望着秦越,道:“這樣的小事也是機會,秦越,你願意去嗎?”
秦越立刻應道:“願意,師尊。”
江煙:“……”
為什麽沒人來問問他的意見?!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一襲紅衣的人擡起臉來,沖着他露出一個笑:“我想這樣的小事,園主又這麽大度,不至于不答應吧?”
江煙:“……”
江煙在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又轉了一道心思,這才道:“當然可以,不過,我得跟你們一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