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第31章 第 31 章 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我并沒有把尹問崖的玩笑當真, 不是不想,是後果我承擔不起。
這是一個非常狡猾的請求。
雖然是尹問崖說的請多管管他,但我擁有管他的權力, 也是他賦予我的。
他什麽時候想收回,就可以收回,輪不到我做主。
若我把他說的話當真, 等他離開我的時候,可悲的人就成了我自己, 我在他那裏,什麽也不是。
但如果只是單純把這句話當作短暫的火花,在它燃燒的時候緊緊握住,那這一刻他就是屬于我的。
于是,不到半個時辰,我們和蠱修就又見面了。
麻花辮姑娘背對着我們,正在擺弄她的瓶瓶罐罐, 語氣調侃, 說:“我還以為你們會在我們離開的前一天才來, 沒想到這麽快就想清楚啦。”
尹問崖被我摁在椅子上,撓了撓臉, 表情尴尬, 擡頭望向我,似乎想求情。
我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低頭看他的沖動。
不能看他的眼睛, 不然就會可憐他, 被他牽着鼻子走。
是他自己說的, 讓我多管管他的。
我怎麽可能放任他傷害自己的身體而不管呢?
小孩蠱修坐在尹問崖的對面,掌心朝上,示意他伸出手。
我的餘光瞥見尹問崖一直在看我, 他似乎以為還有商量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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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繃着表情,為了讓自己的态度表現得更加堅決,甚至閉上眼睛,不去看他。
“蒼曉……”尹問崖還伸手捏住了我的衣袖,輕輕搖晃。
我半睜開一只眼睛去瞄他。
嗚,這還是尹問崖第一次和我撒嬌。
但是不行!
我不能讓步。
既然連蠱醫都主動提出說要給他清理毒素了,說明尹問崖現在體內的毒已經到了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好啦好啦,別打情罵俏了。”麻花辮姑娘捧着一堆罐子靠近我們。
什、什麽打情罵俏?我可沒有!
我睜開眼睛,緊張地盯着說話的麻花辮姑娘,難道她看出了什麽?
但她神色如常,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似乎只是随口一說。
于是我又去瞄尹問崖,看他什麽反應。
尹問崖倒是坐得筆直,乖乖把手交給她師哥了。
看來只有我一個人在提心吊膽,生怕被人看出來我對尹問崖的心意。
我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點莫名的失落,也不知道在失落什麽。
小孩師哥握住尹問崖的手,另外一只手在他的手背拂過。
一陣風吹過,我突然聽見了山間的聲音,擡起頭,環顧一圈尋找聲源。
鳥叫蟲鳴,花草樹木被風吹動的簌簌響聲,小溪叮叮咚咚地流淌,仿佛置身于山林間,甚至還能嗅到濕潤的霧氣。
不,不是嗅到,是真的有霧。
原先與尹問崖面對面坐着的小孩師哥周身起了一陣白霧,霧氣逐漸濃郁,幾乎都要看不清他本人了。
我也是第一次和蠱醫打交道,擔心會不會有什麽問題,于是将手搭在尹問崖的肩膀上,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就立刻帶他瞬移離開。
麻花辮姑娘似乎察覺到我的警惕,視線在我的手上頓了頓。
如果這是他們給人看病的方式,那我非常抱歉。
雖然很抱歉,但我依舊沒有移開搭在尹問崖肩上的手。
過了一會兒,霧氣散盡。
原先坐在面前的小孩突然長大成人了。
他有着一頭幾乎長到地面的紫發,雙眸也是黑得發紫,周身皮膚被詭異的黑色花紋覆蓋,下半身都在白霧裏面,只有上半身清晰。
我也是頭一回聽見“白霧”會說話,紫發蠱修沒有張嘴,卻有一個空靈的男聲從霧裏傳來。
“毒很好清理,或者說正合我意。我的蠱蟲需要你體內的毒,不過蠱蟲吸走你體內的毒素之後,你體內的‘欲果’也會成熟長大。”
欲果?
這個名字一聽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該不會是和媚.藥一樣的東西吧?!
我緊張起來,下意識吞咽唾沫,看向淡定自若的尹問崖,想從他的表情裏找到答案。
尹問崖垂着手,正在玩我衣袖垂下的帶子,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我擡頭看向兩位蠱修,詢問道:“什麽是欲果?”
麻花辮姑娘解釋:“由欲望結成的果實。它還是一顆種子的時候,就非常擅于僞裝,比如在你靈力枯竭時,僞裝成掉落在地上的丹藥;又比如在人渴得快死掉的沙漠裏,僞裝成汁水飽滿的果實。就連元嬰期修士都無法看破它的僞裝。”
難怪尹問崖會不小心,他當時被劍尊丢進萬魔窟裏修煉的時候,也才剛築基。
我忍不住去怪素未謀面的劍尊,竟對尹問崖如此狠心。
壞人!怪不得我師父老和我說劍尊的壞話,果然是有原因的!
“那要怎麽辦?”我追問道。
先前尹問崖說過,讓它消失的方式可以很簡單,我暗暗祈禱它不要太難,希望是我可以做到的。
尹問崖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扯了一下我衣袖上的帶子,把他自己先前系好的蝴蝶結給拆散了。
我看了他一眼。
尹問崖卻沒有看我。
白霧說:“欲果從長大到成熟,會散發出花香,引誘聞到花香的人,讓他們陷入欲望的幻境,主動獻祭出自己的靈魂和性命。
“根據記載,曾有一整個城鎮的百姓,因為一棵欲果樹而死,死後連靈魂都被欲果吞噬了。若不是恰好路過一位克制幻術的大能,把樹上的欲果摘下,恐怕還會死更多人。”
我聽完之後,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是我能做到的。
我說:“普通幻術對我沒用,我可以摘下欲果。”
尹問崖身體僵硬,攥住了我的衣袖帶子,蠱醫還沒說什麽,他就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我皺起眉頭,覺得尹問崖簡直是無理取鬧。
就算他想要懲罰自己,這麽多年,從築基到金丹,他帶着這一身毒,提心吊膽地熬了這麽久,也該懲罰夠了。
我将衣袖帶子從他的手裏抽出,反問:“為什麽不行?我修無情道,一般的幻術對我不會有任何影響。我是最适合摘欲果的人。”
誰見了不說一聲“命中注定”?
或許我就是上天派來拯救尹問崖的人!
我內心燃起了一團火焰,不管等下尹問崖說什麽,我都會毫不猶豫……
“順便一提,”白霧打斷了我們的對視,提供新的情報,“摘下欲果的那位大能最後殺死了自己救下的那位修士。”
為什麽?我察覺到不對勁。
“摘欲果的人,在摘取的瞬間,會被欲果的宿主看見自己內心深處的欲望。”白霧裏的蠱修看了看我,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尹問崖,“人都是有秘密的,即便是最親近的朋友,也不一定想要把自己的欲望坦誠公開給對方。尹道友,你說呢?”
尹問崖垂下眼睑,不說話。
顯然他也很清楚,人與人交往的法則,就是不要知道得太多。
我攥緊了掌心。
對不起,這回我是真的猶豫了。
我如何能讓尹問崖知道我對他的欲望?
白霧裏的蠱修豎起食指,笑眯眯地對我說:“再順道一提,尹道友體內的毒素如果不清理的話,最遲一年,最早不到一個月就會毒發,到了那個時候,他就會和欲果同歸于盡。”
我的心髒沉了下去,目光緊鎖在尹問崖的身上。
尹問崖的表情有點僵硬,但他依舊用輕松的語氣說:“沒關系,我會在太虛靈境找到續命的藥草。”
說罷,他站起身,摸了摸我的腦袋,就像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垂下的手臂遮擋住了我看向他的視線。
“蒼曉,我們回去吧。”他的語氣一如往常,似乎早就知道會是現在這樣,并且早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
他是怎麽做到如此平靜的?
我回想起在對戰千音門的前一天晚上,我曾經跟尹問崖說過,幻術對我不起作用,他當時什麽也沒有問。
我很想知道,那個時候的他,有沒有一瞬間,起過讓我幫他摘下欲果的念頭?
我的心髒好像被針紮一樣刺痛,喉嚨也像堵了一塊石頭,難以吞咽。
是我非要帶着尹問崖來尋醫的,現在明明知道了解決的方法,也知道了怎麽救他,可是卻因為我的私心,沒有辦法救他。
尹問崖邁步離開了蠱修的屋子,走到院裏。
我快步追出去。
“尹問崖!”我拉住他的衣袖,可是尹問崖卻沒有停下腳步。
他的衣袖從我的手中抽走,我的掌心落空,好像被人從樓梯上推了下去,摔得我支離破碎。
我咬着下唇,再次追上去,在院門口攔住了他。
“對不起。”我跟他道歉,是我給了他希望,又讓他失望。
尹問崖終于停下腳步,目光沉沉地盯着我。
我第一次見他這樣的表情。
他的眼眸像是暗潮洶湧的大海,藏着無數我讀不懂的複雜感情。
他說:“你不需要道歉,蒼曉。我的性命不是你的責任。你救我,我感恩;你不救我,我也感謝你有想要救我的心意。
“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任何一個人,我都不希望你委屈自己,成全別人。”
天啊。
尹問崖……
你怎麽能做到只用一句話,就讓我對你如此死心塌地。
我寧願你是騙我的。
可是如果不是素未謀面的蠱修說要給你清理毒素,如果不是我非要押着你來找蠱醫,如果不是……
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想過讓我救你?
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拯救你的可能性裏?
“我能救你。”我說。
尹問崖做了個深呼吸,他低下頭,又擡起頭。
最後平靜地說:“我知道。”
他的這句“我知道”極盡溫柔,卻讓我心髒的疼痛更加泛濫。
他知道,所以他有太虛靈境的計劃。
他知道,所以放任毒素蔓延,直到最後能與欲果同歸于盡。
他知道,所以他從不告訴我,我是最有可能救他的人選。
可是,萬一他在太虛靈境沒有找到續命的草藥呢?
我朝尹問崖靠近一步,在他面前站定,嗅到他身上熟悉的藥草氣味,以往的安心,成了現在無盡的難過。
“我要救你。”我下定決心,就算被他知道我的心意,就算他會覺得這樣的我很惡心,就算被他厭惡,我也要救他。
我愛他。
我無所謂他對我如何,我不要他的回應了,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尹問崖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我的腦袋,然後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
“不行。”
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麽?”
尹問崖沉默了一會兒,很輕地嘆息一聲。
“不想你為我犯險,不想……和你連朋友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