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第梅靈南路的風
◇ 第25章 梅靈南路的風
彭予楓在網上買了亞克力的定制小盒,做工不怎麽精致的布魯斯·韋恩被他收進這個透明小盒裏,乖巧地站在那裏。
這并不是一個非常珍貴的手辦,也不具有收藏價值,彭予楓看過許多次,覺得應該是那個不知名的手辦店,進了一批來自義烏的仿制品,然後又恰恰好被陳禮延買到。
它的意義不是禮物,只是蛋糕上的一個小裝飾。但彭予楓也不知道發什麽神經,還給這個沒價值的裝飾品買了盒子。
後來的很多夜晚,裝飾品蝙蝠俠就待在彭予楓的床邊,陪着他睡去,再醒來。
“睡眠是小型的死亡”這話不知道出于何處,但彭予楓有一天看了一部很怪的電影,裏面的女人讓男人在她面前睡下,男人閉上眼睛很快睡去,蒼蠅放肆地爬上他的臉頰,彭予楓恍惚中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他仍然時不時地檢查內心的朋友界限石碑,像是突然之間患上了治不好的強迫症,不停地告訴自己——陳禮延是個直男。
……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彭予楓在心中嘆一口氣。
陳禮延帶彭予楓去婉瑜的店裏做蛋糕并沒有什麽別的含義。彭予楓要警惕的是為什麽自己會那麽不舒服,而後兩人單獨吃飯時說出的話又那麽尖銳。
五月底的那一周,迎來一場罕見的大雨,彭予楓在家看到新的郵件——組長告訴他今年的升職消息,并發信息給他說加了工資,讓他繼續努力。
彭予楓不由地開心起來,他畢竟還是個世俗的人,并沒有脫離低級趣味,能得到一些微小的認可當然會有滿足感。他跟周韬和妙妙分享這件事,兩人都很替他開心。
妙妙:[彭彭最棒!]
周韬:[彭彭最近年假用完沒?不然等妙妙放暑假,我們可以一起去周邊玩。莫幹山怎麽樣?]
妙妙:[山裏涼快。]
又是莫幹山。彭予楓想。上次好像聽陳禮延提起過,但他并沒有說一定要去。這下好了,可以有正當理由拒絕陳禮延了。
反正……如果陳禮延和婉瑜現在的狀态是戀人未滿、互有好感的階段,那應該很快就會出現新的轉折點。等他談了戀愛,婉瑜就會變成陳禮延心裏的第一位,他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經常找彭予楓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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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彭予楓簡直大錯特錯。
遲鈍的、腦袋裏不知道裝了什麽漿糊的、整天東奔西跑的陳禮延才不會想到這些。
翌日,彭予楓把窗戶打開,站在窗邊深深呼吸一口幹淨的空氣。蔥郁的樹木經過前幾天那場雨的滋潤煥發光彩,空氣浮有一種清新的味道。陳禮延給彭予楓發消息:[爬山,我組了個局,很快轉一圈就回來。]
彭予楓:[……非去不可嗎?]
陳:[沒有你阿譚就不去,阿譚不去張浩然就不去,奇了怪了,你是關鍵人物,一下子決定四個人來不來。]
彭予楓看着屏幕,耳邊響起陳禮延的聲音,一直連續低沉的心情好似又被風吹散開來。
彭予楓:[你白癡嗎?我、阿譚、張浩然,不才三個?]
陳:[哦,漏說一個,還有張浩然的女朋友。]
外面天氣實在太好,一場大雨之後,連太陽都有所克制,如果現在不出去,那麽再過不久酷暑到來,想出去可能也出不去了。
彭予楓最後還是答應陳禮延,結果去了約定的集合地點才覺得後悔,因為他又看見了婉瑜。然而事已至此,彭予楓沒法再走,只不過在分開打車的路上,彭予楓堅持要和阿譚一輛車。
張浩然是第一次和彭予楓見面,他女朋友看起來年紀很小,梳着麻花辮,戴副可愛的紅色圓框眼鏡。張浩然和彭予楓點點頭打招呼,說:“那我和小沫,跟陳禮延、婉瑜一起走吧。”
“沒問題。”阿譚速度很快,已經打上了車,彭予楓趕緊坐上後座。
“哎——”陳禮延今天戴了一頂卡其色的鴨舌帽,想對彭予楓說什麽,卻最終只是看了他一眼。
阿譚确定一遍:“那你們四人一輛?到了地方聯系。”
随後,阿譚也坐上車。司機師傅開着窗,雨後的第一陣風從窗外吹過來,彭予楓暗自決定,他今天絕對不和阿譚分開。彭予楓欣賞了一會兒外邊的景色,轉過頭對阿譚說:“我知道陳禮延和婉瑜是什麽關系了。”
阿譚打了個哈欠,在玩手機裏的游戲,應道:“這是一道送命題。”
彭予楓說:“我上次問他,他說還沒有真的确定關系,只是有好感。”
阿譚說:“這也正常,多了解了解再确定,而且女孩子都期待一個儀式感吧。再相處一下,感覺升溫了,也就自然而然地談戀愛了。”
他們的車進入梅靈南路,順暢地駛過一段,然後開始時不時地塞起車來。山中氣溫更加舒适宜人,不少人選擇這個時間點出游。
彭予楓又問:“你是不是知道婉瑜今天會來?”
“猜到。”阿譚笑了笑。
彭予楓心中一動,從很久以前對阿譚的懷疑在這一刻到達頂峰,他說:“陳禮延說,如果我不來,你就不來……為什麽?”
阿譚關掉手機上的游戲,在車上安靜片刻,轉過頭對彭予楓笑道:“這不是怕你覺得尴尬嗎?”
“我尴尬?”彭予楓幹笑起來,渾身像是刺猬一樣露出刺來,“我尴尬什麽?”
他知道了。彭予楓想。阿譚果真可以看得出來,他真的很聰明。
阿譚緩緩地嘆了一口氣,似真似假地猛地拍了一把彭予楓的膝蓋,說:“彭予楓,你可以尴尬,但是最好不要自虐。”
彭予楓更加心跳如鼓,凝望着阿譚的側臉久久說不出話。
阿譚想了片刻,打開手機,給彭予楓發微信:[我知道你喜歡男生,而且你是不是有點喜歡陳禮延。]
兩人明明坐在同一個後排,但有些話卻好像沒法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對面說出來。彭予楓看到阿譚的文字,手心微微出汗,默默地給他回複:[你怎麽知道?]
你怎麽知道?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男生,還是我有點喜歡陳禮延?
阿譚低頭笑了笑,繼續回複:[我自己猜出來的,你藏得很好,不用擔心。]
一只黃色的尖叫雞非常不禮貌地鑽進彭予楓的腦海,接着毫無預兆地開始扯着嗓子大吼。彭予楓呆愣一會兒,忽然無法抑制地被自己的想象逗笑起來。
阿譚回頭看他,很溫和地說:“幹什麽?”
“沒。”彭予楓笑着擺擺手,“我想起陳禮延說你很适合玩狼人殺,不僅會僞裝,而且還有火眼金睛?”
“他說的對。”阿譚想了想,也跟着彭予楓一起笑起來。
半晌後,彭予楓笑夠了,輕聲說:“謝謝你怕我尴尬。”
阿譚說:“沒事。”
過了一會兒阿譚又說:“哎你真信啊,其實是我自己想出來玩。”
彭予楓看着他,微笑道:“哦,知道了。”
阿譚給彭予楓一種很安全的感覺,像是周韬和妙妙。彭予楓覺得阿譚人很好,他們仿佛認識很多年,但彭予楓和阿譚想要聊得更加深入,顯然在這輛車的後座是沒法實現的。
然而不論如何,彭予楓還是被阿譚犀利地指出他極力不想承認的一點——他的确有點自虐。
他真的有點喜歡陳禮延。
他最好別再和陳禮延一起玩了。
他應該趕緊遠離陳禮延,反正他也快有女朋友。
他要給印致遠發微信,說想去參加他們的酒局,彭予楓要認識一些和自己一樣的人。
他升職漲了薪,那就代表他可以搬家,搬到一個小公寓去,陳禮延就不會知道他住在哪兒。
梅靈南路的風不斷地吹,那些明媚的春光将整個世界照亮,杭州的初夏就要到來,彭予楓在一瞬間做了很多決定,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躍起來,有一種像是眼淚一樣鹹澀的味道溢滿他的整個鼻腔。他在心裏想,外面的景色這麽美,這個世界這麽美,彭予楓你能不能暫停下來,別再去想你的感情。
想了很久,沒有下文,但彭予楓勉強算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又像個沒事人一樣了。
就這麽一路搖搖晃晃到達目的地,彭予楓和阿譚站在路邊休息,阿譚說:“晚上想不想單獨一起喝酒?”
“好。”彭予楓立刻答應。
阿譚又說:“你可能會問,但我想說,我不是gay。”
“嗯。”彭予楓說。
阿譚在路邊伸懶腰,無聊地拔一根路邊的野草,拿手裏纏在手指上玩。
彭予楓問他:“你是雙嗎?我去年剛來這邊的時候認識一個雙,本來他也想和我約會的,但開頭就很不順利,後來我們就沒聯系了。”
“嗯……”阿譚思考起來,“很難講我是不是,我……”
彭予楓沒能聽到阿譚的完整故事,因為陳禮延他們四個人也都來了。一見到他們,彭予楓對阿譚的感激心情又在一瞬間飙到頂峰。阿譚是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他,彭予楓就要夾在兩對異性戀之間受苦。
“你們等很久嗎?”陳禮延最先跑過來,看着彭予楓笑道。
“沒。”彭予楓聳聳肩,“我們也才剛到。”
“想喝水嗎?”陳禮延又說。
他今天背了個黑色的雙肩包,裏面看起來提前帶了點東西,沒等彭予楓回答,陳禮延就反手去拿包裏的水給他。
結果沒拿到。
婉瑜走過來,她平時穿裙子多,今天穿白T和牛仔褲倒是有一種格外的幹練。婉瑜笑道:“我來。”
“給,彭彭。”婉瑜分了兩瓶水給他們,“還有阿譚。”
彭予楓沒再拒絕,和阿譚收下兩瓶水。幾人看了看地圖和路線,決定翻過眼前的山,把目的地定在龍井路或者滿覺隴路上,那邊有許多餐廳和咖啡廳,過去正好吃飯。
彭予楓走得很快,和阿譚兩人肩并肩,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面,接下來一路上他都沒怎麽再和陳禮延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