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要好久才能再見到你
第0020章 要好久才能再見到你
阿譚不經意間透露給彭予楓的消息,補全了那天陳禮延朋友圈的另一面。
婉瑜。彭予楓腦海中的聲音把這個名字念了一遍。很好聽。
他回憶起那天在Abyss,走到陳禮延身邊和他搭讪的女孩。彭予楓當時在很急地喝酒,此刻他垂下眼睛,但還是能感受到婉瑜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以及她走過來時,那陣長卷發輕揚起來的風。
“我想要一杯特調。”彭予楓忽然對阿譚說,“上次喝的那一杯。”
阿譚在吧臺後面點頭,跟彭予楓比了個ok的手勢。
彭予楓又說:“不要陳禮延請,我單獨付錢。”
“你知道他請很多人喝酒吧?”阿譚頓了頓,低着頭笑,“也不差這一杯。”
彭予楓堅持說:“我自己買。”
“好。”阿譚操作一下點單機器,不再和彭予楓說話,給了他一張單獨的小票。
聖誕節這天還是沒有下雪,但臨近午夜,Abyss有一個特殊活動。
酒吧的工作人員手裏拿了不少氣球,然後在室內放飛,氣球輕飄飄地飛向屋頂。零點時分,綁在氣球繩子末端的小球在同一時間紛紛打開。那一瞬間,像是雪花般的彩紙從天而降,有人開心地喊道:“聖誕節快樂!”
彩紙落下的時候,彭予楓已經喝完了他後來點的那杯酒。他再次回過頭,習慣性地去看陳禮延,但沒想到眼前一閃而過的就是陳禮延的影子——陳禮延正好舉着手朝他走來,似乎還想着要吓一吓彭予楓,但沒想到彭予楓卻在那時回過頭。
“唔……唔哇!”陳禮延的吼叫聲走了音。
彭予楓愣了愣,笑道:“神經。”
陳禮延在他身邊坐下,彭予楓擡頭看他,發現在陳禮延的頭上和肩膀都落了不少紙片。陳禮延抖了抖毛茸茸的腦袋,像是什麽大型犬一般,身上的紙片随着他的動作掉落在彭予楓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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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煩不煩。”彭予楓嘟囔一句。
陳禮延笑道:“我給你撿走。”
他喝醉了。彭予楓陡然間意識到這一點。他在旁邊那一桌跟其他人喝了許多,彭予楓已經聽到陳禮延講話的語氣開始變得和平時不太一樣。
其實彭予楓……也有一點醉了,但只是稍微有點,并沒有到失去意識的地步。陳禮延彎着腰,腦袋湊過來,竟然真的要伸手去撿落在彭予楓牛仔褲上的紙片。
可他的手剛伸過來,便被彭予楓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
“嗯?”陳禮延不解地擡起頭,臉頰和嘴唇都泛着一抹淡淡的緋紅。彭予楓近距離地看着他,陳禮延的那張帥臉陷入迷茫,眉毛蹙起。他說:“我幫你撿起來啊,你剛不是說煩嗎?”
彭予楓動作強硬,把陳禮延往後面推了推,然後面無表情地從高腳凳上站起來,自顧自地抖抖腿,再坐回去,笑道:“沒了。”
“沒了。”陳禮延重複一遍。
阿譚一邊幹活,一邊臉上挂着笑,看熱鬧似的朝兩人看過來。
“他喝醉了吧。”彭予楓忍不住求助阿譚,“怎麽辦?”
“沒事的。”阿譚說,“我們老板等會兒知道怎麽處理他,他其實很少喝醉。”
陳禮延頭暈腦脹,彭予楓不跟他說話,他就一個人趴在臺子上,臉埋在手臂裏,露出的那只耳朵上戴着一個星星樣式的黑色耳釘。
阿譚說:“你也可以等一會兒,看看他會不會清醒一點,還想喝點什麽嗎?”
“不了。”彭予楓垂着眼睛說,“我想回去了。”
阿譚說:“那慢走,要我幫你打車嗎?”
“我自己打就行。”彭予楓想起現在地鐵已經停運,還有點懊惱,“陳禮延就留在這邊?等會兒你們真的會送他回家吧?”
“哈哈。”阿譚似乎覺得絮絮叨叨的彭予楓很有意思,也忍不住笑起來,“你不放心的話可以帶他回去。”
彭予楓有點窘迫地說:“我其實不知道他住在哪兒。”
“是嗎?”阿譚說,“他沒帶你回家玩過?”
彭予楓搖搖頭。
阿譚不逗他了,認真地說:“真沒事,你想走就走吧,喝醉的人重得像是屍體,你一個人也不方便。欸對了……你可以加我微信,等我們老板送他回去的時候,我跟你說。”
“也不用特地跟我說……”彭予楓說,“但我還是加你個微信吧。”
彭予楓加上了阿譚的微信。
其實來Abyss幾次,他覺得阿譚這個長相清秀的調酒師人還不錯,加個微信也很好。
彭予楓一個人走出酒吧,走出小巷,外邊是冬天的深夜,氣溫很低。彭予楓一邊走一邊想,陳禮延到底喝了多少,居然真的喝醉了。下次他說什麽都不想玩到這麽晚了,最起碼要趕上地鐵的末班車。
難得一個人打車回到家,彭予楓的手機震一下,阿譚給他發了張照片,挺模糊的,能看出是陳禮延被另一個男人架着走了。
阿譚:[走了。]
阿譚:[我們老板說他像死豬。]
彭予楓:[我也到家了。]
彭予楓:[笑.jpg]
彭予楓:[下次再去Abyss。]
阿譚:[你也可以自己來,不用每次都跟陳禮延來。]
彭予楓想了想,竟然覺得阿譚這話說的很對。
彭予楓:[你說的對……過兩天我有朋友要來杭州,到時候去找你。]
要來杭州的是周韬和妙妙。
早在中秋節彭予楓去南京的時候,他就和兩人約好,讓他們來杭州和自己一起跨年。
想來也有點不可思議。他去南京的時候跟陳禮延還沒這麽熟,但自從回來那天他們一起去過西湖,兩人的關系就越來越好。周韬當時說想見見這個“奇怪”的直男,現在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彭予楓借着酒勁沉沉地睡去,翌日卻收到一個噩耗——朋友們來不了了。
妙妙:[對不起!彭彭!我媽媽突然過來啦,打算帶着周韬和她一起在南京轉轉。]
周韬:[彭彭,我們下次再約。]
哦,不能來了。彭予楓還沒徹底睡醒,但在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情緒還是說不清道不明地黯淡下去。彭予楓想,自己好像是一盞臺燈,本來的光芒就不算特別明亮,此時聽到周韬和妙妙不能來找他,燈泡忽然完全失靈,随之徹底陷入黑暗。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彭予楓:[沒事的,那就下次再約。周韬見丈母娘緊張嗎?]
周韬:[緊張得快吐了。]
妙妙:[哈哈哈,我媽人很好的!]
三人小群裏又刷出不少消息,彭予楓笑着跟他們聊了一會兒,切出去看到陳禮延的消息:[我喝醉了。]
淩晨六點零三分。彭予楓想。陳禮延是回家睡了一覺又忽然驚醒嗎?
彭予楓:[昨天我先走了,阿譚說他們老板會送你回家。]
陳:[嗯,他們老板以前是我高中同學。]
陳:[我昨天喝多了,真的。我沒做什麽蠢事吧?]
蠢事嗎?彭予楓想。沒有吧?好像平時陳禮延清醒的時候做的事情就不怎麽聰明……彭予楓對着屏幕笑了半天,正要回複他的消息,陳禮延又說:[我沒有給你找麻煩吧?]
不知為何,彭予楓嘴角的笑容淡去了一些。
這一刻,他忽然十分刻薄地想,陳禮延在害怕什麽?他還記得什麽?是不是因為不記得了,所以才如此擔心?因為彭予楓的性取向嗎?難道彭予楓會趁着陳禮延喝醉對他做什麽嗎?彭予楓放下手機,過了幾秒才回複陳禮延:[沒有。]
陳:[那就好。下次我不喝那麽多了。]
陳:[我頭好痛。]
活該。彭予楓的心情變得輕松一些。又沒人逼你喝酒。
不久之後,彭予楓确定自己那些一閃而過的想法大概是誤會了陳禮延。因為有次兩人聊天,陳禮延說他真的擔心是不是給彭予楓惹了什麽麻煩事。
兩人等彭予楓晚上下班,一起去吃附近的一家串串,陳禮延愁眉苦臉地說:“吓死我了,你不知道阿譚怎麽吓我的,他說我那天晚上喝醉了打了你一拳,所以你才很生氣地跑走了。”
“咳……”彭予楓有些意外地被嗆了一口,“這太離譜了吧,你也信?我和你沒怨沒仇的,你打我幹什麽?”
“對啊。”陳禮延狠狠地吃肉,“我也是這麽說的,我說我不可能打彭彭,彭彭是我好朋友!但你知道……阿譚這個人,真的很适合去玩狼人殺,他胡編亂造的功力有點強。”
彭予楓低着頭說:“你要是打我,我會揍回去的。”
陳禮延嘆一口氣,說:“主要是我怕我喝多了,你打不過我。”
“哦?”彭予楓來了點興趣,“我打不過你?你打架很厲害嗎?”
“那是……”陳禮延笑了笑,直起腰,“那還是有點厲害的。以前我學畫畫那會兒,有個猥瑣男老師騷擾女同學,我把他按在廁所打,用板磚拍他腦袋。”
彭予楓聽得一愣,失笑道:“真的假的?”
“真的。”陳禮延信誓旦旦,“絕對保真。”
“你以前還學過畫畫?”彭予楓又知道了一個關于陳禮延的小知識。
“嗯,學過不少年。”陳禮延漫不經心地說,“……我媽喜歡我學這個。”
兩人吃完串串,彭予楓去結賬,走出來後已經是新年的一月中旬。陳禮延站在路邊晃了晃,從口袋裏摸了根煙出來,忽然惆悵地說:“為什麽還不下雪?不然可以帶你去看雪西湖,過兩天你肯定要回家了……要好久才能再見到你。”
陳禮延的話越說越小聲,彭予楓的心髒卻仿佛被“要好久”三個字牢牢鎖住,在某一剎那失去了跳動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