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二月只有冬雨
第0019章 十二月只有冬雨
彭予楓額外新建一個歌單,沒有放自己常聽的那些迷幻搖滾和民謠,反而是挑了許多以前沒有嘗試過的古典樂。
陳禮延帶他去試試音樂會,說不定真的是另辟蹊徑。彭予楓睡覺時聽一聽那些來自幾個世紀之前舊世界的聲音,竟神奇地慢慢治愈了他的失眠。
天氣越來越冷,進入十二月,彭予楓終于體會到周韬和妙妙所說的“睡得很好!好像要去冬眠了”的感覺。于是午休時分,彭予楓也會戴起耳機聽古典樂,然後又會不知不覺地睡過去。
他來到這裏已經快要半年,工作生活已經變得十分熟悉,開始漸漸地和組內的一些同事關系增進。彭予楓就是這樣,他在這方面總是像只慢吞吞的蝸牛。
陳禮延不再是他唯一的朋友了,彭予楓偶爾也會加入和同事們的聚餐。
這個月,彭予楓獨立負責項目的某個新內容,涉及到要和其他組合作的環節。組長帶着彭予楓一起建了線上群聊,和另外組的同事約好第二天找個會議室詳細過一遍,看看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
隔天,彭予楓去會議室,一進門卻看見一個非常眼熟的人,是印致遠。
印致遠和另外兩個同事就是對面過來開會的,彭予楓昨天沒在群聊裏看見印致遠,不知道他是不是臨時被拉過來。
夏天過去,彭予楓和印致遠很少碰見,彭予楓一度忘記印致遠這個人,突然再看見還愣了幾秒,不過很快反應過來。
“嗨。”彭予楓笑着對印致遠三人打招呼。
“好久沒看見你。”印致遠也正常地笑了笑。
“致遠認識彭彭嗎?”有人好奇。
彭予楓說:“他和我是同期,我倆素拓的時候還住一起。”
幾人花了一上午的時間開完會,印致遠又叫住彭予楓,跟他寒暄:“最近還好嗎?”
“還行。”彭予楓把最後一點會議記錄寫完,然後開始收拾筆記本電腦,“你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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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還行……我們組發神經加了兩個月的班。 ”印致遠還坐在椅子上,會議室的大門敞開,只留下他們兩個,“一起去吃飯嗎?”
“也行。”彭予楓想了想說,“你等我一下,我把電腦放回去,這還是借來的。”
彭予楓和印致遠去餐廳吃飯,兩人再次在隊伍中排隊。夏天時候他們剛來公司報道時也是如此,現如今到了冬日,兩人都換上了厚重的外套。
彭予楓吃着飯覺得熱,便脫了外套,只單穿一件灰色毛衣。他的手機放在桌上不時震動,不用想也知道是廢話許多的陳禮延。彭予楓拿起手機看看消息,抽空給陳禮延回一句“在吃飯”。
印致遠坐在對面,把彭予楓的動作和表情完全收入眼底,跟他閑聊一會兒,笑着問:“你後來有開始談戀愛嗎?”
彭予楓語氣平淡,說:“沒有談戀愛。你家裏人有搬過來了嗎?”
印致遠嘆了一口氣,說:“也沒有。剛畢業時的想法好像在慢慢變了,一開始覺得這裏很好,現在覺得說不定還是要回老家。”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是這樣,人的心思變得是很快的。”
兩人吃完飯,印致遠叫住彭予楓,對他正色道:“我認識幾個朋友,周六會有個酒局,你想來嗎?我保證都是正兒八經的人,有兩個是做設計師的,還有一個剛從國外回來進了高校。我知道……你不喜歡很混亂的關系,但後來我也沒有再那樣了。”
彭予楓倒是沒想到印致遠會這麽說,一時之間沒考慮好,他遲疑道:“我……”
“沒關系。”印致遠笑得很溫和,“就是告訴你一聲,順便邀請你一下,你想來就在微信上跟我說。畢竟……我們這種人也……怎麽說,某種意義上也很難遇見和自己一樣的人吧?你不想來也沒關系……拜。”
兩人正好經過一樓,電梯門打開,印致遠不想錯過,立即走進去。他在電梯裏對着彭予楓揮揮手,電梯門很快合上,把彭予楓獨自留在外邊。
彭予楓去走樓梯,這回印致遠不會放棄坐電梯的機會陪他走到二樓,和他吃飯也沒有再試探什麽,甚至丢掉了之前的虛僞面具。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總是不斷改變的。彭予楓想。他不會再去評判印致遠的私人生活,也不再把他當做朋友,印致遠只是一個遙遠的、和他一樣的同類吧。
也許他應該去那個聚會,可能他會有一場真正的“豔遇”,而不是每天都在公司和家兩點一線,周末也不去約會,只是放空腦袋和陳禮延出去亂逛。
不,等等。彭予楓又警惕起來。他怎麽會這麽想?他是喜歡和陳禮延一起玩的,但找不到約會對象又不是朋友的錯。誰能真的既要又要?
那個星期剩下的日子,彭予楓一直在想這些。
等到周五晚上,陳禮延發消息給他:[彭彭,明天要不要去西溪濕地坐船?]
彭予楓大冷天點了DQ的外賣,在暖氣充足的房間裏一邊看動漫一邊吃冰激淩,看見陳禮延這條消息後他頭痛地往椅子上一靠,閉上眼睛糾結——去嗎?去吧?他也沒坐過船,好像挺好玩的。但是明天是周六,他其實也可以選擇去找印致遠。
彭予楓把冰激淩全部吃完,最後還是給印致遠回:[抱歉,明天我不去了,謝謝你邀請我。]
印致遠:[笑哭.jpg]
印致遠:[沒關系。]
而後他又硬邦邦地給陳禮延回複:[不去。]
陳:[!]
陳:[為什麽!]
陳:[你去過嗎?這個季節西溪濕地有蘆葦花,錯過就要等下一年了。]
彭予楓:[不去了,想在家看電影。]
他拿着手機,看見陳禮延幾次三番地“正在輸入中”,等待一會兒,陳禮延最後只是給他發:[好吧。]
好吧。彭予楓微微笑起來。透過屏幕,他已經看見陳禮延失望的樣子了。彭予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在床上翻身,感受到吃進胃裏的冰激淩似乎還在散發着涼意。
不用擔心。陳禮延想看蘆葦花,還是有很多機會的。他可以喊其他朋友。比如——上次他們一起去動物園的那些人,比如宋景明。
陳禮延果真找到另外的人一起去西溪濕地看蘆葦花。
第二天從早上八點開始,一直到下午三點,陳禮延一共發了七條朋友圈,有照片有視頻,非常豐富多彩。彭予楓感覺自己雖然沒去,但是看着陳禮延的朋友圈直播,仿佛也身臨其境了。
有一條視頻是在船上——是那種不怎麽不大的游船,座位是紅色的漆木。陳禮延坐在靠左的窗邊,冬天的暖陽從舷窗外灑向陳禮延,把他拿着咖啡的手照得透明。
彭予楓把音量調大一些,能聽見游船上自帶的介紹廣播——“……西溪國家濕地公園,位于浙江省杭州市……”——再往前,船漸漸地放慢速度,帶着陳禮延正穿過一道石拱橋。
彭予楓給小陳點了贊。宋景明也點了贊。
挺好。彭予楓想。沒有他陳禮延當然也會出去玩。陳禮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定有三百六十天都在玩。他沒有任何經濟壓力,可能也不用存錢,在杭州收租,足以讓陳禮延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彭予楓有時候也蠻羨慕。
十二月份盤桓在彭予楓心裏的還有另一件事——他開始經常關注天氣,盼望着是不是可以幸運地迎來一場大雪。
那句話怎麽說?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夜西湖不如雪西湖。彭予楓雖然後來又去看過很多次西湖,但還沒有見過雪西湖。這個月會下雪嗎?還是要等到下個月?
可惜的是,沒有下雪,只有下雨。
冬雨帶着無法躲避的陰冷,鑽進彭予楓的羽絨服裏。他在北方待了四年,終于又在這一年的冬天尋回那種熟悉的刺骨感。
不過彭予楓很快就習慣了。
他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冬天冷,媽媽會特地幫他燒熱水洗臉。他們家最早的時候還住平房,水池在平房的後邊,彭予楓睡得迷迷糊糊起來,媽媽一手摟着他的肩膀,一手提着紅色的熱水瓶。很多個早晨,這就是彭予楓的日常。
現在不會了。彭予楓會幹脆早點起床,直接走進浴室沖熱水澡。他不再需要裝在熱水瓶裏的熱水,生活早就方便許多。
錯過西溪濕地蘆葦花的彭予楓什麽也沒有察覺,陳禮延只不過安靜了幾天,便又開始經常和他聊天。彭予楓想,陳禮延肯定是沒有生他的氣,應該也沒有理由生他的氣。
他答應和陳禮延一起過聖誕節,兩人去Abyss喝酒,阿譚還在上班,這回沒有人專門給彭予楓點霸王茶姬的伯牙絕弦。實際上他們一去Abyss,陳禮延就被一群熟人拉走,彭予楓還坐在吧臺喝酒,回頭看見陳禮延跟一群人笑得極其開心。
阿譚也看見了,在彭予楓旁邊說:“今天好像沒看見婉瑜。”
“婉瑜?”彭予楓的世界因為酒精微微暈眩。
“哦——”阿譚看着他笑起來,有些意味不明,“你應該見過婉瑜,就是之前……你第一次來Abyss喝酒的那次,有個妹子來找陳禮延搭讪過。”
“是她啊。”彭予楓想了一會兒,好像記起來了。
“他們上次還一起去西溪濕地了。”阿譚靠近一點,看着彭予楓的眼睛補充。
彭予楓眨了眨眼睛,頓時笑起來:“是嗎?那應該挺好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