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別扭
第32章 別扭
“——咕嚕, 啪。”
腳邊一顆小石子被踢遠,撞上水泥臺面,咕嚕咕嚕滾入道路兩旁的綠化帶, 失去蹤影。
薄青辭低着頭,兩手插在兜裏,唇瓣緊抿。
這已經是繞小區走的第二圈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犯什麽別扭勁, 明明早就告訴自己, 要想通。
耳朵暴露在低溫空氣裏, 被冷風吹得通紅。
口袋裏手機在這時候又振動兩下,提示主人有消息進來。
她沒有看手機的心情, 但大約能夠猜到給自己發消息的人是誰。
再又往前走了一段, 路過光禿禿的銀杏樹,薄青辭停下腳步, 摸出手機。
闵奚問她人去哪了, 怎麽還沒回來, 按理說簡單送個東西不需要那麽久。
薄青辭盯着屏幕上那行字,用暖呼呼的雙手打字:在小區門口買東西, 馬上。
這行字敲出來,正準備發送。
可左看右看, 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別扭,是錯覺嗎?
薄青辭擰眉,想了想, 将末尾的句號改成感嘆號。
-在小區門口買東西, 馬上!
Advertisement
這樣看起來就比較輕松愉快了。
她把消息發送出去,繼續繞着小區往前, 直到耳朵凍得僵痛,犯渾的腦子也被北風吹明白。
薄青辭摸出手機, 撥通游可的電話。
餃子這事,還是得說清。
她覺得游可很像老家村裏的張媒婆,最愛給人明裏暗裏拉紅線,做媒人,三番五次。
算上這次,已經是第三次。
自己氣不過。
但冷靜下來,又覺得理虧,事情不該這麽做。
這幾天回到嘉水後發生得事情讓薄青辭有種被拖着攪入渾水的感覺,失了理智,沒了分寸,做人做事都變得不像自己,情緒也起起伏伏。
好讨厭,她也讨厭這樣的自己。
電話接通,薄青辭委婉表示剛剛送出的那盒餃子還是不要吃了,但可以試試她們家鄉帶過來的幹菌子,都是家裏自己曬的,熬湯特別鮮。
兜兜轉轉一大圈沒個重點,游可從她支支吾吾的言語中聽出不對,“啧”了一聲:“你老實告訴我,給我的那盒餃子是不是挺難吃的?你們自己吃過了是不是?”
“……?”
很明顯嗎?
薄青辭被問愣住,一時忘記出聲。
這在游可看來就是默認:“是你的主意,還是闵奚的主意?”
這次,薄青辭答話飛快,一口咬死:“我!”
只聽那頭傳來一聲輕嗤:“你個壞妹妹,還想作弄我,門都沒有。”
出乎意料,游可并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樣子,反而在電話那頭笑得很得意。她說自己早就猜到了,“你說闵奚包的餃子,我跟闵奚認識這麽多年,她是什麽廚房殺手我還不知道嗎?不過沒關系,咱們覺得難吃的東西,有人當寶貝。”
游可神神秘秘,話不說明白。
等薄青辭要追問的時候,又說自己忙着開車,沒空閑聊,直接掐斷電話。
将人的好奇心高高釣起,卻不給答案,這就是試圖作弄她的懲罰。
“莫名其妙……”女孩低低嘟囔一聲,收起手機。只是再擡腳往樓棟入戶門去的時候步伐輕快了許多,心裏那股擰巴勁也少了。
進門時,她側過頭,看見路旁常青樹上已經抽出嬌嫩的綠芽,與方才路過的那顆光禿禿的銀杏形成對比,心情忽然明朗。
春的一縷氣息,已經悄然而至。
冬末春初,兩種季節的交替,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将息。
但天總會暖起來的。
就如冬天總要過去,那些無厘頭的煩心事也終歸會有結果。
薄青辭找兼職的事情沒兩天有了眉目。
又是一個家教,下學期小升初,家長想趁過年寒假這段時間給孩子猛抓一下學習,沖擊市重點。
家教的時薪,比外頭些兼職零工更輕松,更客觀,可遇不可求。
對方家長在電話裏問她什麽時候方便開始上課,考慮到現在還沒出初五,便只委婉表示希望盡快,薄青辭卻直接給出答複:“随時都可以。”
轉頭,她又告訴闵奚:“姐姐,我接到一個家教的兼職,對方家長着急孩子功課,問我能不能明天就開始補習。”
明天是初四。
闵奚她們那個微信小群在剛好約了明天一起小聚,屆時,聞姝也會出席。
薄青辭想,有些事情自己無法控制,那麽就避開吧。
不去看,不去想,就不會自讨苦吃。
闵奚聽完後,反應意外的平靜:“那你注意安全,有什麽事和我說。”
闵奚也有自己的心事。
幾天下來,她仔細觀察,得出結論,薄青辭身上出現的異常情緒應當确實和聞姝有關。
那天趁着薄青辭出去追游可,她進了對方房間,在房間角落發現換下來沒洗的四件套。如果沒記錯的話,小辭床上的四件套是對方臨走前一晚,她親手換上的,新的,不至于這麽快就要換。
剛好那麽巧,聞姝睡過這個房間。
到這,抵觸的情緒已然浮出水面。
換了新的四件套,卻藏在房間角落。
游可的紅包收了,聞姝的不願意收。
很多個瞬間,闵奚都會想起游可生日那個晚上。她思來想去,懷疑那天晚上小辭是不是看見什麽,聽見什麽了?
但這種事情,是無法攤開來聊的。
對方不想說,她自然也不會追問。
即便親姐妹之間也不會事無巨細,袒露心扉,更何況她們不是。
闵奚和薄青辭在無聲中達成一致,關于聞姝這個人,她們相互默契。
闵奚不會因為薄青辭的怪異态度,而考慮疏遠聞姝。薄青辭也不會因為聞姝的存在,就對疼自己的姐姐生分了。
彼此都盡量避開。
只是單獨相處的時候,還和從前一般自然,親昵。
假期的家教課在薄青辭開學前一天結束,新學期的課表一出來,她就知道,這學期沒太多空閑的好日子過了。
不過這樣也好。
闵奚和聞姝的關系好像又更近了一些,好幾次周末,薄青辭留校不回家,都能從電話那頭聽見聞姝的聲音。
挂完電話,她又在深夜翻來覆去睡不着,腦海裏,總是會想到去年那個冬夜裏,兩人纏綿擁吻,缱绻難分,好似一對璧人。
薄青辭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刷到了一些同性博主的推送。
冥冥中仿佛有雙手在背後暗暗使勁,又再将她往前推了一把,踏入新世界的大門。
事情的轉機,是在七月末。
大一結束的暑假,闵奚的生日也到了。
薄青辭攢下大半學期兼職賺的錢,去商場專櫃挑了一款女士手表,準備當做生日禮物送給對方。
闵奚原本是有一塊手表的,且代表的意義非凡。
薄青辭聽她說過,好像是去世的媽媽送的。
只不過那塊手表這兩年毛病頻出,更是在幾個月前,停止工作,送到品牌售後也說零件早已停産,修不好。
後來,闵奚也沒想着換新表,手腕上就一直光禿禿的,什麽也不戴。
這份禮物,闵奚很喜歡,收到的當時就直接戴上了。
生日當天,闵奚在郊外農家樂訂好房間,借這次生日,邀請大家一起吃吃玩玩,第二天再集體返程。
薄青辭卻沒在這一堆人裏看見聞姝的影子。
她很奇怪,趁游可起身上廁所之際,跟上去,直接挽住對方手臂有意打聽:“游可姐,聞姝今天沒來嗎?”
游可反應很古怪。
她先是一愣,而後開始含含糊糊左右而言他,用玩笑般的語氣帶過:“她最近工作忙要加班吧,我不知道,你想知道直接去問你姐呗,她倆關系比我好。”
加班?這麽特殊的日子還加班?
薄青辭心裏生出一絲古怪,卻也沒真傻到當面去問闵奚,不過游可那張臉就差寫上“我絕對知情”這幾個字了。
有狀況。
薄青辭猜,會不會是吵架了。
畢竟人與人之間磨合吵架,是常态。
她沒多想。
那天一整晚,氣氛熱絡,戶外草坪燒烤持續到後半夜,在場的所有人都很識趣沒有提起聞姝的名字,就好像她們圈子裏從來沒有過這個人。
闵奚也高興,她喝了不少酒,宿醉後第二天醒來還有些頭痛。
這大半年來,薄青辭為了不讓自己有時間胡思亂想,也為了避開闵奚那邊朋友圈子的聚餐聚會,給自己找了不少事情做。
其中光家教就有兩家,還不算平時在學校裏幫人有償代課,有償做課業設計。
暑假剛開始,她就給自己排滿時間表。
從農家樂回來後的第二天,薄青辭一如既往,早早起床。出門前,她照例敲響闵奚的房門:“姐姐,我出門了,早餐我做好了開的保溫,一會兒醒來你記得吃。”
房間裏,無人回應。
“姐姐?”薄青辭又喚了一聲,覺得奇怪。平時,闵奚多多少少都會給出一點回應。
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動靜。
不多時,薄青辭按下門把手,輕輕推開房門。
晨曦的光線随她推門的動作,一點點鋪開,填滿卧室每一個幽暗角落。
房間窗簾拉得嚴實,夏夜悶熱,頭頂空調開的二十五度。
床上的人背對她,縮在被子裏,拱起一團。
薄青辭趿着拖鞋走近——
闵奚似是聽見動靜,人終于有了些許反應。
她動了動手臂,嘗試着睜眼翻身,卻發現自己眼皮沉重,骨頭酸軟,四肢使不上勁,就連呼吸都變得灼燙。
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不清,似是痛苦的嘤咛。
這時,床邊一角塌陷下去。
薄青辭俯身靠近,絲絲涼涼的手背觸過她額頭,又往下,貼住面頰,幾秒過後終于得出一個不意外的結論:“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