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道不是人
第70章 天道不是人
“咔噠——”
“吱————嘎——”
“噠噠噠噠噠——”
令人生寒的短暫寂寥下,空中蕩起如同機關卡頓時的嗒嗒聲。
密集焦躁,類似将伐木聲加速放大百倍,一擊一擊撞進前額,不安籠罩在心頭。
沈清塵腳步滞在高臺下,惶惶環顧了四周,果不其然,傀儡獸們紛紛停在原地,俨然是個蓄勢待發。
“呃啊——好燙,好燙!!!”
有躺在地上的傷兵,無意觸到手邊傀儡心碎片,竟刺啦一聲灼得溢出煙氣,再看那傀儡心早就不只是缭繞紅光,更是整塊成了灼燙的火紅!
“日他娘的,怎麽回事兒!差點燙死老子!躺着都不安生!”傷兵怒沖甩手,滿臉煩躁地爬起身,拖着瘸腿罵着換了個地兒躺下。
另一邊兒的兵滿頭是血地朝他奔過去,喊道:“起來啊,再被一腳踩死怎麽辦!”
那傷病眯個眼,幽怨嘟囔:“死就死呗,你看看皇城裏頭,高樓塌得都差不多了,誰知道俺回去還有沒有家了。皇上死了,國都亡了,還撐着幹啥。”
另一個聽了勸,晃着腦袋念叨着沒了,沒了,走了幾步,咣當一聲躺地上再不動了。
嗒嗒聲顯得空氣愈發焦灼,廢墟下重新開始微微顫動,忽然騰起的熱氣,将地面都烤出一層煙氣。
沈清塵環視一圈,心髒猛地一停。
緊接着,體內駭升出陣陣灼熱,自每條血管奔流沖撞,連皮膚都在發燙。
洛南世子疼地一哼,恐懼感便也随着那股滾燙蔓遍全身。
不……不對…!
——
杜川保朦胧間翻了個身,咂了咂嘴。
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的須臾呢,耳邊突然傳來聲震怒大吼:“出去!!”
可吓得他魂兒差點散了,大叫一聲蹦了起來,拍拍胸脯,心髒砰砰砰砰……
嗯……?
老子心跳呢?!
杜川保趕緊睜開眼,發現自己軟軟塌塌飄在迷霧之中。
四周彌漫空靈,一片蒼茫無垠,無天無地。
這尼瑪靈魂出竅啊?難怪沒有心跳。如今自己身上再發生啥事兒都不值得驚訝了,冷靜定睛一看,剛剛發出聲音的似乎是面前飄浮着的一堆糾纏滾動,圓乎乎的灰黑霧氣。
“啧,出去哪兒啊。兇什麽兇!沒看見人在睡覺!”
“出去!!!”
那團巨大黑霧突然發出憤怒異常的尖銳咆哮,仿佛無數冤魂糾結一處似的分不清男女,只是刺耳欲穿的驚炸,瞬間将自己單薄魂體扯成碎片!
分明并無知覺,但杜川保依舊清晰感到自己渾身一涼,再看,竟變成了手腳分家,四分五裂地蕩在空中。
不明不白就遭人惡語相對,還莫名被大卸了八塊,杜川保頓時氣昏了頭了,憤然間發現手腳雖然四散,但依舊受控,
就揮着飄出去老遠的巴掌“邦邦”捶着那團黑霧,邊揍邊罵:“我操了,你誰啊!上來對人呼號三叫的,有病啊!”
又發現或許因為自己也是團氣,于是乎氣揍氣,也跟帶着肉體骨頭似的硬碰硬打得爽,幹脆手腳并用,對那黑霧一頓拳打腳踢,揍得它本是個滾滾團形都成了個鹹鴨蛋。
“……你怎麽回事!”那黑團子很明顯吓着了,或者說是被打懵了,連連躲閃:“怎不怕我的!”
杜川保那起床氣一下按不下去,邊揍邊罵:
“誰怕誰啊?那公鴨嗓呢?你剛才不挺能跟我叫喚的,叫啊!瞅瞅你給我吓得,這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都碎了!啧,是負責給拼上還是咋的,哥現在沒空陪你唠嗑!”
到底是等打累了,停手良久,黑團子才重新飄蕩起來,莫名執拗地把自己重新搓成個球形,依舊聲色嘲哳,命令道:
“神銷當歸故裏,彌留此處算是何理?還不快速速出去!”
“去哪兒啊。”杜川保把飄在空中的胳膊抱到一起,碎得稀巴爛還不忘端個大搖大擺的姿态:
“當初莫名其妙把人弄這兒來,還沒找你們算賬呢,如今跑來跟我叫板?現在老子适應了,樂意待這兒了,豈能是你說走就走的?”
“原魂蕩然九天無歸處,皆是因你!速速出去,天道自會送你回該去之處,逢故裏舊人!”黑團子壓聲喝道。
“……你說杜寶川啊。”杜川保呸了一聲,橫着嗓說:
“他是死是活,關我屁事,活該當孤魂野鬼被抓了鎮一輩子!呵,莫名其妙把我攪進來,黑鍋爛事砸了滿頭,如今好不容易适應了,解決了,圓滿了,你就讓我挪地方?憑什麽啊!啐,好事兒全他媽給那癟三占了,他想的好美!”
“放肆!”黑團子再一聲怒吼,聲浪幾乎大如背後千萬人同時呼號尖叫,足以将殘魂粉碎!
卻不想與此同時那破碎殘魂竟大放金光,耀得整片虛無地一片華彩!
再下一瞬,杜川保重塑魂形,頂風直上,黑團子剎那間驚恐得緊縮成拳頭大小,但也躲不過一頓當頭如雹的拳腳。
“我可去你媽的吧,要我好事做盡給原身那個人渣廢物騰地方?擱這兒跟我人鬼蛇神的講什麽廢話,老子不信妖魔不信邪,要你哪路雜碎管我!他奶奶的,不給你揍成雞蛋餅!”
“哎呦……哎呦!你到底何人,竟敢犯天道!你個瘋子……別打了!破,破相了!”
自稱天道的黑團子挨不住揍,叫得聲嘶力竭,躲起來四處亂撞,哪知道杜川保的魂兒飄起來不僅金光護體,還竄得飛快,拳頭梆硬,被追着趕着的揍,根本無處可躲。
這怎麽可能是條人魂兒啊,仙人神脈都沒這麽硬的!
“你……你你你你你別打了!真要散了!”
“天道?呦呵,你就是那天道啊,受人供奉不幹人事,烏漆麻黑的,跟誰倆得瑟!”
杜川保端着胳膊喊:“趕緊的,送我回去!外邊火燒屁股了都,我還要幫我媳婦兒打架,哪兒有空跟你墨跡!”
這人越揍越氣,最後幹脆兩手拽着成了餅形的天道兩邊兒,一條一條跟撕棉花糖似的往外扯着煙氣絮絮,
導致黑團子的語氣從一開始的兇惡,到驚慌,再到現在哭喪着認慫,戚戚慘慘嚷着放放放放這就放。
不過虛妄地一道聖光照下之前,黑團子一邊兒到處飄着粘回自己被他扯得四下亂飛的絮子,一邊兒沮喪後怕地問:
“你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啊……懾不到你就算了,還能被個凡胎的魂欺成這般……”
“老子不信天不信命,也沒什麽宗教信仰。”杜川保挑眉冷哼:
“什麽封建迷信害死人,天道?還不過一團眼睛鼻子嘴都沒有的空氣污染,好意思跟我在這兒指手畫腳。”
“……”天道服了,擋不住八字硬的。
待杜川保片刻後“嗖”地跟詐屍似的,從地上直挺挺坐起來的時候,旁邊負責看着他的小兵差點沒倆吓得眼一黑,替他暈過去。
這會兒猛地回魂,頭頂痛感瞬間灌入五髒六腑,疼得他差點罵出娘,倒也定睛看了看四周——
挺好,準确原路返回,這天道還挺夠意思,沒坑自己。
我呸。
想到這兒,杜川保擡頭對烏雲滾滾的天空翻了個老大的白眼。
還想騙我回去?老子原身這會兒估計早被拉進火葬場燒成了灰兒,再挖坑埋墓碑底下了,你現在送我回去,咋的,黑白無常二位大哥手裏的孤魂野鬼業務名單再增一行啊。
有毛病就是。
他望眼四周驟停的傀儡獸,扭頭瞧見沈清塵踏着屍骸廢墟,飛跑着往祭神臺上去,心裏一哆嗦,趕緊踉跄把自己撐起來,再一頭霧水地低頭看了眼剛被自己“詐屍”吓得臉色慘白的小兵,問:
“什麽情況了這是。”
小兵支支吾吾:“停……停了。”
“廢你大爺的話。我又不瞎!不是,怎麽這麽熱啊,靠,誰燒爐子呢?”
杜川保才個起身的功夫就熱得汗流浃背,恨不得把身上捂痱子的護身鐵甲給扯下來。
小兵惶恐萬狀,渾身發抖:“要……都要炸了……”
“什麽炸了,話說明白點行不,平時老子都是怎教育——
“杜将軍……”
背後有人虛弱喚了自己名字,他回頭一看,頓然神色大駭,秋月紅渾身是血,勉強才能用長戟撐着站穩,失血過多的臉色白得吓人。
空蕩蕩半邊手臂即便從根處簡單紮死,但出血量還是不容小觑。
“姐大,你這……”
杜川保登時震怒難言,顧不上自己腦袋也開着口子,直接拎槍起來,破口道:“艹他娘的景行淵,老子今兒個非扒了他的皮!”
“等等!”
秋月紅啞聲把他喊住,急迫道:“傀儡心……魔心操縱的傀儡心可引自爆,景北河死了,沒猜錯的話,景行淵多半是要與世共焚,同歸于盡!這麽多傀儡心若是爆炸,別說我們,怕是連皇城都要夷為平地——
“什麽?”杜川保一把扶住秋月紅激動時搖搖欲墜的身子,轉頭看向飛跑着蹬階的沈清塵,不安感如萬蟻爬上腳踝,密密麻麻渾身生駭!
“那他這是要去——
秋月紅痛苦閉眼,擠聲道:“祭神臺逢高賜力,得放大血脈源力,只有在那臺頂之上,世子才有可能獻祭血脈,停下如此龐然的亢金大軍。”
杜川保眼底一顫,憤地握死了拳:
“所以,你們還是要祭他!”
“将軍!”秋月紅将他握住。
“請放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