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今日光榮為愛獻身
第41章 今日光榮為愛獻身
【為父自然盼你早尋佳人,罷。既然你心意已決,定情信物已贈,杜将軍勇武忠義,敢于景家權力相争中為你獨行,便莫要負他。】
……
胡鬧!
“杜寶川,別喝,別喝!”
沈清塵未等金鸾護落穩,撐着銅翅一躍直下,胡亂随手攏起的長發歪歪扭扭只用了一根紅繩束着,跳得太急還撲了個踉跄,沒跑幾步便被禁衛持刀攔下。
景行淵頓時失聲大笑,猛地撐着桌子坐起,饒有興趣道:
“沈清塵,怎麽回事?孤昨夜親自請你,不是不來嗎。啊……果然還是,舊情難卻?”
沈清塵全身抵在禁衛的兵刃上,并未理睬調侃:
“陛下!将軍并非受我所指,但舊情為真,他殺徐恪必有罪臣的影響,若您真要歸罪,要殺他,罪臣願以同罪代受!望陛下放過将軍,畢竟戰功為實,将軍救下臨州滿城百姓,消滅戰火,将功抵罪,且徐恪賣國通敵為實,殺他也是應得,杜将軍罪不至死啊!”
喊得是個沉毅不懦。
……
杜川保後腦勺疼得要命。
沈清塵,我真操你大爺了!
你現在跳出來,那老子這麽多天忍着受着的苦,不全都打了水漂?
神經病吧,那麽要命地損了一頓,罵得我自己都想把自己塞十八層地獄裏扒了皮去,你怎麽還要跑回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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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傻子……
景行淵撐臉讪笑:“有趣。沈清塵,你看看自己,你是有替人求情的資本——
“嗎?!”
“——快,快攔住他!”
萬康急聲高吼,慌張撲騰着袖子指着禁衛叫他們攔,景北河與景行淵幾乎同時跳起身子,禁衛匆忙抛下沈清塵跑向中央,但也攔不住杜川保毫無征兆地決然聚碗,将滿滿血湯一飲而盡!
“……嘔。”
真難喝。
沈清塵大駭:“杜寶川!”
景行淵眉間一緊:“你……!”
“說什麽同罪啊。人是我殺的,我跟你們誰都沒關系,要死也就死老子一個,一群大男人勾心鬥角,磨磨叽叽。喂,景行淵,說實話,你本不想我死的對不對,只是想測我忠心,替你那廢物弟弟選個好将軍,不是嗎。不然我哪兒能活到今天,早在天牢裏就該挨人捅了。”
杜川保抹了把嘴邊蹭的血。
又腥又苦,惡心死了。
沈清塵頓覺手腳冰涼,跌跌撞撞,瘋了似的扒開他身邊圍着的人奔沖過去。杜川保剛才忍着惡心擡頭,就看他沖過來把手指頭直接捅進自己嗓子眼裏,拼命掏着喉嚨,再一拳拳狠狠捶上胃口。
“你吐了,你吐!杜寶川,你給我吐………吐出來,吐出來!”
“我yue……沈……嘔,你幹……嘛,你,嘔——疼,疼!嘔——你手又怎麽了……嘔……喂……!”
喉嚨裏被他攪得是陣陣幹嘔,血腥味沖得腦殼發昏,但也攔不住沈清塵情急之下,把他層層包裹的手塞進自己嘴裏時,更濃的藥味帶勁。
“快吐啊!”
“你手咋了?”
“還管這個,倒是吐啊!”
——
一場鬧劇風風火火不歡而散,正如杜川保所想,景行淵從一開始就沒有要了他的命的打算。
他起初懷疑這位橫空出世的小将既為自己舊部,或許是想巴結攀附,想帶景北河的六十萬大軍投奔自己,但又為何偏要殺了徐恪,讓自己失去對洛南以及蒼闌走廊的掌控。
那其由必然是沈清塵。
攝政王還清晰記得自己初次領沈清塵歸府,紛紛垂首端正的兩排護衛中,唯有一人失神忘禮,瞪着雙入了迷的眼看着由金鏈牽着,跟在馬後的沈清塵。
“你過來。”
“王……王爺!小人該死,是小人魯莽,不識禮術!”
可自己那時候正是怒在心頭,恨死了沈清塵嚣張跋扈,質子身依舊端莊清冷,怎靠一張臉怎就勾引得景北河,他那時候只想把沈清塵踩進泥裏去,讓景北河好好看看。
他想留的東西,究竟能被自己糟蹋成什麽樣子。
于是低頭睨向伏在自己腳邊的護衛。
“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杜寶川。”
“好啊。”他朝沈清塵一挑下巴。“漂亮嗎。”
“啊……啊?漂亮,太漂亮了!”
“洛南來的珍寵,可是野性,不聽話。不如孤把他賞給你,你提孤将他訓老實便好,管他什麽手段,随你心所欲。”
……
當時那個瑟瑟發抖的護衛,真有這種一擊破敵将,定戰局的魄力嗎。
景行淵斜栖在嵌金雕龍的寶椅上,頭枕着手枕,一只腳踩着腳踏,一只腳登在椅上,掃眼看到一側銅鏡中自己幡白眉發,憤懑不響地閉上了眼。
景北河,孤的好弟弟,你讓我怎麽忘得了一夜白頭的恨吶。
“王爺。”國師陸笠挪到景行淵背後,低眉拱手,謹慎道:
“質子神脈之血毒性無解,人是死定了的。當是件好事。他既然非您的人,又與洛南質子有交,肯為世子赴死。陛下護着世子,那他便早晚要歸陛下所使。您不是一直忌憚着康鎮安的六十萬大軍,不如下官趁機去尋個咱們的心腹,頂上這個位置,您看……”
“國師啊。”景行淵揉了揉太陽穴,慵懶沉聲,卻威逼感極重,讓人膽寒生畏。
“莫要自作主張。孤是王,不是皇帝,這六十萬大軍,是北河最後的籌碼,孤非但不貪,還要替他這傻子尋個忠心耿耿,強悍英勇的将領。”
“王爺,這……”陸笠不解,又不敢多問。
“這樣,才能讓他産生可與我一博的錯覺,才會咬牙死撐在皇座上頭——
才會無時無刻不想着孤,念着孤,想方設法絞盡腦汁地反抗孤,才會,一直看着孤。
再不像那年冬風吹雪,血灑白梅,天地紅白分明。他見死不救,頭也不回地棄我而去。
“攝政王的位置,坐得才有意思嘛。”景行淵閉着眼,乖戾一笑,引得這已知天命的老國師渾身一凜。
老國師再清楚不過,這個他看着長大的親王世子,為從奪嫡事件遭污蔑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境地,走到今日攝政王的位置,到底把自己逼成了個多瘋的瘋子。
陸笠默然退身下去,關了門。
***
聽聞将軍府的下人還沒備好,主人就被偷偷關進天牢,自然是荒得沒個下人照料。
沈清塵早就破罐子破摔,反正事到如今,二人這點關系再沒什麽可藏的必要,直接當着皇上的面,叫人把杜川保擡回的世子府上。
與其說是“擡”,其實是杜川保自己慢慢悠悠跟着馬車晃回去的。
他且除了這麽多天,沒怎麽好好吃飯喝水,面黃肌瘦,身上動的刑傷痕累累,沒半點服毒要死的跡象。
沈清塵卻是哭得兩眼通紅,停不下來,硬是給他塞進被子裏,逼着他又是大口灌水,又是摳着嗓子眼,吐了一遍又一遍。
杜川保感覺自己膽汁都要吐出來了,實在受不了,癱在床上大喘氣的求這祖宗能不能放過自己,胃裏真的啥都沒了,一滴都沒有了啊!
“沒用的……”
沈清塵泣不成聲,坐在床邊抓着他露出來那一截還殘着鞭痕的胳膊,一頭埋進被子裏悶聲嗚咽:
“沒用的,吐再多都沒用的,人體難承神脈之重,筋脈五髒皆會逐漸枯竭,你那次只沾了一滴就昏死過去,這次喝了這麽多,再怎麽吐,都……”
杜川保拿他真沒辦法,也被他哭得心揪成一團的疼,只好茫然失措地抽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趴在邊上的腦袋,哪知道手底下的小兔崽子登時僵住,再吭哧一口隔着被子狠狠咬了自己胳膊。
不疼,但像被小錘子砸了似的。
“嚯。誰家兔崽子長牙了。”
“我不要你的命!”沈清塵忽然擡起頭,朝他大吼:“身不由己怎樣,被人困一輩子又怎樣!我不要你拿命給我換的自由,我不要你可憐我!”
“呦呦呦,脾氣真大。”他忍不住咯咯輕笑,雖然知道這時候可不該笑,但他哭唧唧的模樣就是非常可愛啊。
“你……!你還笑,你都要死了!”
“嗯,知道。”
杜川保把頭扭過來,側看他滿臉淚痕,無力回天的絕望與痛苦悉數密布在一汪瞳孔,再随淚水一并跌落,支離破碎。他是憤怒的,仇恨的,卻又生怕轉瞬即逝,而急迫地緊緊盯着自己。
杜川保知道自己是個混蛋。
又要讓他難過了。
“知道……知道你還要喝,景行淵想要你個立場,大不了你随便選一邊,把罪責都壓到我身上!他又不會殺我!”
“可我的立場是你。”杜川保輕浮地挑起半條眉毛,一副大爺我樂意的模樣,笑答:
“沈清塵,你應該沒那麽傻的。我哪兒有什麽立場啊,明知道在那種情況下無論主動認了哪邊,順從與否,景行淵那瘋子都不會滿意,還不如誰都別拖下水,免得我這兩年好不容易為你打下的成就,功虧一篑。”
他翻了個身,手順着頭發摸到那張滿是淚痕的臉上。愈發消瘦的兩頰摸起來都有些硌手,看得出他這兩年吃了不少苦。杜川保心疼地替他把眼淚抹了,說:“沈清塵,告訴你個秘密。”
“什麽。”
他察覺得到沈清塵主動靠着,蹭起自己手,像只乖寵的貓,帶着他紊亂無序的呼吸,纏綿不舍地吻着自己的手心。
那呼吸暖得心頭蕩漾,不由乖溺一笑:
“不管你信不信,當故事聽也行。其實我早死過一次了,在我真叫杜川保的時候。深林暴雨,我帶同隊的兄弟登山,其中一個小孩兒是新兵,沒來多久,初期的訓練程度太強适應不了,也可能前夜沒怎麽休息好,他爬山腿軟打了滑,我為了救他,給他墊了腳,大概自己從幾十米的崖上滾下去了吧。想想也是有趣,兩世了,我怎麽都在給人當墊腳的啊。”
沈清塵微微向前颔了幾分身子,于是落在手心的吻成了輕輕的啃咬,無一不是在回應,無一不是在昭告他的患得患失的戰栗。
“所以啊,都死過一次的人了。我最不怕的,就是死。”
沈清塵渾身一震,揚起眼皮,松口看了他片刻。
“可是我怕。”
他用着極其小心又卑微的聲音,顫抖道:“我怕死了,杜川保,我怕你死。”
“行了,別說這個了。”杜川保被他的氣息吹得心猿意馬,這兩年多他又豈不是同樣的在每個戰場苦寒,浴血風沙中,無數次的懷念過這般場面,這纏綿細聞呢。
他向後挪了挪身子,拍拍胸前給他騰出的一小塊兒地:
“上來,陪我躺一會兒。”
“……”
沈清塵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杜川保每次連逃避話題的方式都很糙,就是直接忽略,轉移話題。
但也沒錯,都到這步了,還說什麽生啊死啊的。
哪怕北安王朝都快颠覆了,哪怕天就要塌下來将人間埋了,若給他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他定會選擇擁抱,選擇相愛。
于是洛南的小世子乖乖爬了上去。
沈清塵的床榻本是只睡單人,平日他一個瘦的毫無問題,但此刻添了個壯成牛的大漢,多少會有些逼仄。
杜川保為了不讓他一翻身就滾下去,兩人只能緊緊貼着,抱着。
“有點兒疼。”杜川保在他耳邊咯咯膩歪道:“我身上傷挺多的。”
沈清塵雖是皺眉,卻帶淺笑,摸着他傷痕累累的前胸,道:“那我下去。”
“別。”杜川保趕緊把人摟緊:“我媳婦呢,別說弄疼點,就是吃了我都行。”
“幾年不見,倒是學會油嘴滑舌了。”
“幾年不見,你咋還是這麽會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