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倒黴催的了
第38章 倒黴催的了
北安歷史上,可不曾發生過這麽荒謬的事。
陛下欽點的柱國大将軍僅過一夜便淪成階下囚,還是個關進天牢最深的叛國重刑。
杜川保醒來的時候頭疼得快裂成八瓣,比前夜喝了三斤假酒都疼,龇牙咧嘴睜開眼,眼前黑咕隆咚,只有牆角一枚油燈照明,吸了口氣便聞着好大一股腐爛潮濕的臭味,險些直接嘔出來。
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又穿到了什麽別的地方,叫人塞進下水道裏了。
他試圖揉揉腦袋,卻發現自己被反綁着手捆在椅子上動彈不得,這下才驟地驚醒——好家夥嗎,我這是被人綁票……
不對。
看面前鐵欄重重,哦,這是牢裏啊……
啊?
老子一聲遵紀守法,怎麽能輪到……哦,對,我殺人了。
嗯?那也不對啊!怎麽回事,我怎麽!
杜川保腦袋疼得一時短路,記憶斷成了好幾截,緩了老長時間才算粗略想起來龍去脈。
自己本是在街角同洛南王密謀不是?陳錦與他說了自己出身洩漏,這會兒消息不知為何人指使,刻意傳得沸沸揚揚,那斷然也會飛快傳進皇上耳朵裏。
他還有一定要傳的信,想着趁暴露之前,急忙先去找了洛南王……
只是沒想皇上的人來的速度這麽快。如此看來,多半是景行淵暗中作祟,想看看自己到底心向哪邊兒,也算是給他那傻皇上弟弟一個警醒。
而皇上一旦知道自己欽點的大将軍,竟曾經是王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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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要恨得把自己一刀刀剁碎了才行。
換句話說,偏要置自己左右為難,橫豎是死之地,成個犧牲品罷了。
真快,消息可真快。
都趕上5G沖浪明星醜聞了。
該做的事兒都還沒做完,要就這麽死了……
杜川保無語得說不出話來,到了這兒,腦子裏剩得只有自己若是死了,沈清塵他到底能不能乖乖踩着自己為他鋪的路,謀得自由,可就得看他自己夠不夠堅強,造化硬不硬了。
老子路都給你鋪一半兒了啊……徐恪死了,景行淵暫且斷了財路,也就沒了能直接威脅洛南的手段。皇權相争,一面是缺了主帥的大軍,一面是沒了傀儡心的亢金大軍,任誰都沒法輕易攔得洛南。
杜川保覺得有些可笑,甚至虛無,無奈的搖了搖頭。
草,腦袋可真疼。
自己應該就是同洛南王說完話,有點緊張激動過度,一時間放松了警惕,以至于背後早就埋伏跟蹤自己的高手從背後一棒子敲過來都沒發覺,醒來就到這兒了。
至于堂堂天子,為何偏要偷偷派人把自己打暈了帶過來,用這麽個卑微法子?杜川保思來想去,大概多半是因為他白天裏,當着文武百官、各家諸侯親口封的将軍,假若當晚上就大張旗鼓帶着皇命要新将軍下天牢,可不是啪啪打自己臉嗎,等同于廣而告之——
朕沒腦子,是朕一時沖動,瞎封将軍。
杜川保靈機一動:所以說我如果打死不認,硬喊冤,不站隊,說不定……
還能有條活路。
反正自己本來早就不是景行淵手底下的人了。
更何況自己是在與洛南王議事的時被抓,朝廷大将私見外邦王,萬一稱得上一罪謀反,景行淵再順水推舟,徐恪沒了又怎樣,直接要了沈垣的命,一整個雙殺l,把自己跟沈垣一并除了,不是更合心意?
從此洛南無王滅國,那可就要真徹底淪為他的土地,到時候沈清塵別提想翻身,估計連個質子的身份都保不住,可就成了真的奴婢,道具,随意使用。
不行……
絕對不行!
至少不能把沈清塵他爹拉下水。
這不是馬失前蹄,這是馬直接一腦袋栽下去崴折了脖子啊!
杜川保當真煩得要命,開始閉眼等死。
反正人生必有大起大落,突然被捧那麽高,怕是直接把自己陽德給耗空了。
老子确是打架沒怕的,但這種權謀暗鬥……是真廢啊。
正當他鬧心的時候,忽然聽得鐵索一陣窸窣,睜眼看見進來個老頭。
“杜寶川。”
“我叫杜川保。”
“……你以為更名改姓,就騙得過陛下?欺君大罪,光這一等就能治你死地。”
“誰欺君了。”杜川保懶得廢口舌,說:“我欺他啥了,我真就叫這名,我爸給我起的,族譜輪着川字輩兒,叫我保家衛國,但是叫川家川國太土,所以我弟叫杜川保,我弟叫杜川衛,有問題?”
“将軍,還是少在這兒躲避問題了吧。”
來人正是太傅萬康。
景北河不敢直接叫刑部的人來查,他并不确信刑部侍郎對自己忠心與否,固然可悲,但眼下萬康卻是他唯一能信的。
“咱們速戰速決,少浪費雙方時間。說吧,蒙騙前柱國,害其慘死疆場得兵權之利,再當街射殺總鎮将軍,隐瞞身份入京聽封,到底為何人所指。”
杜川保挑着半根眉毛,像看神經病似的看着面前老正經的老頭兒,啞口半天,冒了句:“怎麽連康師傅英勇無畏,戰死疆場都成我的鍋了?”
“是攝政王派你來的。”
“景行淵有那麽閑啊,我老早就出了王府,跟他一刀兩斷了。”
“那就是洛南王插你于此!”
“……他要有這能耐,至于被人牽制成這熊樣,連兒子都要給人當家雀兒養。”
“一派胡言!”萬康忽擡高嗓音,吓得他一哆嗦,更是皺眉覺得鬧挺。
“那你區區下士,如何得來傀儡心神武!又為何是在與洛南王密會時被捕,你還有什麽好解釋!”
“……那就是場偶遇,大街上遇到那麽大個王爺,還不能停下來說說話,拉拉家常了?不瞞您說,我這人性子就這樣,碰見誰都想拉扯幾句……”
“您當我信得過這瞎話?”萬康硬生打斷說辭呵道。
“……”杜川保再懶得費話。“得,要不您就試試屈打成招算了,我現在就是一條躺在案的魚,說再多有個屁用。”
“将軍,這兒可是天牢。總有一萬種方法能讓你開口說出實話。”
“呦。那可真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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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四處漆黑,唯有不知何處的落水聲嘀嗒不寧,倒顯得更為寂寥生寒。也不知過了多久,又是幾天幾夜,隐約間好似有什麽異樣的聲音穿插進來。
“來了就進來嗎,客氣什麽。”
隐在牢外暗角處的人影渾身一僵,似是躊蹴幾分,再聽一聲輕嘆,轉出個裹着雪白鬥篷的男人。
“這麽髒的地方,可不該你來的。瞅你穿這麽白,糟蹋衣服。”
獄卒略顯煩躁地嘩啦開了鎖,嘟囔一句別待太久。天牢深處潮濕得泥濘,随鐵門一聲吱呀,倉惶竄出兩三只肥鼠。
沈清塵微微蹙眉,裹着的錦鼠皮鬥篷下擺,挂得都是烏黑髒水。
“失策失策,沒想以這幅模樣見你的。不過好歹國宴上風光一時也嘚瑟過了,要不你還是走吧,把那時候的最後風光記在心裏就成。”
杜川保咯咯笑着,而沈清塵卻只将目光落在他被血打濕的裏衣。
“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啊,真夠大嘴巴的。”
沈清塵只在盈盈弱光中盯着他,一言未發,目光卻如深潭,五味雜陳地足以将他吞噬、溺亡。
“……你要是沒話說就走,這種不知道死過多少人的地方晦氣,再說人獄卒不是讓你快點兒。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多呆一會兒,別再跟我落個同謀大罪。”
沈清塵還是不語,行至面前颔首。
杜川保許久沒有進水,嘴唇幹涸開裂,再加上這麽些日子,萬康大刑用盡,也沒聽他供出半句想要的話,正常人都該不死不活了,但奇怪他精神好像還不太差,甚至有餘力在這兒調侃。
直到他終于被沈清塵這種毫無表态的面無表情看得笑臉發硬,怎麽都覺得像自己自讨無趣似的,才把嘴角擱下,就看到沈清塵從厚重的鬥篷下邊抽出一只手,握着個未啓開蓋子的酒葫蘆。
杜川保頓時把眼睛都睜大了。
他确實渴得要命,見着酒就跟餓狼般眼放藍光,可被綁着手打不開壺蓋,着急地擡頭看着冷目俯視自己的沈清塵:“還得是你,還得是自己媳婦心疼嘛,快點打開啊,快快快……”
沈清塵只把壺口對着他再湊近些,怼到嘴邊。杜川保下意識了後仰了一下頭,明顯一怔,愣是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兒。
“幹啥啊,喂狗呢啊!”
“不喝嗎,那算了。”
沈清塵淡然抽手,杜川保見狀不妙,要怎說還是本能比臉皮重要,趕緊抻脖子過去,一口咬掉壺蓋,啊啊啊張個大嘴像只待哺的鳥,等着他往自己嘴裏倒。
誰知他微微傾壺,佳釀只滾出半滴後,驟地收手!
這半點酒哪後潤喉啊,甚至于更如撩撥似的,将他本就沒什麽飲水的欲望瞬間放大成極致。頓時被戲弄了似的渾身焦灼難耐,渴得喉間仿佛有人在生炭,折磨成了百倍!
“沈清塵!你什麽意思啊?!”杜川保忍無可忍,勃然大怒,沙啞吼道:“耍我玩兒呢?”
“絕境下的一滴水,還不如不給的為好。”沈清塵忽地嗤鼻冷笑,以拇指和手掌夾着酒葫蘆,伸出食指靠近過去,輕輕挑起他的下巴,順着臉頰一路滑上,最後替他撩開臉上一縷看似粘着不舒服的額發。
動作輕盈得像是在挑逗什麽随時會反咬的惡犬,猛虎,但又不顯畏懼。
“杜寶川,你可害死我了。”
杜川保瞠目對視,氣得咬牙切齒,他可沒聽懂沈清塵的意思,只覺得這小癟犢子是他媽中邪了,神經病!
“誰害你啊!你他媽的被害妄想啊,我還不都是為你……!”
“傀儡心。”沈清塵這般冷靜的控訴,更顯恐怖:“騙我感情,騙我的傀儡心,事成以後便消失不見,你只把我留進地獄裏,你立你的豐功偉績,功成名就,你踩着我爬得好高啊,杜寶川。”沈清塵慘淡一笑,繼續道:
“不就是存心報複我嗎,這盤棋下得可真大。假裝失憶,性格大變,甚至更名改姓,棄我而去。你把我害成這樣,我只來看個笑話,看個報應,不足為過吧。”
……什麽?
“啥玩意?我能是那種人嗎?!我……我又不是故意失蹤的,那還不是每天忙得厲害,跟軍到處跑,又、又不會寫信,可我這不是回來了嗎!要不是馬失前蹄讓人害到這兒來,我早去找你了!我做這些都是想幫你除——”
——“清塵,下邊污濁,早些上來。”
杜川保猛地把話噎回肚子。景行淵那個瘋子,居然在上邊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