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清塵夠意思
第18章 沈清塵夠意思
前廳忽地一陣混亂騷動打斷了話,二人驚愕得一并探頭出去看熱鬧,就看見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手裏死死攥着幾塊兒糕,都被他捏得稀碎也不放——
只站在門口惡狠狠盯着店裏小二,也看着被小二薅着頭發的四五歲小姑娘,那小姑娘疼得哇哇直叫。
打眼過去就大致能看出些事情經過,大抵是對兒要飯的兄妹,估計餓得厲害了,來偷吃的,結果男孩兒腿腳快,先逃出了門,妹妹卻被抓個正着。
小二把小姑娘頭發再使勁兒一扯,頓時慘叫聲震了天的響,再沖門口要跑的男孩,罵道:
“抓不住你這小鼈孫兒,還抓不住個小丫頭片子了?小小年紀不學好,偷了我這麽多天的飯錢,不如把這丫頭賣了,換錢抵吧!”
“哥——”小姑娘吓壞了,哭嚎個不停,吵得要命。
“你休想!”男孩勃然大怒,身子單薄得像是紙片,卻還凜然挺身,把被他捏碎的糕撒了一地,喊着:
“東西都是我偷的,你憑什麽抓她!報官就報官!放了她!”
沈清塵身子猛地一顫,連帶着藏在二人衣袖下的鎖鏈都嘩啦作響!
“咋啦?你別亂出頭啊,先看看形勢……”
口音……他的口音……
沈清塵身子在驚悚下搖晃失力,扶着桌子挪向外頭。
——“好啊,你剛剛哪只手抓的糕?右手?諸位都看清楚了是吧!蛆蟲似的流民,這就讓官府按律,砍了你這只手!”
男孩早就吓得面色慘白,卻還硬挺着不肯跑,回道:“砍就砍!把我妹還我!誰怕你,誰怕了,誰……”
“他偷了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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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一聲低沉冷煞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卻足以叫人背後生寒。
店小二聞聲回頭,見沈清塵面無表情立在後頭,那氣場足夠吓人的了,更別提旁邊還有個貼身提刀的護衛。
“客,客官,這種事兒勸您還是別管了,咱又不是菩薩,對付這種不要臉的小偷,就得給個教訓……”
“我問你他偷了你多少!”
杜川保站在旁邊,都被他這一吼驚得渾身一震。
哎呦……兔子咬人了,兔子咬人了。
什麽事兒啊,打抱不平能理解,那也不至于把自己先氣成這樣?
杜川保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不過反正是要打抱不平,自然要腰板挺直,頂他!
“我家公子不是問你話呢!啞巴了!!”
“這……”小二被拿刀的吓得不敢高聲妄言,猶豫片刻,道:“這對兒小崽子連偷了咱家好幾天,才抓着呢,怎說都得有個三四十文……”
沈清塵唰地一聲從衣袖裏甩出塊銀錠,頓時把店小二的眼睛都驚得差點掉出來。慌張伸手去撿,順便撒手的同時,那小姑娘立馬大哭着跑了出去,直沖進男孩懷裏。
“夠還?”
“夠夠夠,這太夠了……”
“剩下的份額,以後這對兒兄妹若再上門來讨吃的,直接給他們包好。”
“是是是……”小二不敢得罪看着就面相不一般,兇神惡煞的兩人,連聲應着。
呦,沒看出來,你沈清塵還挺爺們兒啊?
沈清塵借這片刻踱到早就吓得腿軟的男孩面前,男孩咬着牙,連盯着恩人的眼神都帶防備。
杜川保還想兇上幾句,怎麽這麽不知道感恩呢,至少也得有句謝謝——
就被沈清塵提前察覺了似的,在袖子下頭把他往後攘了攘。
“別怕。告訴哥哥,你們是怎麽流難到這皇城裏來的。”
男孩不敢卸下防備,眼裏像是小獸似的戾氣不減,閉口不言。
倒是小二忍不住先開了口。
“客官,看您倆也不像外地的,怎麽還不知道最近洛南流民大肆湧進皇城的事兒啊?真跟他娘蝗蟲似的,到處偷搶!要我說,當初一戰就該直接滅了國算了,您這樣幫了倆人,可您幫得了城南難民窩裏千千萬萬的流民嗎!這東西沒解,要我說就得報官,送……”
“沈清塵,沈清塵!你跑慢點兒,你身子不還沒好透呢!咱遇事兒不能急,你先……”
沈清塵跟失了魂兒似的奔跑,快走,或是踉跄得幾次險些摔倒,要不是自己必須挨着能扶,他這一路不知道要摔了多少跤了。
“不可能……”
“怎麽可能……神脈守得千年平和,不該,不該……”
“景行淵許諾了我的……”
“沈清塵!看路!!”
眼瞧他晃晃悠悠在大道中間橫沖直撞,撞得周圍人怨言四起都不管了,反正自己嚴肅起來兇相還有點吓人,沒人敢真來同他叫板——
但耳聽對面快馬信使搖鈴聲愈演愈烈,人群早分散兩邊,他還跟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撞!
只能順勁兒一狠狠将他轉進懷裏,按着頭強行蹲下!
馬蹄幾乎貼面而過,帶風聲呼嘯。
杜川保也才忽然意識到沈清塵渾身抖得厲害,緊緊摳着他的胳膊,每一根手指,皆是薅住崖壁稻草似的拼命。
他在自己懷裏喘得厲害,喉間嘶嘶倒氣的激動,很快扶着自己強撐起身,彷徨間往前沖了幾步,卻因為自己還蹲在原地不動,硬是被鎖鏈扯得撲了空,啪地一聲趴在地上。
杜川保下意識伸手去扶,擡眼時正撞上從地上爬起來,怔然回頭看向連接着兩人的鎖鏈的沈清塵。
那個眼神。
蒼涼的刺骨。
“喂,摔着哪兒了,都說了別着急……”
“起來……”
沈清塵的視線順着手邊鎖鏈,向上掠過他的胳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起來。”
“那你得答應我別慌,總不能在大街上這麽莽撞的沖吧!什麽事兒不是急能解決的!說好了出來以後全聽我的,冷靜點!”
“——少廢話!起來!”
沈清塵突如其來的震怒驚得他一顫,不知道他是什麽破罐子破摔的性子,也是氣上心頭,反罵:“沈清塵!”
沈清塵眼眶愈發泛紅,兩步沖過去抓起自己衣襟!
也是杜川保第一次真切地以身試到他這般不要命的憤意。
一個怕自己怕到骨子裏,從不敢對自己輕舉妄動的人,此刻紅着眼奮盡全身力氣似的,抓着自己往上扯!
“你起來!你不起來我起不來,我起不來……我起不來啊!”
“杜寶川,你起來,起來!”
“他們需要我啊!”
——“誰!誰需要你!沈清塵,你給我清醒一點!!!你還當自己是洛南王世子呢,啊?真當自己去了,便救得了他們!”
“!!!”
“沈清塵!看看你自己,自保都不能,還妄圖救人?我看你是去送命!是想被懷恨逃出國土的流民認出來,再一擁而上打死是嗎!”
杜川保反手扯住沈清塵脖子上的項圈,翻手時都不需要使太大力氣,徑直将他反壓膝下,擒拿劫匪似的按着,再是使勁一勒——
瞬間莫大的窒息感倒嗆進喉嚨,一陣又一陣劇烈的咳嗽逼得沈清塵本能松開抓着他的手,求生地拍打着脖子上的項圈。
“杜……杜寶川……”
他還用着難成句的氣音惡罵。
“我……恨死你了…!!!”
“神經病啊?你恨我幹嘛!又不是我害的!我還沒愁處說理呢!行,那你去。去送死!我這就把鏈子松開,老子才他媽不想跟你死一塊兒!”
真是受夠了。
受夠了!誰他媽伺候沒腦子的少爺!
這什麽鬼地方,都是什麽破事兒!成天不把自己命當回事兒,傻了吧唧的被人騙了還不知道,誰愛管誰管。
“滾,滾蛋!尋死你自己去,去做你的男菩薩吧!”
杜川保邊罵邊把胳膊上纏的鏈子往下解,稀裏嘩啦扔了一地,拔腿就走。
沈清塵驚愕地坐在地上,看他真就丢了鏈子頭也不回地擠進人群,留自己在一群路人異樣的神色中,惶恐也不過片刻——
再是将眉眼一沉,扶着膝蓋,艱難撐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