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是大冤種
第8章 我是大冤種
“哎!沈清塵!”
杜川保噩夢似的突然驚醒,心慌得砰砰直跳,還不容他緩上一口氣,身邊人幾近痙攣似的疼到抽搐、還拼命把呻吟憋在喉嚨裏的聲音,驚得他渾身汗毛倒豎,一骨碌坐起來,摸黑爬着去夠那睡得離他老遠的人。
好不容易順着鏈子摸索到,才沾上後背,摸得跟發了水的滿手細汗!
這……
這不是該打120的狀況了嗎!
可這TM哪兒有120!
“沈清塵,喂!你等等,我點燈,等——”
杜川保手忙腳亂去燃蠟,但怎說都是突然驚醒精神不振,再加上摸黑看不清,被橫在地上的金鏈拌個正着,噗通一聲原地打了個滾兒,正好壓到手臂的傷。
“哎呦我艹……”
再聽見身後虛弱蚊子聲:“對不起……”
“對不起你媽呢,還沒死啊,沒死不知道吱聲!傻逼嗎!”
他氣勢洶洶地劃開火石,蠟燭燃起一瞬看沈清塵把自己跟蝦米似的整個蜷在被子裏,汗把身子下枕頭褥子全濕個透。
都疼成這樣了,不知道旁邊有人嗎,不知道喊救命啊!
“真窩囊,沈清塵,你他媽真窩囊廢!張嘴喊我起來,說你疼,你難受,有這麽難嗎!到底哪兒疼啊!”
沈清塵把手邊的褥子捏得皺,咬牙不說,臉白的像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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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不說是吧,拉倒!我出去給你找醫生,随便找了啊!到時候不對症醫死你!”
不過古代中醫應該什麽都能治吧?
杜川保也是個六神無主的,大半夜去哪兒找醫生都不知道,這麽大個攝政王府裏應該有常駐郎中,出門問問就是。
“別……不用……”
沈清塵奮力伸手拉住從自己臉上邁過去的褲腳,不過早就耗空了力氣,手指沒什麽勁。
杜川保腳下一滞,保持着向外沖的姿勢停在一半,長呼了氣。
再忍不了了。
怎麽會有人把自己活得這麽窩囊!
都是什麽封建奴性,還是善良過頭啊,純有病嗎這不是!
自己身上驟低的氣場終于讓沈清塵意識到他好像真的生氣了,只好努力控制着發抖的嗓音,說:
“總這樣的……挺挺就過去了,無事的。對不起啊,吵醒你……”
“什麽叫挺挺就過去了!”
杜川保自己也不知道心頭哪來這麽大一團火,掀得頭蓋都疼,胸膛裏火燒火燎,不發洩不行。
“沈清塵,你是八十歲絕症老太太啊,還是窮得揭不開鍋的破爛乞丐!挺挺就過去?疼成這樣的病挺得過去!非得熬成不治之症,把你自己熬死,才善罷甘休嗎!”
“給我撒手!撒手!我去找人!”
沈清塵赫地睜眼,燭火下映得無辜盈淚的瞳孔團團如水中火焰,驚惶,恐懼混在其間,虛脫得臉色蒼白,被汗濕的發黏在臉上,唯眼角通紅,仰頭看向自己的瞬間——
杜川保心頭一懸。
“真沒事,杜寶川……哈……回來。不過胃病罷了,你不是知道的嗎,是你今日偏讓我吃,我沒法子拒絕,吃得太多……”
杜川保手上一頓,厲目瞪了好久。
“什麽?”難以自信地反問。
“胃疼。”沈清塵瞄着他咬唇怯聲。
“我問你說什麽?明知道吃多了會胃疼,還往裏硬吃呢?智障啊!”
沈清塵哆嗦着把身子再縮更緊,惶恐盯着他看的鳳眸一眨。
委委屈屈掉下一連串淚兒。
“不是你說的要我吃,你說要我報答你救命之恩,你讓我吃的嗎!我哪兒敢不吃,特意辛苦買來的,再不吃的話,你又要硬塞了怎麽辦!還不如自己吃,我嚼爛一點,好消化得快些,少疼一點!”
“我也不想疼啊,寄人籬下,茍且偷生,不聽話就要挨你的打,你又遲遲不肯發洩,我怕死了,我沒有辦法!随你罵好了!”
不……
哭……哭了?
杜川保頭皮嗡地發麻,莫說什麽氣憤,全亂了分寸。
哭啥啊這……這!
大老爺們跟小姑娘似的,哭個屁啊!
咋了呀,我說錯話了?沒錯啊!不就是語氣急了點,可這情況下能淡定得了?
還不是因為心疼才會急,怎麽到頭來,全成我的錯了?
而且還他奶奶的不是我,是杜寶川那個絕世人渣幹得破事兒!一盆髒水全扣我腦袋上!
氣死了。
氣死了!!!
——“沈清塵!!!”
“做什麽!”沈清塵被他吼一哆嗦,然後抿死嘴唇從掉淚兒變成嚎啕,佝偻着身子頂了回去:
“又要打我?随你打啊!”
他把眼睛一閉,跟在山裏喊軍令似的大嗓門道:
“對不起!”
“就有能耐欺負我,打啊,你打……啊?”
沈清塵叫到一半兒的話,驀地噎住,不可思議地看着面前怒發沖冠,眼裏冒火的杜川保,睫毛一眨,落下顆晶瑩遺珠。
杜川保閉着眼,扯嗓呼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行了不!別哭了,醜死了!”
面前人把委屈可憐和驚愕扭在一起,大眼汪汪,別提有多楚楚動人,趕緊避開扭頭不看。
“醜……你才醜呢!你哪兒錯了啊,你才沒錯。反倒是我耽誤你的休息,因為要養我比別人多做那麽多活,是我不聽話,是我矯情難養,我體弱多病,大半夜把你吵醒,是我的錯,我……嗚嗚嗚嗚嗚……我就不該出生了,我死了拖累洛南百姓,活着成別人麻煩,我就活該疼死,我嗚嗚嗚嗚嗚……”
杜川保被他哭得後腦殼都要掀了。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亂七八糟,毫無邏輯!不就是個肚子疼,怎麽就扯到該不該出生了。
我可是母胎單身,連女朋友都沒勸過,哭唧唧的大男人怎麽勸啊?
只好手忙腳亂蹲回去拿袖子給他揩淚兒,一邊兒絞盡腦汁的硬着頭皮應付道:
“胡說!誰打你了,我什麽時候就打了你了!就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誰敢碰啊,我一拳下去不得折成八個瓣兒。打架不得找旗鼓相當的,不然,那叫欺負弱小。”
沈清塵聽了更是憋屈,哭着縮着使勁按着肚子,道:
“又不記得了……又記不得!沒日沒夜暴力相向,随心所欲,否則我怎可能怕你這宵小之輩,我這胃又是因為誰餓壞的!是啊,反正你不需要對我負責,你不過聽令行事,你随便忘!”
……
杜川保覺得自己已經要見怪不怪了。
胃病也是因為我啊。
杜寶川啊杜寶川,做人不能這麽畜生!你倆眼一翻魂飛魄散,留下一地爛攤子給我繼承,我倒得是哪八輩子黴啊我!
到底忍無可忍,罵道:“那是杜寶川打的你,關我屁事!”
“你不就是杜寶川!”沈清塵不甘示弱道。
“誰他媽是那個人渣敗類!比說我是狗都侮辱人!”杜川保氣急敗壞,開啓瘋言瘋語。
“那你說說你是誰啊——!”
“我是大、冤、種!!!!”
沈清塵:……
“胡,胡言亂語!你就會靠這個躲避問題,對不起有什麽用,你什麽都是有理的,什麽都是對的,一切不過是我無理取鬧,是我不該胃痛。杜寶川,我恨死你了!”
杜川保一聽,更是急得支支吾吾,話都說不全。
“別別別別別,別,是我錯,我錯哪兒了,我——呃……啊!我不該忘了你有胃病,我不該可勁兒催你吃東西,不該、不該吼你,我的錯我的錯,千錯萬錯全是我,來來來,你打我兩拳,給我兩巴掌,解解氣!”
“誰要打你啊!”沈清塵扯着鼻音嗚嗚哭,掙開被自己拉着往臉上呼的手,說: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那麽野蠻,手段卑劣嗎!打你,打你都髒我的手!”
“好好好好好,小祖宗!世子殿下!不打就不打,我替您打,行不,來,您看好啊,啪——”
杜川保于情急之下,真呼了自己一個巴掌。
随即後悔有點過于激動,下手狠了,半邊臉都麻。
倒把沈清塵看得都直了,一瞬間別說叫喚,連哭聲都止住。杜川保剛想慶幸終于哄好了——
其實沈清塵只不過是吓傻了。
——“啊嗚嗚嗚嗚嗚嗚……我就知道你是裝得變善,你就是對我懷恨在心,攢着勁兒準備折磨我,別裝了!”
杜川保現在一個腦袋兩個大。
近乎崩潰的揪着自己頭發,活祖宗,真是老子紙片兒糊的活祖宗,又脆又難伺候!
“……行!全是我的錯!行了吧!醫館明兒天亮帶你去,今晚就這樣。沈清塵,給我躺平!”
沈清塵一聽躺平——
“撕破面具了?我就知道,你要睡這兒的動機不純!”
“少放你媽的屁。”
杜川保忍無可忍,把手心放在嘴邊呼上幾口熱氣,再兩手相對使勁兒搓了會兒。
直接掀開被子伸進沈清塵衣服裏。
“閉嘴吧,給你揉揉。”
杜川保的手掌又大又厚,還帶着些常年握刀的粗繭,溫溫熱熱放在他冰涼腹上,幾乎一只手遍能覆蓋得住。
他把手捂在沈清塵兩肋交接下的胃口處,莫說這人還真是瘦得離譜,揉上去的時候,無意觸到雙肋,摸得都是皮包骨的梆硬,腰細得還沒他一只手長。
沈清塵卻他被這般突然且莫名的舉動吓得整個人都僵了,咕咚一聲吞了口水,這次是真把眼淚憋了回去,大氣都不敢再出。
是他的手掌……
曾經何等暴虐無常,只會讓自己根本無反抗之力的這只手啊。
居然是這麽溫暖,舒适的嗎。
沈清塵的眼驚慌間瞪得更大,憋着大氣都不敢再出。
杜川保只按揉了幾下,摸得他胃口硬結,松了口氣道:
“胃痙攣,确實不是什麽大病,熱乎乎的給你揉一陣,放松開就好了。但說也得去看看醫師,總不能稍微多吃了些就胃疼吧,開些中藥日常調養着就是。”
說完盤坐旁邊,用一只胳膊撐着腦袋,輕柔又不失力度的替他揉了起來。
一股股通了血氣的暖流順腹腔而下。
杜川保身上的陽氣太盛了,果真沒一會兒便覺明顯舒緩了劇痛,與此同時耗費體力的忍痛之後,疲倦感亦如噬魂的獸,猛地襲來。
沈清塵的身子逐漸軟了,疲了,放松了。
可精神卻愈發緊繃,仰面死死盯着天花板,兩手把褥子全捏得起皺。
杜川保把自己都揉困了,打瞌睡的須臾看見他摳緊褥子的手,奇怪問:
“揉了這麽半天,痙攣明顯軟和許多了啊,還至于疼成這樣?”
沈清塵抿嘴不語,渾身僵硬。
杜川保不信邪地把劃圈範圍擴大,好促進血液流通更暢。
沈清塵到底悄微一哆嗦,小聲哼道:“夠了……”
“夠什麽夠,沒好呢,再揉一會兒,你不也享受嗎?我困成這狗樣,都還沒說啥呢。”
“……杜寶川,我真好了!不用麻煩。”
沈清塵只好再眯眼沉默,呼吸愈發急促,忍不住又憋出聲,命令道。
“少擔心我,你困的話閉眼睡就是,我約莫個好得大概會自己停手。”
“不……不是,停下來吧,夠了,我……”
沈清塵話未說完,忽地打了個寒顫,赫地睜眼,看向他的漆黑瞳仁晃得像片秋葉。
“夠不夠是我這個出力的說得算,你就躺着呗,哪兒來那麽多話!”
杜川保并沒有絲毫停手的意思,摸到的的硬結還未完全疏解,好人得做到底,不然他又要忍着疼不說。
不說就罷了,還把憋出來的脾氣全撒自己頭上!
“杜……杜,杜寶川!我……我好了,不疼了,真的!快停下,我,我要不行……不行了!哈啊……別……!”
沈清塵駭然閉眼,嘴角咬死,惶遽中把褥子擰成一團!
“這客氣呢。你等會兒啊,我再揉幾圈兒……”
杜川保拗不過他,反正自己也困得不行,只好準備就此結尾,更大範圍地給他揉了幾圈兒……
碰到了個什麽東西。
頓時瞳孔猝緊,驚慌失措抽了手出來,覺都醒了。
低頭一看沈清塵的臉早漲得通紅,表情就跟馬上要撞柱自殺似的羞愧難當,咬得嘴角發紫,兩眼溢滿水光!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杜川保在這時間都快凝結的短暫尴尬無語中,眼疾手快沖過去“呼”一聲吹滅了蠟燭,屋子霎時遁入完全的黑暗。
再倉惶一腦袋鑽回自己那塊兒被子裏去,趁沈清塵羞得大哭出來之前。
“晚、晚安!不疼了就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