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今天下了雨, 林笑頭上身上難免淋到，呂秀英自己披着雨披騎車子，風把雨絲吹進兜帽裏, 頭發也濕了一截。
原本呂秀英計劃等林笑刷完雨鞋, 她們就去澡堂子洗澡的。
被林躍飛帶回來的消息一耽誤，呂秀英看了看表，再去澡堂子已經來不及了。
“在家裏洗澡吧。”
呂秀英開始一壺接一壺地燒水, 灌滿兩只大暖壺, 又燒了一壺, 這些足夠林笑洗頭洗澡了。
林笑先用臉盆自己洗頭，再站在大澡盆裏讓媽媽為她擦洗。
呂秀英給林笑洗完之後再自己洗，剛想去燒水的時候發現林躍飛已經燒好了一壺。
林躍飛在外面聽見一盆盆倒水的聲音，心想一定要給家裏買個熱水器，像現在這樣在家裏洗澡真的太累了。
還有冰箱, 冬天确實不需要，陽臺就是一個天然冰箱, 但是夏天需要啊！
買了冰箱以後，夏天就可以凍冰棍了, 蔬菜水果也能多儲存很久，肉類也能凍在冰箱裏，省得每天都得現吃現買。
只是他現在手裏真的挪不出錢來, 一個工程賺的錢都要投到下一個工程裏。可以預計在未來一段時間裏，他自己單幹賺的錢是多了，但是手裏沒有可以自己花的錢。
希望今年能給家裏添置熱水器和冰箱吧。
呂秀英洗完後, 輪到林躍飛洗了, “媽, 我洗完會把廁所收拾幹淨的, 你去床上躺着吧。”
呂秀英：“你別收拾！放着我來，你收拾不幹淨！”
林躍飛：“我能收拾幹淨，你有什麽要求就和我說。”
媽媽和哥哥搶着收拾廁所，林笑已經躺到了床上。
Advertisement
撤掉硬硬的涼席後，家裏的床好軟啊！
新換上的床單有淡淡的香味，林笑在軟綿綿的床上打滾兒，太舒服了。
每年夏天來的時候鋪上涼席，床上涼冰冰的好舒服；夏天走的時候撤掉涼席，床上軟乎乎的也好舒服；剛鋪上涼席和剛撤掉涼席的時候林笑都好開心。
小黃的墊子也剛洗過，它趴在自己的墊子上，已經打起了小呼嚕。
剛過去的一整個夏天，小黃都沒有趴過墊子，開空調的時候就趴在空調風口下面，不開空調的時候就趴在吊扇下面。
媽媽前幾天剛給小黃洗幹淨墊子，立刻就派上了用場。
呂秀英回屋了。林笑聽到媽媽和哥哥“吵架”，媽媽輸了，最終是哥哥收拾廁所。
呂秀英躺在床上，舒服地長嘆一口氣，望着牆上的空調：“明天縫個罩子，把空調罩起來。”
“笑笑，周末的考試你哥問何老師了，就是考查有沒有舉一反三的能力。你別緊張。”
林笑眨眨眼睛，她沒有緊張啊。
“周末的考試成績不會寫進小學生手冊裏吧？”林笑問道。
呂秀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林笑在說什麽，哭笑不得地說道：“不寫進去，這又不是你們學校的考試。”
林笑點頭，她也覺得不會寫進小學生手冊裏，不過還是問一問才能放心。
既然成績不寫進小學生手冊裏，那就是小考！
只有寫進小學生手冊裏的考試才是大考。
林笑期中期末大考都不緊張，一場小考當然更不會緊張了。
她根本沒把周末考試的事放在心上，她心裏塞滿了好多事情，小考根本沒辦法在她心裏占據一席之地。
升入三年級，徐老師讓同學們自己畫黑板報！以後黑板報不再是徐老師畫了！
第一期的黑板報，徐老師讓班裏寫字最好看的陳冬青負責寫字，畫畫最好看的葉文茵負責畫畫。徐老師允許陳冬青和葉文茵為自己挑選小幫手，陳冬青和葉文茵兩人一起來找林笑幫忙！
“林笑，你和我一起畫黑板報吧！”陳冬青對林笑說。
“林笑、王紅豆，你們兩個肯定要來幫我啊。”葉文茵說。
林笑非常矛盾，她想答應葉文茵，但是不想答應陳冬青。可是答應了葉文茵，參與畫黑板報，就相當于答應了陳冬青。
林笑和陳冬青吵架了！
上個禮拜、上上個禮拜……陳冬青一直躲着她，林笑一開始沒發現，後來當然發現了。
一到課間，陳冬青就像兔子一樣蹿出教室。
上課的時候，總是免不了和前後左右的同學說點小話……林笑知道這樣不對，但是她忍不住……以前林笑除了和後桌的王紅豆說話最多，就是和斜桌的陳冬青說得多，但是錢兩個禮拜林笑找陳冬青說話的時候，陳冬青頭也不回，裝作一副認真聽老師講課的樣子，假裝沒聽見。
很明顯，陳冬青故意不理她！
下課鈴響，林笑立刻質問陳冬青：“你為什麽不理——”
林笑話音未落，陳冬青又像兔子一樣蹿出教室了。
林笑問王紅豆和葉文茵：“陳冬青怎麽回事啊？”就算不想和她玩了，那也得有個原因吧？
王紅豆：“他最近也不理我。”
葉文茵：“他好像在害怕我們仨？”
三人都想不出原因，不過她們一致決定，既然陳冬青不理她們，那她們也不理陳冬青了。
就這樣過了兩個星期，陳冬青的“怪病”突然又好了。
陳冬青恢複正常，像以前那樣找林笑說話、找林笑玩。
“林笑，我有零花錢了！”陳冬青興沖沖地向林笑分享，“一個星期兩塊！”
陳冬青忍不住把自己的噩夢內容說出來後，就再也沒做過噩夢了，又苦又臭的中藥不用喝了，爺爺奶奶爸爸媽媽輪流告訴他好消息！
以後每個星期給他兩塊零花錢。
買文具他可以自己做主。
買衣服和大人一起去商場，他也可以自己挑。
周末可以吃零食，只要是幹淨衛生有牌子的零食都可以買，雜牌不可以！
陳冬青驚喜極了，感覺自己像是一只掉進蜜罐裏的小老鼠。做噩夢夢到林笑就能有這麽多好事嗎？那他以後還願意做噩夢！
陳冬青一股腦地将自己的好消息分享給林笑，迫不及待地說道：“今天放學我們一起去文蘭書店吧！”
他現在口袋裏有兩塊零花錢呢，可以自由地挑選文蘭書店裏的書、雜志和好看的文具！
陳冬青一雙眼睛眨呀眨，期待地看着林笑。
林笑的反應卻讓他措手不及。
“你又要和我玩了？前兩個星期為什麽不理我？”
陳冬青舌頭一下子打了結：“我……我……”他躲着林笑的原因，不能說啊！
然而林笑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态度，陳冬青如果不說出能讓她認可的理由，她也不要和陳冬青玩了。
陳冬青沒辦法，一咬牙一閉眼：“你跟我來操場。”
陳冬青走在前面，林笑跟在後面，一直走到操場角落的梧桐樹下。
這是操場距離教學樓最遠的一角，平時很少有學生來。林笑一臉奇怪，有什麽秘密要到這裏才能說？
陳冬青靠在梧桐樹幹上，深吸一口氣，語氣嚴肅地說道：“我告訴你原因之後，你要不要繼續和我做朋友，由你決定，不管你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我都不怪你。”
林笑：“……？”
陳冬青：“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在班裏不配擁有朋友。”
林笑：“……？？”
陳冬青：“但不管你要不要繼續和我做朋友，我接下來告訴你的事，你都要幫我保密。”
陳冬青朝林笑伸出小拇指：“你先發誓。”
林笑也伸出小拇指：“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發誓”完畢後，陳冬青深吸一口氣，把心裏憋了很久的話告訴林笑。
“我之前躲着你是因為……你們在調查是誰的家長向學校建議關掉小賣部。”
林笑震驚地瞪大眼睛。
陳冬青在林笑的目光中勇敢點頭：“是我爺爺向學校建議的。”
“你還願意和我做朋友嗎？”陳冬青看向林笑，淚水在眼睛裏打轉。
林笑連忙問道：“那你知道這件事嗎？”這很重要！
陳冬青：“在小賣部關門之後我才知道！”
林笑思考片刻：“那這件事和你無關，你也是事後才知道的。”
陳冬青眼中燃起希望：“那你還願意和我做朋友？”
林笑點頭：“嗯！”
林笑和陳冬青和好了。
為了慶祝他們的友誼，陳冬青送給林笑一塊草莓橡皮。
草莓橡皮上面有綠色的草莓葉子，下面是粉紅色的草莓，還有黑色的草莓籽，還散發着草莓甜甜的香味！
草莓橡皮是從小芸姐姐那裏買的，買一塊草莓橡皮的錢能買三塊最普通的白色橡皮，然而草莓橡皮依舊是賣得最好的橡皮之一。
小芸姐姐的文具櫃臺上，不僅有草莓橡皮，還有各種其他水果的、各種其他小動物的，全都又香又漂亮。
林笑看着陳冬青在文蘭書店裏一口氣花光了一個星期的零花錢，買了好多東西。
林笑擔憂道：“那後面六天怎麽辦啊？”
陳冬青很樂觀：“後面六天不花錢呗，我以前不是也沒零花錢？”
林笑安慰陳冬青：“你現在有了，還很多。”
林笑的零花錢是一個星期一塊五，在班裏已經是中上水平了，陳冬青的零花錢比她還多五毛，在班裏絕對算多的！除了袁金來那樣的“有錢人”，班裏沒幾個同學的零花錢能超過陳冬青。
陳冬青在文蘭書店裏一口氣花完兩塊錢，痛快極了。雖然平時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會給他買文具，但是這次的文具全都是他自己買的！這種感覺完全不同！
陳冬青和林笑在文蘭書店門口分開，各自被家長接走。分開前陳冬青最後和林笑确認：“那你明天就來畫黑板報了？”
林笑點頭：“嗯，我明天和你們一起畫黑板報。”
林笑今天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卻不能和學校裏的任何一個同學說，她都快憋死了。
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座上，林笑忍不住告訴媽媽，但是讓媽媽也先發誓不許告訴任何人。
呂秀英看到林笑和陳冬青和好了，已經猜到林笑的“驚天大秘密”是什麽了。她忍着笑，配合着林笑說出“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然後裝作很好奇地問道：“是什麽秘密啊？”
林笑：“小賣部……不行，這裏離學校太近了，萬一碰到其他同學怎麽辦？媽媽我回家再告訴你！”
林笑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座上，一路都不肯說，騎進棉紡廠大院也不肯說，走進樓道也不肯說，直到回到家裏，關上防盜門，林笑脫口而出：“小賣部是陳冬青爺爺建議學校關的！”
呂秀英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她早就從王月娥口中知道這個消息了，驚訝的是陳冬青竟然會告訴笑笑。
“那你要幫冬冬保密啊。”呂秀英說道。
林笑用力點頭，她當然要幫陳冬青保密了！
這個秘密她連王紅豆和葉文茵都沒說！
林笑不敢想象，這件事要是被同學們知道了，陳冬青以後在學校裏怎麽做人啊？
她一定好好幫陳冬青保密，守信用、講義氣！
畫黑板報對陳冬青對葉文茵對兩人找的幾個小幫手來說，都是頭一次。
第一次畫黑板報，大家缺乏經驗，遇到了很多問題。
一開始陳冬青像徐老師那樣直接寫，然而很快發現徐老師一行字能寫筆直，他寫出來卻歪歪扭扭，寫着寫着不是飛到天上，就是沉到地下，只能擦了再重來。
林笑看着陳冬青寫了擦、擦了寫，忍不住說道：“你先畫橫格吧。”
陳冬青內心掙紮一下，肩膀垮下來：“行吧，先打格子。”
格子想要畫得又平又直，竟然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數學老師的大號三角尺，一人扶着左邊、一人扶着右邊，中間一個人畫線，還要有一個人站遠一點看歪沒歪。
林笑就是站在遠處看的那一個。
她坐在教室中間的課桌上，晃着兩條腿指揮。
“左邊低一點。”
“右邊低一點。”
“都太低了，左邊右邊一起擡高！”
幾個同學每天放學後留下來畫半個小時黑板報，值日生做完值日後，幾人和值日生一起離開。
一連畫了三天，依舊沒有畫好。
林躍飛沉不住氣了：“你們那個黑板報還沒畫好啊？”
林笑嘆氣：“沒有。”
林躍飛着急：“還要幾天？”
林笑想了想，現在格子打好了，字寫了一小半，畫畫完成了一大半，“還要三天吧！”
“怎麽偏偏這個時候讓你畫黑板報……”林躍飛眉頭緊皺，再來三天，那直到周末去參加奧數考試之前，林笑每天都要因為畫黑板報晚回家半個小時。
學習數學的時間就少了半個小時。
雖然何老師說奧數考的是舉一反三的能力，不必提前學習什麽，但林躍飛還是忍不住讓林笑安排了學習任務——學除法。
升入三年級，林笑剛開始學除法。
按照學校的進度，現在只學到兩位數除一位數。
連三位數除兩位數都沒學過。
林躍飛想着，教研室的奧數班從四年級開始，考試卷子肯定也是按照四年級的水平出的。林笑周末去考試，教研室的老師未必會專門為林笑出一套卷子，如果拿一套以前的卷子給林笑做，那涉及到三年級知識的題目，林笑就不會做了。
因此最後這幾天，林躍飛臨時為妹妹突擊三年級的知識。
最起碼要趕緊把除法學會了。
加減乘除四則運算還有一樣不會，就算是天才也答不好卷子啊？
林笑每天放學回家後先寫作業，再吃飯，和小黃繞着大院溜一大圈，洗個澡就要睡覺了。
林躍飛幫妹妹突擊除法，原本就沒有多少時間。
現在每天還畫半個小時的黑板報，就更沒有時間了。
林躍飛和林笑商量：“笑笑，你能不能不畫黑板報了，我們早點回家多學半個小時的除法？”
林笑一口拒絕：“不行！”
陳冬青需要她幫忙看正歪，葉文茵需要她幫忙遞粉筆，畫黑板報的小團隊裏缺不了她！
周日去教研室考試。
周六上完半天課，林笑從校門口出來，呂秀英問她：“明天考試的文具都有嗎？”
林笑點頭：“有啊！”
呂秀英：“除了一套用的文具，還要有一套備用的文具。要是哪樣壞了能立刻有備用的，你備用的也有嗎？”
林笑眨眨眼睛：“有吧……？”
鉛筆她有好幾根，橡皮她原本有一塊，陳冬青又送給她一塊，這樣就有兩塊了。
不過陳冬青送給她的草莓橡皮，林笑一直收着沒有用。草莓橡皮太漂亮了，還香香的，林笑舍不得把它擦髒，更舍不得擦缺角。
“媽媽，我能再買一塊橡皮嗎？”林笑問道。
呂秀英毫不猶豫：“買！”
林笑走進文蘭書店，發現今天的媽媽特別大方。
林笑偷偷多拿一樣，媽媽好像沒發現，林笑又偷偷多拿一樣，媽媽還沒發現……
最終，林笑買了新的鉛筆、鋼筆、橡皮、尺子、卷筆刀……她的鉛筆盒都裝不下了！
媽媽和小芸姐姐讨價還價的過程都格外簡短，兩人你來我往幾句之後就很快結束了，林笑眨眨眼睛，看出來是媽媽無心戀戰。
“媽媽，你今天怎麽了？”林笑問道。
呂秀英所答非所問：“笑笑，明天考試不用緊張。”
林笑點頭：“放心吧媽媽，我不緊張。”
林躍飛也早早回來了，回家第一件事就問林笑：“明天考試的文具你準備好了嗎？”
媽媽和哥哥問的怎麽都一樣？林笑點頭：“準備好了！”
林躍飛：“草稿紙多帶幾張！”
呂秀英連忙說道：“對對對，草稿紙多帶點，省得不夠用。”
林躍飛和呂秀英兩個人一起盯着林笑收拾書包，草稿紙裝了一沓又一沓。
林笑不明白哥哥和媽媽為什麽這麽着急，她一直都是晚上睡覺前才收拾書包，今天才中午就被催着收拾。
林笑收拾好，媽媽和哥哥又分別檢查了一遍文具，把她的書包放在桌子上：“收拾好了就別動了，明天背着去。”
下午，林笑打開零食袋子吃零食，小黃立刻跑過來。小黃的耳朵特別靈，不管在屋子裏的哪個角落，林笑一撕袋子它立刻能聽見。
然而這一次，跑過來的不止有小黃，還有媽媽和哥哥。
媽媽和哥哥同時跑過來：“今天不許吃零食！”
林笑捏着剛撕開的零食袋子：“啊？”
林躍飛：“別吃壞肚子！”
呂秀英：“明天就考試了，今天吃壞肚子怎麽辦？”
明天去參加的奧數考試，是林笑用自己的天賦、林躍飛用自己的人脈，共同争取來的機會。
呂秀英雖然不懂奧數，但是她知道每年全區只有幾十個學生可以參加教研室的奧數培訓。
全區只有幾十人！
上奧數班已經是千難萬難，而林笑如果通過考試，是提前一年上奧數班！
這麽重要的考試，呂秀英和林躍飛不想出現一點意外。
林笑低頭看一眼手中的零食，又擡起頭看看媽媽、看看哥哥，終于明白媽媽和哥哥為什麽一直對她說“不要緊張”。
林笑一臉了然：“你們兩個是不是很緊張？”
媽媽和哥哥膽子可真小，一場成績都不寫進小學生手冊的小考試，怎麽緊張成這樣？
林笑安慰媽媽和哥哥：“放心吧，我會好好考的。”
周日早晨。
緊張的媽媽和緊張的哥哥帶着全家唯一不緊張的林笑，來到教研室門口。
林躍飛已經來過幾次教研室，林笑和呂秀英都是第一次來。
教研室占地面積不大，圍牆圈起一個小院。
第一眼望過去，先看到的不是小院裏的樓，而是裏面的綠樹。
最高大的是兩棵泡桐樹，比四層小樓還高出一截，還有梧桐、銀杏、槐樹，兩棟小樓掩映在一片綠色之中，随後才能注意到。
兩棟小樓都不高，一棟三層、一棟四層，看起來都有了點年頭。
兩棟小樓前的一小片空地，用紅磚鋪着，磚縫裏長着幾根雜草，停着一排自行車。
大門口挂着“教學研究室”五個字，被綠葉擋住了一半，走進才能看清。
“原來是這兒啊……”呂秀英看着清幽的小院，恍然道。
這裏距離棉紡廠大院并不遠，騎車也就十分鐘。
這條路呂秀英走過很多趟，自然也見過這個路邊的小院，只不過以前不知道這裏就是每個區都有一個的區教研室。
呂秀英說道：“我就不進去了，在門口等你倆。”
一個孩子參加考試，兩個大人送過來，呂秀英覺得有點難為情。
林躍飛領着林笑走進去，到辦公室找何老師。
何老師還是第一次見到林笑，沒想到是個這麽可愛的小姑娘，很有禮貌地向他問好。
何老師笑着點頭：“好。”
“拿套卷子給你做啊，別緊張。”
林笑點頭，心想大人們怎麽都這麽愛說“別緊張”？
何老師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卷子，在辦公室裏環顧一周，領着林笑走到一張沒人的辦公桌前，拉出椅子：“就在這裏做吧。”
林笑接過卷子，擡頭問何老師：“考試時間多久呢？”
何老師：“這套卷子他們做四十分鐘，不過你才三年級……”
“那我也四十分鐘吧。”林笑說道。
何老師笑了：“行。”
林躍飛一口氣提起來，在心裏暗罵妹妹太傻，何老師明明想給她更多時間的。
林笑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低下頭看卷子。
何老師讓林躍飛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開始和林躍飛聊天：“前兩天我經過豐收路，看到你那邊的工地已經動工了？”
林躍飛：“是，不過最近幾天總是下雨……”
何老師和林躍飛聊了幾句，看到林躍飛的目光不停往林笑身上飄，眉眼間隐含擔憂，笑道：“怎麽，怕吵到你妹？”
“走，我們到外面去聊天。”
林躍飛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實擔心他們在林笑旁邊聊天影響林笑做題，但是他又不能說何老師這樣不妥。
何老師笑道：“其實沒事的，奧數班的學生一看到有挑戰的題目，周圍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眼裏只有題。”
何老師雖然自己不教奧數，但是在教研室工作，他接觸過很多奧數班的學生，全都是見到難題就一頭紮進去。
不過何老師看到林躍飛擔心，還是和林躍飛走出去了。考試的機會都給了，沒必要在這樣的小細節上讓林躍飛不開心，何老師說道：“正好出去抽根煙。”
兩人走出小樓，坐在小院樹蔭下的石凳上，何老師拿出兩根煙，遞給林躍飛一根。
林躍飛重生後就不抽煙了，但是現在一來陪何老師，二來他心裏也緊張，點燃後吸了一口。
何老師看出林躍飛的緊張，說道：“咱們晚十分鐘回去，剛才說話亂哄哄的，再多給你妹妹十分鐘。”
“今年不過是提前考一場，考過了就跟着四年級的一起上課，考不過也沒什麽，那就明年再考嘛！”何老師彈了一下煙灰，對林躍飛說道。
林躍飛心中一動，這是他第一次聽何老師說這樣的話。
何老師的意思很明白，今年林笑有這個機會，明年林笑還有這個機會。
也就是說，明年就算林笑的小學推薦到區裏的名額沒有她，教研室的何老師依舊會讓林笑參加選拔考試。
林躍飛聽到何老師的保證，心中的确安穩不少。
“麻煩何老師了。”
何老師笑呵呵地說道：“不麻煩，家長和老師的心都是一樣的，家長怕耽誤自己家孩子，我們也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好苗子啊。”
何老師的目光落在林躍飛過于年輕的臉龐上，心想操心孩子學習的爸爸媽媽見過不少，這麽操心妹妹學習的哥哥還是第一次見。
如果哥哥自己是高學歷，重視教育也能理解，偏偏林躍飛自己只是初中畢業。
如果哥哥因為學歷低吃過苦，何老師也不奇怪，可是林躍飛也沒有啊，年紀輕輕就當老板接工程賺大錢。
奇怪，真奇怪，何老師怎麽也想不通。
林躍飛和何老師去外面聊天，辦公室裏只剩下林笑自己。
何老師沒有說錯，剛才兩人聊天的聲音，林笑的耳朵聽見了，但是大腦自動屏蔽了。
自從拿到奧數卷子後，她的大腦處理的唯一信息，只有卷子上的題目。
林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題目！
雖然也是數學題，但是和學校裏的數學題完全不一樣！
學校裏的數學題，林笑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經常因為跳過步驟被老師扣步驟分。
可是她真的忍不住跳步驟啊！
一眼就能看出來的答案，林笑已經努力在中間寫上兩三步的步驟了，老師還說她跳步驟。
林笑每次考試的時候都不停默念：“多寫幾步，多寫幾步……”
但是這套卷子的題目不一樣！
“把若幹個自然數，1，2，3……乘到一起，如果已知這個乘積的最末13位恰巧都是零，最後出現的自然數最小應該是__。”①
“某種商品的價格是：每一個1分錢，每五個4分錢，每九個7分錢。小趙的錢至多能買50個，小李的錢至多能買500個。小李的錢比小趙的錢多__分錢。”②
……
林笑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她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自己在考試。她用最快的速度做完每一道題目，只是因為迫不及待地想做下一道。
這套卷子上的題目，她竟然沒辦法一眼看出答案，這對林笑來說是十分新奇的體驗！
她需要認真思考，甚至不知道哪裏才是正确的出口，朝着不同的方向探索着走兩步，一條路走不通再換另一條路。
就這樣，林笑做完一道題目去做下一道，直到做完了卷子上最後一道題目，她才擡起自己酸痛的脖子。
咦？哥哥和何老師去哪裏了？
林笑看着牆上的時鐘，恰巧過去了四十分鐘，考試應該結束了，但是哥哥與何老師都不見人影。
林笑放下卷子，跑到走廊，看到坐在樓下椅子上聊天的兩人。
“何老師，我卷子做完啦！”林笑朝着樓下喊道。
何老師猛地站起身，擡頭往樓上看，一臉不可置信：“做完了？”
林笑點頭：“嗯，做完了！”
何老師和林躍飛大步流星地走上樓梯。回到辦公室裏，何老師拿起林笑的卷子，看到每一道題目後面都寫了答案，臉上的表情更加驚訝。
林躍飛一臉緊張地看着何老師。
何老師擺手：“我不教奧數，不會判卷子。”
何老師原本想讓林笑把卷子留下，等回頭讓奧數老師判完卷子，再通知林笑結果。
看到林躍飛這麽心急的樣子，何老師說道：“要不然你們在辦公室裏等一等？”
何老師看了眼表：“趙老師還有半個小時下課，等趙老師下課讓他批卷子吧。”
何老師自己也很想知道林笑的卷子答的怎麽樣。趙老師挑出這套卷子給他的時候，和他說過這套卷子題量很大，四年級新生在四十分鐘內都做不完。
何老師也知道，選拔奧賽苗子的卷子一向題量大，因為各方面的知識和能力都要考察到。
有的學生擅長這方面，有的學生擅長那方面，這樣出題才公平，才不會錯過人才。
出這樣一套卷子的目的根本不是讓學生們把上面的題目都做完，而是挑着自己會的題做完，排名在前幾十就能進入教研室的奧數班。
林笑今年才三年級，比其他學生還小一歲，竟然在四十分鐘內把題目全都做完了？
是林笑特別厲害，還是林笑是瞎寫一氣？
何老師心裏也癢癢的，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林躍飛覺得非常漫長，何老師也覺得非常漫長，只有林笑覺得刷得一下就過去了。
辦公室書架上的講義和卷子，林笑被允許随便看，她拿起一本講義，翻開後就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直到趙老師走進辦公室，哥哥和何老師同時站起來，聽到動靜的林笑才擡起頭。
趙老師被林躍飛與何老師整齊劃一的動作吓了一跳，邁進門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何老師把卷子拍在趙老師的辦公桌上：“趙老師、趙老師，你快來批閱一下這份卷子！”
趙學義聽何老師說過林笑的事，不過他并未放在心上，以為只是何老師推脫不掉的人情關系。
林笑算數很快他也聽說了，趙學義也沒當回事，算術快的小學生他也見過很多，但是算數快和有數學思維是兩回事。
四年級的學生都只有幾十人才能進入的奧數班，趙老師不覺得三年級的學生能提前進入。
所有的想法，在趙學義看到林笑卷子的時候，改變了。
趙學義拿着紅筆，一道道批改。
對勾、對勾、對勾……還是對勾！
一整套卷子批改完，上面只有兩個紅叉，趙學義刷刷寫下分數：“94分！”
林笑看到試卷上的分數，一縮脖子，完蛋了！
林笑輕輕拉哥哥的袖子：“不要罵我……”她知道這次考試媽媽和哥哥都非常非常重視。
一瞬間，趙老師和何老師同時看向林笑，趙老師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哥為什麽要罵你？”
林笑：“因為我沒考好……”
數學94分很低了。
每次數學考試班裏都有幾個100分，還有很多個99、98分，下95分就是低分，下90分……只有袁金來才會下90分！
趙老師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奧數考94可不是低分。”
對從來沒有學過奧數的三年級學生來說，這樣的分數簡直不可思議。
何老師說道：“難怪你一直要送妹妹來學奧數，你妹妹的确不一般啊。”
林躍飛的心髒在胸膛裏砰砰地跳，簡直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他心中升起巨大的喜悅，但是又不敢相信，看着何老師和趙老師，想聽他們說出一個準确的答複。
他終于等到了。
趙老師朝着林躍飛和林笑點頭：“國慶節之後就來上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