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披馬甲的第5天
像是生怕玉羅剎後悔一樣,晏鴻音應當是飛鴿傳書了江南,在他們二人的馬車抵達西湖邊的晏鴻堂大門口時,門上已然挂上了大紅燈籠,門上的囍字灼灼生輝。
玉羅剎:“……”
他張了張口,又閉上,看着面前在寸土寸金的江南西湖地界上還占據了這麽大一處地方的宅邸,對晏鴻音的富有程度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
門口張望着的小丫頭看見馬車眼睛一亮,用力扯了下旁邊丫頭的袖子,自己轉身飛快朝着院子裏跑。
“連翹?你站在這裏作甚?”被攔了馬車,晏鴻音擡手撩起車簾,看見了雙臂張開的小丫頭。
連翹長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未語先笑十分讨喜,當即道:“小姐,姥姥說了,要讓我一定在家門口把您攔下來。”
晏鴻音無奈:“攔我做什麽?”
晏鴻堂很大,晏鴻音常年不在這處,宅邸裏自然不可能空無一人。
連翹眨眨眼,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紅豔豔圓滾滾的荷包遞給車夫,脆聲道:“您一路駕車過來辛苦啦,今兒是我們小姐姑爺大喜的日子,還請您千萬喝杯喜酒再走才是。”
走南闖北的車夫大多都精着,收了荷包摸到裏面滿滿的碎銀子和銅板,二話不說跳下車便鑽進了周圍來往的人群裏,自個兒找樂子去了。
小丫頭的手卷了馬匹的缰繩,擡手拍着馬頭安撫,腳下卻是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讓馬車再進一步的打算。
短短功夫,方才跑走的另一個小丫頭一手拎着一個膝蓋高的大錦盒舉重若輕地走過來,下盤穩穩當當地将錦盒放在馬車上,重量讓馬車都向下顫了顫。
晏鴻音的眼皮狂跳:“紫蘇,你這是……”
“小姐,姥姥說了,若是您和姑爺真要成婚,擇日不如撞日,今日辦了就是!”小丫頭紫蘇腼腆笑着,手上卻是将兩個錦盒往車廂裏推了推。
連翹嘆了口氣道:“小姐,上上次您回來的時候就說有了心儀的郎君,結果被姥姥幾句話識破;上次您說已經同人談好了婚事,結果一去京城大半年都不見蹤影……今兒您可算是帶人回來!您放心,繡娘們都在院裏候着呢,要是姑爺的喜服有什麽不合身的地方,一準立馬能改!”
言下之意,就算是假的,今兒也得把婚給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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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鴻音:“……”
放下馬車簾隔絕外面兩個小丫頭灼灼的視線,晏鴻音坐回到車廂裏,默默無言。
那兩個被推進車廂的錦盒一個擠一個已經挨到了玉羅剎的腿邊。
玉羅剎總算是明白了,每次當他自認為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時,晏鴻音總會給他新的“驚喜”。
這個人是這樣,如今看來,這人身邊的人,八成也都不着調。
晏鴻音被玉羅剎幽幽的眼神看的直摸鼻梁,低聲道:“嗯……家中長輩對我的婚事很是焦慮,這兩年江南盯着晏鴻堂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所以……”
玉羅剎自然聽懂了晏鴻音話中含義。
晏鴻音之前所言的她需要一個夫君,還真不只是說說而已,不論從家宅安寧還是外間麻煩上考慮,晏鴻音成親的确能解決不少事。
這對玉羅剎來說是件好事。
玉羅剎眯了眯眼,有所求就有破綻,有弱點才好拿捏。
思及此,西域風情的大美人莞爾一笑,主動開解了晏鴻音的尴尬:“看樣子府上已經準備好了,要換喜服麽?”
晏鴻音感激地看了眼玉羅剎,迅速打開錦盒瞥了兩眼,拖着其中一個幾步跳下了馬車:“我去其他地方換,阿玉稍待片刻,我讓人過來引你去別處換衣裳!”
***
褪去寬大的白衣外衫,晏鴻音飛快解開手臂內側的針套扔到一邊,旁邊的衣架上喜服被她挂得亂七八糟。
發絲霜白的老婦緩緩從屏風後走出來,伸手輕車熟路般替晏鴻音将發絲裏藏着的袖箭取出,放在桌上發出叮咣一聲。
她臉上的褶皺越深,不禁念叨起來:“你看看你,多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頭發不好好梳,衣服裏還藏着這麽些亂八七糟的東西,讓将來的夫君看見了這可如何是好哦。”
“要不是怕吓着阿玉,我怎麽可能身上就這麽點。”晏鴻音撇嘴,換了新的裏衣,低頭系着帶子。
老婦顫顫巍巍走過去拽喜服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眼晏鴻音,眼裏染上笑:“你這次回來,倒是同以往不太一樣了。”
晏鴻音愣了下。
“前日裏你傳回來的信有消息了。”嬷嬷一邊替面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披好裏衫,小心整理着暗紋刺繡交織的領口,輕聲說着,“江南排查出了西域魔教的據點,是城北的那家點心鋪子,生意倒是一直不錯。”
嬷嬷同樣是一名錦衣衛暗使,常年定居在江南,早些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美娘子,只可惜暮年遭難,丈夫兒孫一家都慘死仇家之手,在投誠錦衣衛借着朝廷的手段報了仇之後便就此為錦衣衛做事。
當初出手助她親手了結舊仇的便是初掌錦衣衛的晏鴻音,只不過嬷嬷只當晏鴻音是暗使中官職高一階的上峰罷了。
二人相識多年,晏鴻音性子直率,嬷嬷看着晏鴻音長大,幾乎已然和看自己親人沒甚兩樣。
晏鴻音挑眉:“城北的點心鋪子?難道是合芳齋?”
“不錯。”
合芳齋算是江南的老字號了,晏鴻音每次冬日裏來江南,都會買些他們店裏的梅花酥,沒想到下面還藏着這麽一層。
“關于那西方魔教教主,還有別的确切消息麽?”晏鴻音捋平整袖子的褶皺,擡手順着嬷嬷的動作彎腰低頭套上沉重的喜服外袍。
“那西方魔教啊,在西域創立之初乃是自稱羅剎教,只是因為其教主行事詭谲修羅,手段狠辣,且對前去投誠的人百無禁忌,久而久之便被索性叫了魔教。沒人知道創立羅剎教的那人姓名為何面容幾分,此人成名之後便以白霧遮蔽身形,身法極其詭異。”
“西域早些年倒是有人聽過他的名號。”
晏鴻音聽着皺了下眉,問:“內力外放……他叫什麽名號?”
“玉羅剎。”
這兩天對話語中含玉量過高的晏鴻音感覺到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細細想去又想不出什麽所以然。
“怎麽了?”嬷嬷牽着晏鴻音在梳妝臺前坐下,拿起臺上的象牙玉梳子輕輕柔柔為晏鴻音通發。
“……沒什麽。”晏鴻音看着鏡子中一身紅的自己,感覺有種離譜感。
這就真的要成婚了?
“對了,還沒問你,你找的那郎君叫什麽名字?”
“……”
嬷嬷為晏鴻音通發的動作停下來:“你不會連人家叫什麽都不知道吧?就知道你又招人來敷衍老婆子——”
“沒沒沒,我知道!我怎麽能不知道呢!”晏鴻音連聲道,“他叫阿玉!”
“玉?”嬷嬷的表情有些莫測起來。
在兩人前腳說過玉羅剎之後……這個玉字多少便有些敏感了。
“巧合罷了。”晏鴻音擡手拿了匣子裏的金釵轉了轉,上面的金玉珠子嘩啦啦的響。
“你心裏有數就行。”嬷嬷一邊動作,一邊輕輕笑開,“當年的小姑娘終于要成婚了,真好。”
黑亮的發絲披散在火紅的嫁衣上,白玉的象牙梳一梳到底。
“鴻音啊,嬷嬷這些年一直催你成婚,并不是一定要讓你出嫁從夫或是別的什麽世道對女子的束縛擺布,流言蜚語。”
“咱們做錦衣衛的,和斷了線的風筝沒什麽兩樣,你又一直是什麽任務危險就往哪鑽,我總是生怕哪天接到的鴿子裏,寫着你……”
嬷嬷靈巧的手将晏鴻音的長發梳起。
“我總歸是希望這風筝啊,能有個知冷知熱的牽線人。能讓你有朝一日哪怕身臨絕境之際,不要想着玉石俱焚同歸于盡,而是努力活下來,活着回到家裏看一眼牽挂的人。”
“你看似好相與,也從不拒絕旁人說的做的那些,但實際上……鴻音,你的眼裏沒有光。可是這人活一世,來世上走一遭本就不易,冷暖都體會過,才算不枉。”
晏鴻音抿了抿唇,終究沒能回應嬷嬷的話。
她真的能喜歡,或是愛上一個人嗎?
她不知道。
***
鞭炮聲噼裏啪啦的響,晏鴻音手執金絲團扇從廊下緩緩而來時,擡眼便看到迎面而來的俊美公子。
雜佩含風響,叢花隔扇開。①
喜服發冠掐金鑲玉,意為佳偶天成,金玉良緣。
那邊一身紅色喜服,頭戴金玉發冠的玉羅剎聞聲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晏鴻音。
他知道晏鴻音容色很美,但卻不知在精心雕琢後,紅衣映襯下,會美得如此霸道又豔麗。
他竟然在成婚。
玉羅剎心中感到既荒唐又好笑,卻又夾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
他曾經想過待到境界突破,他會需要一個繼承人來延續他所創立的羅剎教和耗盡一生創造的功法,卻從未想過會與一個女子成婚。
三拜禮成,送入洞房。
等等——
送入洞房?!
玉羅剎的瞳孔震顫了一瞬。
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玉羅剎帶着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默不作聲地随着晏鴻音走進院中裏間的內室。
晏鴻音長長松了口氣,手中價值連城的金絲團扇被她随手丢到一邊的桌上,珠翠玉石散落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撩起鳳冠的珠簾,晏鴻音正要去倒杯茶水喝,轉頭就看見了走進來反手默默将門關上的美人。
等等——
晏鴻音表情一僵。
接下來要幹什麽來着?
洞、洞房?!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唐代詩人鄭世翼的《看新婚·初笄夢桃李》
這親結的……啧啧,誰能不說一句假偶天成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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