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蒼藍
第23章 蒼藍
九年走後沒多久卿白三人也離開了墳地樹林。
然後一邊穿越荒地戚小胖一邊發愁, 他剛剛看了下時間,雖然他們在裏面陪小鬼玩耍、被各種驚吓、旁觀李蒼藍找回憶、目睹姐妹情深……但現實才過去一個小時,要當年也有這麽一個陰陽罅隙讓他備戰高考, 他也不至于每天拼死拼活活生生熬胖三十斤, 好不容易上了京大還要被他卿哥全方面碾壓。
而現在,他卻要操心如何跟李大爺交代……人孫女眼睛都哭腫了,不管怎麽看他們倆這莫名同行的成年人都不是一般的可疑啊!
難道要他說:李大爺, 您孫女去掃墓的時候遇到她姐姐啦!姐妹重逢感天動地, 這一動您孫女就全想起來了!然後就感動得哭到現在!
雖然略有删減, 但都是實話。
可要真說了實話, 他們怕是會被李大爺抄着掃帚掃地出門, 不僅丢工作,還丢風評, 從此淪為未名新村青年典型……封建迷信腦闊有包的典型。
光是想想戚小胖本就不小的腦袋就又大了一圈,愁哇!
結果轉頭一看,好家夥, 他卿哥好像一點兒不把這已經可以預見的慘況放在心上, 還邊走邊玩手機!
“……哥, 你說李大爺會不會誤會我們欺負了蒼藍啊?”戚小胖小聲說出擔憂,他要讓卿哥和他一起發愁!
卿白頭也沒擡, 但精準無誤的點出戚小胖的擔憂:“李蒼藍長了嘴, 自己會說。”
戚小胖:“……”
是哦, 他們完全可以不說話,讓李蒼藍說。
于是就這樣沉默地走出荒地, 沉默地來到李家, 沉默地敲了敲自建房自帶小院必備大鐵門。
和他們便宜租來老房子不一樣,同樣是自建房, 李家的房子就要氣派多了,獨門獨戶,兩棵枝繁葉茂的大樹立在門兩邊,既有陰涼也不礙事,後面白牆青瓦,上下三層,前院後院一個不缺,還帶花園露臺,和別墅也差不了什麽。
村裏沒有關大門的習慣,尤其是家裏有人的情況下,畢竟這裏都是幾十上百年的鄉裏鄉親,大多還沾親帶故,日常串門都是招呼一聲就進了,但戚小胖還是習慣關門敲門。
在他敲門的時候李蒼藍已經‘呼啦’一陣風一樣跑進了院子,李大爺正在前院打理小菜地,剛說了句“蒼藍回來啦?”就被撲了個正着,年過七十依然精神矍铄身體硬朗、每天飯過三碗徒步繞村一圈都不喘氣的老人只來得及舉起還沾着泥土的粗糙雙手,生怕蹭髒了孫女的裙子。
原來李蒼藍之前在他們面前已經算收斂了……看着眼前像個小孩一樣絲毫不顧及形象抱着爺爺嚎啕大哭的少女,戚小胖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擺,只好轉頭去尋他卿哥,試圖營造出一種自己很忙,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不知道的錯覺。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卿白根本沒進門!這會兒正站在門外大樹底下仰頭不知在看什麽,神色還挺認真。
當代青年都知道,逃避現實有三寶——手機、耳機,和假裝自己很忙。
在前兩樣都不方便使用的時候,路邊路過的螞蟻都會變得很有趣。
戚小胖合理懷疑他卿哥在裝樣子,所以他決定一起裝。
李蒼藍這一哭李大爺便顧不得什麽泥巴什麽裙子了,心疼得連聲詢問‘這是怎麽了?誰讓我們蒼藍受委屈了?’,李蒼藍一邊哭一邊哽咽着颠三倒四地說了些‘姐姐’‘想起來了’‘對不起’……
語不成句,但該懂的都懂了,李大爺什麽話都問不出來了,蒼老但遒勁的大手輕輕落在李蒼藍肩膀上,像小時候哄她睡午覺一般輕輕拍着。
趁沒人有空理他,戚小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小碎步迅速往樹下移,然後學着他卿哥的模樣一臉認真地擡頭看樹……這看着看着居然還真給他看出了點東西來。
這兩棵樹一看就有些年頭了,主幹有成人腰身粗,将近十來米高,枝葉扶疏綠蓋如陰,兩把大綠傘一樣遮住了大半個院子,湊得近了,便能嗅到一股近乎馥郁的芬芳。
“這是那兩棵香樟樹?”戚小胖看了半天才從熟悉的葉片認出來,有點吃驚,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很正常,畢竟十多年過去了,農田都變成荒地,河床收窄變得毫無攻擊力,小女孩長成妙齡少女,這兩棵香樟樹也該這麽高了。
“這才是‘娑娑滿院門’嘛!”戚小胖感嘆,“也難怪我們之前沒反應過來那老房子就是李大爺家,原來是重建的時候原地打了個轉,後院變前院!”
一開始就覺得那罅隙裏老房子的位置有些熟悉的卿白沒說話,伸手摸了摸香樟樹樹幹。
“李蒼藍先前說她十多年前并沒有将那些差點落到香樟樹上的鐵鏟鋤頭丢進河裏……但現在這兩棵樹都好好長得這麽大。”戚小胖猜測道,“是不是說明當年李大爺他們并不是真的想砍樹?”
李家兩個女兒因為意外只剩一個,若樹也只剩一棵,日日瞧着,未免形單影只,惹人傷心。
卿白低頭看了一眼樹根處,輕聲道:“不是砍樹,是挖酒。”
聽了卿白的話戚小胖恍然大悟,難怪一直覺得哪裏怪怪的,誰家砍樹用鐵鏟和鋤頭啊!要用也該用斧頭砍刀之類的,不過……
“挖酒?挖什麽酒?為什麽要挖酒?”
卿白擡指點了點香樟樹樹根處,道:“那些生了女兒在院中種香樟的人家通常還會在樹下埋一壇酒……”
“這個我知道!”終于遇上會的知識點,戚小胖搶答,“然後在女兒出嫁那天挖出來,那酒就叫女兒紅!沒錯吧?”
卿白不點頭也沒搖頭,只輕聲補充了一句:“若女兒不幸夭折,便是花雕。”
如今這樹下,應當只剩一壇酒了。
樹不忍砍,名為花雕的酒還是挖了好,不然酒越埋越陳,傷口也越來越深。
剛說完話,門裏就走出一人,卿白戚小胖應聲回頭,都吃了一驚。
出來的是李大爺,只是從來聲音洪亮精力充沛的精神老頭像是一下老了十歲,那向來挺得筆直的身板也微微佝偻,眼睛鼻子紅了一大圈,好在表情輕松,像是放下了什麽重擔。
他站在卿白戚小胖面前,嘴巴張了張,卻只發出一聲嘆息,沉默良久以後才又慢吞吞開口:“藍藍已經同我們說了……謝謝你們帶她回來。”
卿白敏銳的注意到一直喊李蒼藍‘蒼藍’的李大爺改了口,這一刻他才終于和記憶幻境中那個翻箱倒櫃到處找人的無臉老頭有了一絲相像。
雖然不知道李蒼藍怎麽同他們說的,戚小胖還是接話客氣道:“不用謝不用謝,這都是我們做老師的應該做的……”
雖然他也是被人‘帶回來’的那個。
李大爺抹了把鼻子,然後把手裏拎着的兩個裝滿又大又紅的西紅柿的籃子塞進卿白戚小胖手裏,用帶着濃濃鼻音的聲音說:“都是自家種的,沒打農藥,不拘用糖漬還是炒雞蛋都好吃!你們拿去吃着玩,吃完再來摘就是!不用和大爺客氣,地裏多的是!”
“謝謝李大爺!”戚小胖一邊高高興興地接過老人家的好意,一邊說俏皮話逗人開心,“您放心!我們不是客氣的人!”
卿白也垂眸接過籃子,然後就看見老人皺紋遍布蒼老枯槁的手掌虎口處,有一道半圓疤痕。
……像是被某個好牙口的小動物死不松嘴留下的記號。
李大爺又抹了把鼻子,聲音疲憊:“還有蒼蒼……真的謝謝……”
原來叫李蒼蒼。
蒹葭蒼蒼,河水藍藍……蒼藍。
回程的路上卿白再次打開了手機,沒有猶豫地點開了和紅老板的聊天頁面。
騎手卿白:店裏有賣紙衣嗎?
紅老板秒回——賣。
卿白看着那個肯定的‘賣’字,莫名有點好笑,有生意和問問題的回複速度果然不一樣。
只是說起紙衣,卿白不免又思及九年走前他手指無意勾到衣袖時的熟悉質感……
卿白思量片刻,擡指打字。
騎手卿白:能定制款式嗎?
香燭店紅老板:什麽樣的款式?
看這語氣,似乎只要不是龍袍他都能用紙做出來。
騎手卿白:小女孩兒穿的裙子,要藍色的。
紅老板回了一串省略號。
卿白猜大概是‘就這’的意思,不過普通的藍色連衣裙對號稱以手藝活兒開店掙錢的紅老板來說确實不算什麽。他這樣鄭重其事的詢問就顯得有些不信任了。
于是卿白決定提升點難度。
騎手卿白:那就艾莎同款的裙子吧。
想了想,卿白又補了一句。
騎手卿白:安娜的也要。
小姑娘還能換着穿,興致來了想扮哪位扮哪位。
這回對面沒有秒回了,想起初見時香燭店古香古色的布置以及紅老板的穿着,卿白暗自猜測屏幕那頭的紅老板可能正在搜索艾莎安娜是哪兩位……
幾分鐘後,紅老板回了肯定的答複。
香燭店紅老板:東西簡單,小半天就能做好,是你來店裏取還是就從香燭店捎去?
這個‘捎’字,應當是燒吧。
小姑娘在他們眼前消失後也不知是留在了罅隙裏,還是去了下邊,他也沒做過這些事不知其中關竅,紅老板是做這行的,想必有門路,由他捎興許還能快些到貨。
騎手卿白:那就麻煩紅老板了。
香燭店紅老板:好說,香燭店全國包郵。
卿白被那包郵兩字震撼到了。
香燭店紅老板:署什麽名?
卿白手指一頓,思索了片刻才繼續輸入。
騎手卿白:李蒼蒼。
談好了紙裙子的事,卿白正想借機打探一下九年身上那手感熟悉的衣料的事兒,就見紅老板傳來一張照片——熟悉的神奇海螺。
卿白:“……”
行叭,不用問了。
九年與香燭店必有關系……至少衣料與紅老板給他的工作服同出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