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柔弱的路人甲

第97章

扁平長條形的大蜈蚣， 比常規的蜈蚣多兩個節，共二十四個，軀幹為褐紅色， 前端兩側的觸角很長。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這是陳淼煉制的蠱蟲，在看到這三米多長的大蜈蚣第一眼， 柳青栀會覺得這其實是一個蜈蚣樣式的變異體。

此刻，這由陳淼煉制的蠱蟲之王正非常乖順地蜷縮着長長的身體，安安靜靜地待在陳淼這個主人的身邊， 頭部微微翹起， 像是在用前端的那只單複眼，通過光的明暗來辨別周圍的影像。

趙嘉言站在這蠱蟲之王的正前方， 左看看又瞧瞧，啧啧稱奇：“這大蜈蚣是不是只聽你的話？你要通過什麽來指揮它行動？”

說話間， 他往大蜈蚣這邊走了幾步， 不到趙嘉言到底還是知道分寸，沒有與新鮮出爐的蠱蟲之王隔得太近，而是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離，繼續問陳淼：“沒有你的指令，它應該不會随意攻擊吧？”

陳淼先回答了趙嘉言後面這個問題：“不會。”

話落， 他見柳青栀和霍霖的目光也落在這只蠱蟲身上，很有耐心的解釋道：“用笛子。”他從衣服內裏拿出一根竹青色的笛子：“它能通過笛音的旋律變化做出相應的指令動作。”

柳青栀聞言， 目光從這條蠱蟲蜈蚣的身上移到了陳淼手中拿着的竹笛上。

他有些無聊的想， 如果最後煉制出來的是眼鏡王蛇之類的， 好像會更符合這個笛子工具。

這時， 趙嘉言已經從大蜈蚣的正對方向走到了大蜈蚣的身側， 低着頭開始很認真地觀察起蜈蚣那軀幹兩側的細密排足：“這步足看着就很鋒利，它的毒性是不是很大？”

柳青栀走到趙嘉言這邊， 近距離看了眼這排細密的布足，輕笑道：“你試試就知道了。”

聽到柳青栀這話，陳淼将視線轉向了趙嘉言：“小趙想試試嗎？”

他這話剛說完，趙嘉言還沒回答，只見陳淼用手指碰了碰竹笛的幾個孔，一道竹音就在空氣中響了一下。

下一秒，原本蜷縮着身軀的蜈蚣，就挪動了軀幹，将其中一只步足對準了趙嘉言的眉心。

趙嘉言：“！”

再往前一點就快真的碰到他額頭了！

趙嘉言趕緊後退，一個跳躍，非常利落地躲在了柳青栀的身後。

柳青栀回頭看了趙嘉言一眼：“太浮誇了。”

趙嘉言嘿嘿一笑，這才慢吞吞地從柳青栀身後走出來。

陳淼看了看趙嘉言，又看了看柳青栀，接着又看了看霍霖，最後又把視線轉到柳青栀身上。

他一直沒有問過這三人具體是什麽關系，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該去問。

他一開始以為霍哥和這個叫趙嘉言的青年都是柳青栀的隊友。

之後又從霍哥和柳青栀之間的互動裏看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微妙。

霍哥看向柳青栀的眼神，和看向別人時的眼神明顯很不一樣。

雖然你面上看起來依舊沒什麽波瀾，但只要仔細觀察的話，就不難發現，霍哥的眼眸深處仿佛随時都有柳青栀的影子，清晰分明，像水面浮動的淺淺漣漪。

至于柳青栀，他覺得對方看霍哥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樣，至少和看趙嘉言的眼神有所區別。

他以為霍哥和柳青栀是未點破關系的情侶。

然而現在一看，霍哥大多數時候都很沉默，反倒是趙嘉言和柳青栀的互動更多。

或者這麽說也不太恰當，因為大部分情況都是趙嘉言先靠近柳青栀，往柳青栀身邊湊，主動制造出與柳青栀互動的機會，而柳青栀則是順勢給出回應。

要知道互動能提升彼此的感情，也是情感升溫所必不可缺的重要環節。

言語上的互動，肢體上的接觸，都是拉近關系的必要方式。

這個趙嘉言看向柳青栀的眼神雖然還算清白坦蕩，但眸底深處多少還是有幾分未被徹底隐藏的愛慕。

再看看霍霖。

說是不動如山也不為過。

想到這，陳淼又将目光移到霍霖臉上。

看着自己這位前隊長沉默少言的樣子，不知為何，陳淼莫名有一種為這位隊長的情感之路操心的感覺。

霍霖自然注意到了陳淼這有些古怪的眼神，見對方一副又說不說、欲言又止的模樣，難得開口問了句：“你想說什麽？”

霍霖的聲音并不大聲，然而這話一出口，柳青栀和趙嘉言都看向了陳淼。

被三個人用目光盯着，這一瞬，陳淼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腦部得有些過了頭。

就單單只是霍霖一句話，就在第一時間将另外兩人的注意力抓住這一點，說明霍霖在三個人的相處中，雖然話不多，也很少參言，但絕對不是沒有存在感，不僅如此，他的存在感還很強，更是絕對不會被忽略的存在。

這麽一想後，陳淼頓時為自己方才那一番自以為是的猜想而感到有些尴尬。

他什麽時候又變回從前那種性格了。

明明現在是即将對付白額高腳蛛變異體的關鍵時期，他竟然還有心思想其他這些有的沒的。

果然是因為見到了霍霖這個實力強大的前隊長，仿佛有了主心骨，所以整個人才漸漸變得松懈了嗎？

短短的幾秒時間，陳淼想了很多，等他回過神，發現柳青栀三人的目光還落到他身上等着他回答的時候，陳淼頓時更尴尬了，他将手握拳剛在唇邊，掩蓋性地低聲咳嗽了一下，借此緩解了幾分不自在之後，才說道：“我們打算申時上山。”

話落，他在柳青栀三人臉上快速掃過：“你們覺得這個時間段怎麽樣？”

柳青栀道：“挺好。”

申時是下午三點到下午五點。

相當于二十四節氣中的處暑，也是陽已入陰之時，從某方面來看，算是人精神狀态最好的時候。

特別是覺醒者和異能者，在這個時間段的整體狀态是最适合戰鬥的。

此時剛剛到兩點，距離三點還有一個小時。

“我先去睡會兒，等到目的地了再叫我。”柳青栀一邊說着一邊走向了不遠處的水母居。

在末世前，樹幹繁茂、叢林遮蔽的山路其實并不好走，特別是帶着坐着出行工具的時候，更是很容易就因為蜿蜒曲折的狹窄路面而寸步難行。

相比之下，雙腳走路反而會更方便也更迅捷一些。

但是在末世爆發之後，樹葉枯萎，原本青蔥翠綠的樹木都只剩下光禿禿的枯枝，雜草叢生的地面也只剩下灰黑的泥濘，相對的，路面周圍的空間自然就寬敞起來。

這種情況下，比起走崎岖的山路，自然是坐在水母居裏直達目的地更為舒坦。

畢竟在必要時候幫忙歸幫忙，他可沒打算委屈自己的雙腳。

四點鐘的時候，睡了兩個小時午覺的柳青栀，是在一陣打鬥聲中醒來的。

他從藤椅秋千坐起身，睜着還處在半阖狀态的眼睛，透過窗戶，看向打鬥聲傳來的方向。

柳青栀看過哥斯拉大戰金剛，卻是第一次看到蜈蚣大戰蜘蛛。

目前的戰況，大蜈蚣和大蜘蛛算是五五開。

至于蜈蚣身後正在對這蠱蟲之王進行輔助幫襯的季子晉等人，直接被柳青栀忽視了。

畢竟這十幾人的戰力合在一起，所起到的作用還不如人家蜈蚣的十分之一。

從周圍打鬥的痕跡來看，這場大戰應該剛剛開始沒一分鐘。

柳青栀微微側身，将手撐着窗戶下方的邊緣，單手托着下颔，打了個哈欠後，又用另一手揉了揉眼睛，才将剛睡醒後還有些渙散的雙眼慢慢聚焦。

史萊姆跳到柳青栀的肩膀上，和柳青栀一起看向窗外。

原本在柳青栀衣服口袋裏的柳渝，則是趴在窗戶上，小手辦樣式的魚尾貼着柳青栀手肘。

就這樣，一人一魚一史萊姆，整齊劃一的将目光投向正在激烈對戰的蜈蚣和蜘蛛。

至于霍霖和趙嘉言，此刻都在外面。

兩人都暫時還沒有出手，只是在一旁關注着周圍的動向，避免陳淼和季子晉等人聯合蜈蚣對戰蜘蛛變異體的時候，被山裏潛伏着的其他變異體偷襲。

在柳青栀醒來之後，霍霖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從柳青栀的氣息中感知到了。

正是因為這樣，當柳青栀的視線轉到霍霖這邊的時候，霍霖也立刻朝他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彙之後，又很自然地移開。

霍霖繼續觀察四周。

柳青栀再次将注意力轉到到蜈蚣和蜘蛛的大戰上。

蜈蚣是經過了百蟲厮殺後闖出來的蠱王，身軀靈活，兩排步足尤為鋒利。

蜘蛛是進化出風系能力的變異體，不僅能吐出束縛行動力的蜘蛛絲，還能掀起風刃。

就像現在，它似乎有些煩躁在對打蜈蚣的時候，還要受到季子晉等人的攻擊，于是直接用風系異能卷起一陣狂風，将四周的枯木和塵沙掀到空氣中，形成一片渾濁的環境。

狂風肆意，煙塵彌漫。

像刀刃似的陰風刮到人的臉上，季子晉等人的視線在受到幹擾的同時，不得不停下攻擊，帶上提前準備好的面具，避免面部被刮傷。

霍霖和趙嘉言沒有戴面具。

霍霖是沒必要，趙嘉言是存粹嫌棄那黑漆漆的防毒面具太醜，再加上有霍霖在。

霍霖用金屬異能将自己和趙嘉言籠罩在一層看似輕薄實則堅硬無比的金屬防禦裏。

這一路上，大部分時候都是柳青栀出手，霍霖和趙嘉言從旁輔助。

算起來，這還是柳青栀第一次以觀看者的角度，看置身于戰場中的霍霖和趙嘉言。

“——轟隆轟隆——！”

柳青栀正想着，白額高腳蛛變異體将用一直蜘蛛腳将蜈蚣拍了出去。

這變異體本身的力氣和大蜈蚣差不多大，但是由于它還有風系異能，所以這一拍借助了空氣中的風來施力，速度快而猛烈，三米多長的大蜈蚣被直接踢飛，砰的一聲撞到樹幹後，又因為過大的慣性往後推動，發出了一陣悶沉的轟鳴聲。

而似乎是因為看到大蜈蚣被自己壓制，這只白額高腳蛛變異體突然仰天長嘯一聲，發出了一道宛如勝利者一般的示威嘶吼。

它這聲音極大，随着風穿透空氣，傳到了附近每一個角落。

水母居有一定的隔音效果，結果柳青栀坐在藤椅秋千上，都被這過于尖銳的嘶吼聲給刺激到了耳膜。

柳青栀摸了下自己被震到的耳朵，視線穿過逐漸散去的渾濁空氣，目光有些幽幽地看向了得意洋洋的變異體。

應該算是得意洋洋吧。

一個智慧等級相當于人類十二歲的變異體。

會有這種與人相關的情緒，也不足為奇。

而且從陳淼之前的轉述裏，也不難發現，這只變異體有着很濃烈的好奇心和玩耍欲。

不過這種好奇心和玩耍欲并非是純真的，而是沾滿了渾濁的鮮血，畸形、病态又殘忍。

趴在柳青栀手肘邊的柳渝也被剛剛那聲嘶吼給震得有些面色難看，他問柳青栀：“你什麽時候去解決它？”

柳青栀沒看柳渝，語氣淡淡地回了兩個字：“不急。”

被陳淼這種算是高階的精神異能者所煉制出來的蠱蟲之王，不應該只有這點實力。

直白點說，就是柳青栀想再看看大蜈蚣大戰大蜘蛛。

聽到柳青栀的回答，柳渝也不說話了，幹脆重新調回到柳青栀的衣服口袋裏。

同為變異體，他不想自己的視覺受到污染。

那個變異體太醜了。

當然，擁有一副好嗓子的柳渝，最不能忍受地還是這個蜘蛛樣式的變異體竟然會發出桀桀桀這種難聽的聲音。

不優雅，太不優雅。

柳渝有些嫌棄，所以柳渝選擇眼不見心不煩。

如果這時候趙嘉言在水母居，絕對回怼着柳渝這個人魚變異體來一句：“愛好是吃人魚興趣是坐鬼船的變異體也算不上有多優雅。”

不過這會兒只有柳青栀在。

柳青栀并沒有因為柳渝的行為而分散注意力。

他的視線依舊停留在蜈蚣和蜘蛛的大戰那邊。

在陳淼笛音的吹動下，接收到指令的蜈蚣翻身爬起，再次發動新一輪攻擊。

陳淼的笛聲旋律感很強，單從結構來看，不是屬于輕快也不屬于舒緩那種，聽起來給人的感覺就是很怪誕，透着一種非常詭谲的起伏感。

這白額高腳蛛變異體很聰明，在發現攻擊自己的蜈蚣因為這笛聲而越發猛烈之後，也似乎意識到了真正要解決的目标是陳淼這個幕後操控者。

它先朝着蜈蚣吐出蜘蛛絲，将蜈蚣的身軀纏繞在樹幹上，接着飛身一跳，電光火石之間，以極快的速度朝着陳淼爬去。

陳淼的行動并不是很方便，面對蜘蛛變異體迎面而來的突襲，他下意識想用精神異能入侵這個變異體的思維，阻止它的行動。

然而他忘記了自己已經分去了大部分心神去操控蜈蚣，所以剩餘的精神力不足以對蜘蛛變異體的思維進行幹擾。

眼看蜘蛛變異體已經來到他跟前，正要用蜘蛛精将他身體捅個對穿，千鈞一發之刻，一把金屬刀劃破空氣飛射而來，在瞬息之間斬斷了蜘蛛變異體這只蜘蛛腳斬斷。

蜘蛛變異體發出一聲痛苦的叫聲，像是被激怒了一樣，轉而看向對它造成傷害的霍霖。

下一剎那，龐大的身形瞬間移動，飛速朝着霍霖那邊襲去。

在這個空蕩，季子晉也迅速來到暫時安全的陳淼身邊，一臉緊張地抓着陳淼的手臂問道：“阿淼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陳淼搖頭：“虧多了霍哥。”

兩人同時看向霍霖那邊。

此時，霍霖已經和蜘蛛變異體對上了。

這白額高腳蛛變異體很明顯記恨上了霍霖，如果說之前這變異體在跟蜈蚣對打的時候，只用了五分力，那麽現在就差不多用了上了九分。

它一共有八只腳，每只腳都極其靈活，腿肢部分很細長，幾乎可以三百六十度轉動。

再加上又是風系異能，配合着空氣中的風，行動之間的速度就更快。

它沒有選擇用蜘蛛絲遠距離攻擊霍霖，而是近距離用蜘蛛腳對霍霖進行快如疾風的攻擊。

季子晉等人見狀，下意識想要上前幫忙，不過剛有動作就被陳淼攔住了：“別去，你們現在過去會妨礙到他。”他很冷靜地對其他人說道：“做好準備，務必按照之前設定好的計劃，根據指令在最合适的時機，配合我入侵變異體的精神思維。”

季子晉點頭：“我們知道了。”

他這話剛說完，比之前更猛烈肆意的狂風再次卷起。

是蜘蛛變異體再試圖攻擊了霍霖幾十次也依舊沒有碰到霍霖意思邊角後，不再選擇近身肉搏。

下一秒，呼嘯的龍卷風在變異體的控制下，如同巨龍在半空中盤旋，高速旋轉的漩渦組成了扭曲的身軀，黑壓壓地橫掃而下。

飛沙走石之間，伴随着強大的風力和破壞力，原本安穩停在不被波及的安全距離的水母居，也在咆哮的龍卷風中，被回旋的渦流吹刮了起來。

水母居被吹到了半空中，在風的扯動下來回浮動，像在巨浪起伏的大海上颠簸異常的船只。

坐在藤椅秋千上的柳青栀，也算是享受了一把真正的秋千。

但這種不規律的秋千晃蕩法，顯然不适合多體驗。

不過看着外面這将氣流從四面八方吸入的龍卷風，原本對風系異能沒什麽興趣的柳青栀，也起了幾分掠奪之意。

心裏有了想法，柳青栀通常很快就會付之行動。

他站起身，将口袋裏的柳渝拿出來随手放到一邊。

柳渝問道：“要解決它了嗎？”

“不，”柳青栀糾正道：“是要掠奪它的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