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柔弱的路人甲

第96章

在陳淼說完這句話之後， 整個房間的氣氛也跟着安靜下來。

将今日才見面的人當成是一種救贖。

這聽起來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會顯得有些不切實際的滑稽。

但陳淼的語氣太過真摯，也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他是認真的。

即便說着有些模棱兩可的回答， 眼眸深處卻浮現着某種奇異的堅定感。

柳青栀沒有說話，霍霖也沒有說話。

就連趙嘉言也沉默着， 狗狗眼裏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情緒。

坐在陳淼身側的季子晉，不太喜歡現在這種過于安靜的氛圍，他嘴唇動了動， 正準備說點什麽。

柳青栀突然問道：“有些屋舍上挂的紅綢帶是什麽意思？”

聽到柳青栀突然提及紅綢帶， 季子晉和陳淼的表情都微微變了一下，眸底深處也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停滞。

片刻後， 陳淼垂下眸子，說出了兩個字：“标記。”

他将挽起的衣袖放下去， 将手臂收回後， 斟酌了一下語言，緩緩解釋道：“那上面有一層奇怪的磷粉，到了晚上的時候會發出像螢火蟲的一樣的光。”

“奇怪的磷粉？”柳青栀稍微想象了一下紅綢帶在夜晚散發着淡淡幽光的畫面。

“感覺有點慎人啊。”趙嘉言也在腦海裏想象，夜黑風高，冷風吹拂， 紅色的綢帶在寒涼的空氣中飕飕飄動，怎麽想怎麽有些陰氣森森。

季子晉看了趙嘉言一眼， 聲音有些低：“晚上大家把房門緊閉， 窗戶一直都是封死的， 不會有誰特意去看那些， 而且.”

說到這， 他話語忽然一轉，不只是聲音， 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低沉下來：“而且看着慎人也總比再失去一個親人好。”

像是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難以掩藏的痛苦，眉宇之間也透出了一抹晦澀不明的痛苦。

他這兩句話說得有些雲裏霧裏。

雖然一個“再”以及“失去一個親人”這些字眼多少透露了點情況，但到底是沒有一個完整的事件過程。

最終，還是陳淼嘆了口氣，帶着幾分安撫性的輕輕拍了拍季子晉的肩膀，然後才對柳青栀三人說道：“事情的開始要追溯到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東面的山頭上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變異體。這變異體是一只白額高腳蜘蛛，它的體型大概有兩個成年男子那麽大，全身密布着灰色與白色交織在一切的細毛，頭部額區生長着一條白色的橫豎帶。你們看到的紅綢帶，其實是由這個變異體吐出的蜘蛛絲所編織而成。”

“等等，”趙嘉言打斷他：“白額蜘蛛吐出的蜘蛛絲難道不該是白偏灰的顏色嗎？怎麽還能吐出紅色蜘蛛絲？”

季子晉沒說話，垂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拳，克制着心底翻湧的情緒。

陳淼道：“因為那是由鮮血染紅的。”

“那個變異體沒吃掉一個人，就會吐出紅色的蜘蛛絲，它會将蜘蛛絲做成紅綢帶，扔到一旁，讓我們帶走。”

柳青栀眼眸微動：“這是個進化出智慧的變異體？”

陳淼點頭：“對，我曾試着用精神異能入侵這個變異體，但是沒能成功控制它，不過經過那次的嘗試，讓我探知到它的智商大概相當于一個十二歲的小孩。”

柳青栀想起沖綢帶上的那些苗文：“那紅綢帶上的苗文又是怎麽回事？”

趙嘉言也說道：“對哦，那些苗文總不可能也是變異體弄出來的吧？”

他這話帶着幾分半開玩笑的意思，結果下一秒，還真聽到陳淼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确實是那個白額高腳蛛變異體弄出來的。”他的語氣很晦澀，手微微顫抖着，滿是褶皺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悲痛：“這變異體吃掉的第一個人，就是一個土生土長在這裏的孩子，那孩子剛好十二歲。”

柳青栀：“你的意思是變異體之所以進化出智慧，是因為吃掉了那個孩子，從而移植了思維？”

陳淼将雙手放在臉上，遮住自己的臉：“是這樣的。”他低着頭，聲音哽咽，滿是懊惱又自責的說道：“是我沒有保護好阿蓮。”

季子晉的心情也不好受：“阿淼，這不管你的事，你只有一個，顧不了那麽多。”

在季子晉的安慰下，阿淼慢慢放下手，抹點了眼角的淚花後，嘴角扯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讓自己的臉色盡量顯得不那麽狼狽：“抱歉，”他對柳青栀三人說道：“剛剛有些沒控制好情緒。”

話落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講起來：“那變異體每隔七天，都會在深夜時分下山，然後随機将屋舍裏的某位幸存者抓去山上吃掉。”

“變異體将抓來的人吃掉之後，就會立刻用蜘蛛絲吐出紅綢帶，而在這之後，只要是挂着紅綢帶的屋舍，變異體就不會再來。”

“它把這視為一種儀式，一種獻祭。”

柳青栀不是很理解變異體的思維，也不是很理解這些人的思維：“為什麽要被動的任由變異體把人抓走吞吃，你們沒想過合力把變異體殺掉？”

陳淼擡手指了指東面：“東面那座山上，還有很多奇怪的變異生物，因為白額高腳蛛這個變異體在，山裏的變異生物不敢來村寨，如果殺掉白額高腳蛛，山裏的變異生物沒有了可忌憚的，村寨将很快被入侵。”

趙嘉言很驚訝：“難道你們就沒有考慮過逃走嗎？”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霍霖，這時候也開口問了句：“這裏有什麽讓你們必要留下的理由？”

雖然是用的疑問的字句，但是他的聲音冷淡，沒什麽波瀾，聽起來倒是不像在疑問，反而像是篤定了一定存在一個理由。

陳淼道：“白額高腳蛛的洞穴裏儲存了很多食物，它把附近所有倉庫的物資都搬去了那裏，像是在過家家一樣，守着那些物資，然後在吃掉一個幸存者的時候，分出一部分食物以作獻祭的回應。”

趙嘉言微微皺眉：“雖然可以理解，但就這麽被動的等死，還是.”

季子晉打斷趙嘉言：“沒有被動等死。”他有些激動地說道：“我們在不斷提升異能，争取能盡快配合阿淼的精神異能，對白額高腳蛛變異體進化控制。”

陳淼說道：“我們并非什麽都沒做，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借由精神異能煉制蠱蟲，白額高腳蛛變異體的實力很強，如果正面對抗，對于現階段的我們而言，無疑是以卵擊石。”

“我計算過，成功殺死這個變異體的幾率可能連百分之五都沒有，但等我将蠱蟲煉制完成，再配合其他同伴的協作，将白額高腳蛛變異體成功控制的可能性有七成。”

說到這，陳淼忽然看向了柳青栀和霍霖，蒼白的頭發下，眼底閃動出某種熾熱敞亮的星火：“現在你們來到了這裏，最後的三成也直接拉滿了。”

柳青栀挑了挑眉，好整以暇道：“就這麽确定我們會幫忙？”

陳淼搖頭：“不是的，”他凝視着柳青栀的眼睛道：“就算你們不幫忙，僅僅只是在這裏，就是一種安心。”

話落，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陳淼又緊跟着說道：“請別誤會，我這麽說并非是想道德綁架。”

柳青栀也沒有就此事多說的意思，轉而看向陳淼斜後方的大壇子：“按照你的說法，裏面的蠱蟲也快煉制成功了？”

他對這蠱蟲還挺感興趣。

雖然他曾經在高位世界遇到過的蠱蟲師，也和對方交過手，但是他并沒有實際見識過蠱蟲被煉制出來的過程。

想到這，柳青栀站起身，走向了這處大壇子：“你說裏面是蜈蚣，大概有多長？”

陳淼跟着站起身，慢慢走到柳青栀身邊，看向面前這個大壇子，他伸出手，将幹癟枯老的掌心貼到壇子光滑的表面，仿佛隔着一層外殼，感知到了裏面蠱蟲的呼吸：“三米多長。”

趙嘉言也走了過來，站在柳青栀的另一邊：“三米多長，栀哥，和你的鐮刀差不多。”

陳淼下意識看向柳青栀：“鐮刀？”

霍霖站在了柳青栀身後：“他的武器是鐮刀。”

季子晉道：“用鐮刀當武器？”他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還挺酷。”

話落，他想到了什麽，正想再問一兩句，結果趙嘉言學着陳淼的樣子，也将自己的掌心放在了壇子的外壁上，引得壇子裏的蠱蟲感到陌生的氣息，頓時躁動得撞擊了一下壇子。

季子晉瞪了趙嘉言一眼：“別亂摸！”

趙嘉言嘴上道着歉，眼疾手快地縮回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陳淼輕輕撫摸着壇子，眼神裏流露出幾分柔和：“還有兩天，還有兩天它就可以出來了。”

他說道：“兩天後，也正好是又一個第七天。”

趙嘉言看向柳青栀：“栀哥，那我們要留在這裏嗎？”

他這話一說完，在場的其他人都看向了柳青栀。

特別是季子晉，眼底凝聚出一種既期待又忐忑的情緒。

柳青栀沒有立刻回答趙嘉言，而是把去留的決定權交給他們三人之中，和這叫阿淼的人關系相對更熟悉的霍霖：“你怎麽想？”

霍霖思忖了片刻，說道：“待兩天再走。”

柳青栀點頭：“好。”

那就在這裏待兩天。

正好他也想看看正新鮮的蠱蟲出壇是什麽樣子。

季子晉一下笑了起來：“那我去給你們安排房間。”說着就準備離開。

不過沒走兩步，就被趙嘉言叫住了：“不用不用。”

季子晉腳步一頓，回頭道：“什麽意思？不用安排房間，那你們晚上住哪裏？”

他眼神有些呆呆地看向趙嘉言，像是有些懵。

這個時候，倒是一點也沒有一開始在瞭望橋上，将槍口對準他們時，那番警告他們離開的狠絕。

對上季子晉有些困惑的目光，趙嘉言嘴角一勾，有些得意的說道：“住在我們自己的房子裏。”

“哈？”趙嘉言這話讓季子晉更懵了，他下意識往柳青栀他們身後看了看：“你們哪來的房子？”

趙嘉言也不準備繼續賣關子了，在柳青栀和霍霖兩人的默許下，直接說道：“一種可以随時移動的房子，就停在村寨外面。”

他這話一出口，不只是季子晉，就連陳淼也愣了一下：“可以移動的房子？”

季子晉不只是聯想到了什麽，突然有些興奮地湊到趙嘉言面前，眨巴着眼睛，很驚奇地問：“是不是就像阿爾的移動城堡或者飛屋環游記那種房子？”

趙嘉言将季子晉湊上來的臉推開：“可以這麽理解。”

季子晉一把抓住趙嘉言的衣袖：“能帶我去看看嗎？”

問完這話，似乎是意識到了趙嘉言不是那個做決定的人，季子晉身形一動，迅速來到了柳青栀面前，用一副流光潺潺的星星眼看着柳青栀：“我可以去看看嗎？”

趙嘉言伸出手，一把拉着季子晉的後領将他從柳青栀面前拉開：“說話就說話，被湊太近。”

季子晉被趙嘉言這話說得有些臉紅，看了眼沒什麽反應的柳青栀，立刻說道：“抱歉抱歉，我剛剛有些太激動了。”

陳淼也笑了下，說道：“阿晉從小的夢想就是當一名漫畫家，所以對于像移動城堡那樣夢幻的存在很感興趣。”

趙嘉言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随即看向一旁的柳青栀：“栀哥，那我現在去把水母居開過來嗎？”

柳青栀點了點頭：“去吧。”

季子晉跟上趙嘉言的腳步：“我和你一起。”

說着，兩人就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屋舍。

趙佳怡和季子晉一走，房間裏就只剩下柳青栀、霍霖以及陳淼三人。

陳淼從櫥櫃裏那出連個紙杯，往裏面倒了茶水，放在桌面上。

柳青栀重新坐回到方才的位置上，霍霖走到他旁邊坐下，與他只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

陳淼看了看霍霖，又看了看柳青栀，最後又将視線定格到霍霖臉上：“霍哥，你現在好像變了一些。”

霍霖沒說話，柳青栀倒是饒有興味地問了句：“你覺得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陳淼很輕的笑了下：“變得更有人情味了。”

柳青栀聞言，挑了挑眉，微微側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霍霖，從他這個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霍霖棱角分明的側臉輪廓，雖然骨相線條冷峻鋒利，然而眼眸微垂，睫毛的陰影附着而下的時候，确實有幾分很堪稱溫和的安靜。

察覺到柳青栀的視線，霍霖也側頭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後，柳青栀也笑了下，像是在回答陳淼，又像是在對霍霖說：“确實更有人情味了。”

說完這話他就收回了視線，端起面前的茶水，慢慢喝起來。

過了段時間，趙嘉言将水母居開到了村寨裏。

之後，不知是季子晉說了什麽，原本門窗緊閉的屋舍，有人或是将門悄悄打開了一個縫隙，身體藏在門後面觀察着這個造型漂亮的水母居，或是站在通風口前，小心謹慎地觀察這個可以随意移動的房子。

臨近傍晚的時候，陳淼為柳青栀三人準備了飯菜。

是一碗由玉米粉兌和熬制的小米粥，以及幾個窩窩頭。

窩窩頭口感很好，軟硬适中，小米的味道很清淡适宜，米粒帶着微微的回甜，雖然算不上特別豐盛，但已經是目前村寨裏的人所能拿出來最好的食物。

而吃了這一頓小米粥，對于柳青栀三人而言，就相當于是承了這份情。

再加上未來這兩天，他們的夥食也将由村寨負責。

就單單只是這一點，在兩天後，他們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不摻雜情感的講，這對陳淼和季子晉他們來說，其實算是一筆非常劃算的買賣。

雖然柳青栀他們可以直接出手，但他不想讓村寨裏的幸存者認為他們的幫忙是一種理所當然。

畢竟有時候适當的付出，能讓雙方的心裏都更平衡。

而且這樣一來，他們就相當于是雇傭關系，是平等的交易關系，誰也不用将姿态放低。

柳青栀三人用過晚餐之後，陳淼就将村寨目前的情況全部說了出來。

目前村寨裏一共有六十四個幸存者。

除了之前在瞭望橋上将槍口對準柳青栀他們三人的那十幾個西城基地軍方的覺醒者，剩下四十多個幸存者都是村寨裏的原住民。

十幾個覺醒者裏，有五個進化出了異能。

四十多個原住民之中，則是有是個十五個覺醒者，兩個異能者。

從整體來看，村寨的戰力并不算高，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七個異能者之中，有兩個異能者所覺醒的異能分別是治愈系異能和植物系異能。

這兩種異能的攻擊性雖然不強，但實用性很廣。

治愈系異能的重要性姑且不說，就植物系異能，放在資源不可再生的末世，毫無疑問，就是生的一種希望。

不過這個植物系異能者的異能等級還只是一階，只能用異能凝聚出最基礎的藤蔓，無法将種子催熟。

七個異能者之中，作為隊長的陳淼是等級最高的存在。

其次就是季子晉和之前那個單眼皮的男人。

季子晉是風系異能，單眼皮那個男人是雷系異能。

将村寨目前的基本情況了解之後，柳青栀三人也回了水母居。

四面環山的布局讓存寨的夜晚格外幽靜。

柳青栀三人睡在水母居裏，風平浪靜地過了一晚，第二日一整天也過得很平淡，并沒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

直到第三天下午，陳淼的蠱蟲煉制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