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柔弱的路人甲

第88章

對方有着一張讓他們無比熟悉的面孔。

即使夜視鏡下的一切畫面所呈現出的顏色， 都是有些冰冷機械的幽綠色，在這因為附着着煙霧而微微模糊的鏡頭裏，他們也能一眼分辨出這個人是誰。

畢竟對方的外貌實在太過優越， 那種完美精致的骨相，線條清麗而流暢， 分明利落地勾勒着這張得天獨厚的容顏。

是只用一眼，就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長相。

再次見到時，也會在第一時間被認出。

雨谷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像是在确認視線中的這個人是否一場幻覺。

事實上，在與對方分別的這段時間， 他其實不止一次想過，他們還能不能再碰見。

他設想過無數種相遇方式， 但當這個人設想過無數遍的主人公真正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 他又陡然産生一種像是在做夢一樣的不真實感。

不過等下一秒，意識到這一切并非是幻覺之後，激動、興奮、喜悅等等相關的情緒也接踵而來。

他擡手擦了擦鏡頭上的霧氣，對方的面容就更加清晰地浮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心跳感在這一刻跳動得越發強烈。

他幾乎快抑制不住內心的巨大欣喜，想也沒想， 脫口就道：“好久不見！”

比起說話連聲音都幾分顫抖的雨谷，他旁邊的顧臨奕要表現得穩重許多。

他面色冷靜， 薄唇緊閉， 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到這個人的臉上。

他很難形容在剛剛那樣的千鈞一發之刻， 在脫離危險後的他， 從散去的煙霧中見到救他之人的那一瞬， 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但那種心髒陡然收縮的感覺，的确是一種較為強烈的動容。

當然， 這或許也是吊橋效應使然。

不過現在并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

柳青栀直面兩個人的視線，因為這兩人都戴着夜視鏡，所以他無法看到他們視線中的情緒。

顧臨奕暫且不談，雨谷的話，那種驚喜完全就從整張臉溢了出來。

柳青栀也沒想到兜了一圈，他還能與列車上的人碰見。

顧臨奕和雨谷在這裏，列車上的其他人必然也在不遠的地方。

他能感知到霍正的氣息。

相對的，因為那一滴史萊姆中心凝液，霍正應該也隐隐感應到了他的存在。

而柳青栀所猜測的也沒錯。

正在列車頂部協助三位監管者攻擊變異體的霍正，确實在柳青栀出手的那一瞬，微微一怔。

而後，猛地看向了顧臨奕和雨谷那邊。

由于距離有些遠，他只能看到一個很小的輪廓，但從對方腳下踩着的鐮刀，他還是一眼就确定了這個人就是柳青栀。

柳青栀.

他在心裏默默念着這個名字。

或許是有些分神的緣故，原本九分專注的協助，也變成了七分。

正在攻擊變異體的三個監管者自然察覺到了霍正的心不在焉。

但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

畢竟他們此刻，也多少有點分心。

雖然早就猜到了柳青栀就是暗夜屠夫，但他們到底沒有真正見過對方使用鐮刀。

想到不久前對他問出暗夜屠夫真實身份的否定，段溪冷笑一聲，明明眼下正處于列車陷入危機的重要關頭，他卻用一種有些晦澀的語氣譏諷道：“霍正，這就是你說的不是？”

霍正看他一眼，語氣冷淡：“他不喜歡這個稱呼，自然就不是。”

在兩人相對鎮定的對話間。

列車的會議室裏，一位眼尖的視覺系高階覺醒者，已經驚呼一聲：“是暗夜屠夫！他來了！”

這覺醒者的聲音本就是十分嘹亮的那種，此刻又是負責播報動向的聯絡員。

聯通着車廂喇叭的話筒就在他面前的操作臺，與他的嘴只隔了一個手臂的距離。

也正因為如此，他這由于太過激動而近乎扯着嗓子般的驚呼聲，自然威力非凡，簡短的八個字非常清晰地換到了列車內部每一位幸存者的耳膜裏。

“暗夜屠夫？他真的來了！”

“真的嗎？我沒聽錯吧！”

“沒聽錯沒聽錯！我們大夥兒都聽到了！”

“對！聽得清清楚楚！”

說到這裏，一些幸存者甚至已經顧不上害怕，争相恐後地站在窗戶前，往顧臨奕和雨谷那邊看。

那個大王烏賊的變異體足有四層樓高，體型碩大醒目，周圍又被它的觸手掃成了一片平地，所以即使是在只有月光作為照明的夜色下，也有容易就被人用視線捕捉到。

“在那裏在那裏！”

“暗夜屠夫在哪裏？怎麽看不到？”

“廢話，你又不是視覺系覺醒者，看不到不是很正常嗎？”

“那變異體太龐大了吧！就算是暗夜屠夫，也不一定能對付吧？”

“別說話！沒有什麽是暗夜屠夫解決不了的！”

“神經病！我看你們是魔障了吧！別把暗夜屠夫太神化了！”

就在這時，幸存者之中突然有人說道：“畫面顯示屏好像打開了！”

最底層車廂沒有窗戶，也沒有任何顯示屏。

到了第二層，每節車廂都有窗戶，除此之外，兩節車廂的中部，會有一處可與總顯示器同頻的顯示屏。

至于第三層，則是每節車廂內都有窗戶和顯示屏。

位于會議室的臨時聯絡員，一開始就得到了阿爾文和另外兩位監管者的指令，需要開啓列車外部安裝的微型攝像望遠鏡，盡可能将變異體的形态特征和戰鬥習慣等記錄下來，以便能将信息傳到四大基地城那邊。

因為列車頂上的這個變異體，他耽擱了些時間，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有些不知所措的混亂中。

直到看到暗夜屠夫的出現，那種慌亂感才神奇的減緩了。

所以他在深吸一口氣之後，果斷調整狀态，以最快的速度輸入密碼開啓了攝像望遠鏡，并将望遠鏡下捕捉到的畫面連同顯示屏，以便讓列車上的幸存者都能看到。

帶夜視功能的望遠鏡裏。

播放到顯示屏裏的畫面自然也是有些幽沉的綠色。

此刻，泛着綠色光澤的畫面裏，在柳青栀拿起鐮刀反手砍下大王烏賊變異體的一只觸手時，随着這個轉身，他的模樣也暴露在了放大的顯示屏上面。

盡管只是短短一秒，卻還是被這些聚精會神專注着屏幕的幸存者們捕捉到了。

身形纖細修長，五官精致完美，眉眼之間透着淡淡的病恹。

柳青栀！

竟然是柳青栀！

這一剎那間，這些幸存者全部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腦子裏驟然一陣轟鳴，他們整個身體仿佛被按下了某種暫停鍵，雙腳僵硬在原地，心髒卻狂跳不止。

他的腦海裏閃過關于柳青栀的無數畫面，又閃過與暗夜屠夫相關的傳言。

越是将兩者相比較就越是心驚。

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們這些幸存者之中，特別是從臨水站上車的幸存者，在柳青栀于輪換賽上展露出實力之後，其實懷疑過這個看起來病殃殃的男人，說不定就是救過他們的暗夜屠夫。

但那個時候，盡管有人這麽懷疑，卻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在柳青栀離開列車後，這份懷疑也徹底淡去。

而現在，在危難關頭，對方從天而降，曾經的懷疑得到了最完美驗證。

不可思議的劇烈震動在他們的腦海裏鼓動着。

無數奇妙的情緒在這些幸存者胸腔裏蔓延開。

不過眼下，他們并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繼續震驚和感慨這份奇妙，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正被畫面中那抹戰鬥的身影牢牢吸引。

畫面裏，暗夜屠夫、不，是柳青栀，柳青栀手握鐮刀，以快如殘影的速度砍下大王烏賊變異體攻來的觸手。

凜冽的鐮刀劃破空氣，在月色下散發出銀白的寒光。

每一次揮動之間，伴随着撕裂的空氣，大王烏賊變異體的觸手也被斬斷而落，砸在地上掀起一陣塵灰。

在注意到被自己砍下的觸手又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內再次伸長出來後，柳青栀并不意外的挑了挑眉。

果然，比起斬斷這些觸手，精準打擊這個變異體的頭部，切斷內部的神經，才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不過在此之前，柳青栀想再看看這個變異體是否進化出了異能。

他将鐮刀換了個手，在所有觸手都朝他襲來的時候，迅速轉動刀刃，形成一抹絕大的風遁，将這些觸手全部攪開的同時，身體一個加速，将紅黑相見的長把手變成靈活性極強的鎖鏈，緊接着将彎月似的刀刃甩出，“刺啦”一聲，精準無誤地插在了大王烏賊變異體的頭頂。

“吼——！”大王烏賊變異體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嘴裏噴射出沖擊波将周圍的碎石都盡數吹飛。

雨谷下意識擡手遮擋，等下一秒他放下手臂之後，發現柳青栀已經借着鎖鏈的力道飛身而上，穩穩落到了大王烏賊變異體的頭上。

雙方體型的對比在這一刻，被攝像望遠鏡精準捕捉，投射到顯示屏裏的時候，形成了一種非常強烈的視覺反差。

這種反差帶來了很難用言語形容的震撼。

而這樣的站位，就好像這樣一個體型龐大的變異怪物，只是柳青栀腳下的寵物，不對，或許連寵物都算不上，僅僅只是一個比螞蟻大幾千倍的蝼蟻。

車廂內的幸存者，全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畫面中的柳青栀，他們誰都沒有出聲，安靜得仿佛一根針落下都能聽見，然而周身的血液卻在沸騰翻滾，如同被一把火點燃了一樣。

畫面這邊。

大王烏賊變異體似乎是被柳青栀的攻擊刺激到了，它的觸手開始迅速變形，那些大大小小的吸盤在短短幾秒的時間裏，突然蔓延出無數像刀刃一樣的分支，形成一片組合似的尖刺網之後以閃電般的速度朝站在自己頭上的柳青栀包圍而來。

黑壓壓的陰影籠罩而下，像是食人花張開的大嘴，試圖将柳青栀整個人吞進尖刺之中。

雨谷的瞳孔猛地瑟縮，雙腳微動，下意識想要上前幫忙，卻被趙嘉言先一步抓住後衣領阻止了行動：“少年，想幫忙的心是挺好的，不過你現在過去是礙事啊。”

雨谷身體一頓，回頭看向趙嘉言。

趙嘉言微微一笑，收回手說道：“栀哥，很強，這時候我們如果過去，不是幫忙，而是阻礙。”

雨谷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他盯着笑盈盈的趙嘉言看了兩秒，又側頭看向靜靜注視着柳青栀戰鬥的霍霖，最後點頭道：“抱歉，是我差點莽撞了。”

像柳青栀這樣的強者，他們只需要對他的實力絕對信任就好了。

乖乖待在一邊不打擾，就是最好的配合。

在雨谷思索間，顧臨奕身形一動，借助風力來到霍霖身後。

他沒有喊霍霖隊長，也沒有打招呼，而是就這麽安靜站在霍霖身後，像從前那樣，等待着指示。

霍霖微微頓了下，并沒有回頭：“做你該做的事。”

他的聲音平淡清冷，沒什麽多餘的情緒起伏，聽起來讓人覺得有些冷淡，但兩人從前在一個特別行動隊裏，作為隊員的顧臨奕，早就已經習慣了霍霖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冷靜到極點的态度。

霍霖在他眼中，就如同一臺最精密的機器。

沒有感情，沒有喜怒，永遠也不會出錯。

當然，也沒有什麽是他真正在意的。

曾經的顧臨奕一度是這麽認為的。

不過現在.

顧臨奕看向霍霖的背影，高挑、挺拔、像晦暗幽沉的深潭。

一起似乎都是他熟悉的樣子。

但如果仔細，就能發現，盡管霍霖的周身還萦繞着料峭的寒意和令人感到窒息的壓迫感，卻有了一種稍微鮮活的人氣。

像是冰冷的血液有了溫度，漸漸活了過來。

對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柳青栀那邊，專注，認真，仿佛整個世界除了他視線中的那一抹身影，其餘的都不複存在。

稍微誇張的說，柳青栀就像是激活霍霖的發條。

讓冰冷運轉的無主之刃有了可以最适配的持有者。

顧臨奕為自己這種比喻感到有些好笑，但霍霖确實因為柳青栀而有了不一樣的轉變。

霍霖的特殊，讓他注定無法回歸人群。

這樣的他，和柳青栀待在一起，卻無比适配。

“你們還不回去嗎？比起這裏，列車那邊或許會更需要你們幫忙吧？”

趙嘉言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顧臨奕的思緒。

顧臨奕收斂心神，最後看了柳青栀和霍霖一眼，什麽也沒說，用出風系異能帶着對柳青栀有些念念不舍的雨谷往列車趕去。

與此同時，柳青栀則是像削果皮一樣，刷刷刷，幹淨利落地削掉了籠罩而來的觸手尖刺網。

觸手被撕裂的痛苦讓這個類似大王烏賊的變異體，再次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

就站在它頂上的柳青栀面色一沉，有些煩躁地捂了捂耳朵。

為了防止自己的耳朵再次受到這刺激性的污染，柳青栀用冰系異能封住了大王烏賊變異體的嘴。

也是這個時候，列車這邊的變異體突然調轉方向，沒有再繼續攻擊列車，而是迅速往柳青栀這邊移動。

它移動的速度很快，細長的觸手在地面滑動，不多時就來到了柳青栀面前。

是的，柳青栀面前。

它跳到大號變異體的觸手上，紅色的眼珠死死盯着柳青栀。

而後整個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似乎要将自己融化的身軀與大號的變異體融為一體。

柳青栀眼眸微挑，又是組合技？

這讓他想起了不久前在地下超市遇到的那兩只一大一小的怪物。

看來這烏賊樣式的變異體，雖然等階很高，但是并沒有進化出異能。

又或者是進化出了異能，但是異能的等級和它本身變異的等級并不适配，以為很低很低，低到進化沒有，所以才沒有使出來，而是一直用身體作為武器。

當然，也不排除還有其他因素。

不過柳青栀已經懶得再想了。

得出最基本的結論後，柳青栀不再浪費時間。

他手腕轉動，像敏捷的鷹隼般淩空一躍，下落之時揮動鐮刀，在兩只大王烏賊變異體還沒有融為一體之前，于瞬息之間，将變異體的腦袋直接砍掉了。

一秒的時間，形狀漂亮的彎月刀身，就在柳青栀精準而充滿力道的操控下，劃進變異體刀槍不入的皮層，伴随着血肉被割毀的撕扯感。

無須技巧，無須前綴，無須交錯、碰撞與試探，甚至沒有任何的蓄力。

就這麽硬生生地一刀，快如閃電，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轟隆——！”

大王烏賊變異體的腦袋掉到地上，砸出一道悶沉的深坑，剎那間，塵沙肆意，鮮血噴濺，使得望遠鏡裏捕捉的畫面都變得有些模糊。

列車的顯示屏前，一片死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滞。

幸存者們傻愣愣地看着畫面裏的柳青栀，仿佛身處于某種空氣凝固的次元。

他們想過作為暗夜屠夫的柳青栀會很厲害，也從那短暫的戰鬥中，知道這樣龐大的變異體于對方來說就是蝼蟻。

但他們沒有想到，柳青栀解決變異體的方式會這麽直接粗暴，透着這種像排山倒海般無法抵擋的暴力美學。

一把鐮刀，一次揮刃，一場收割。

斬釘截鐵，利落非凡！

時間緩緩流逝.

隔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有人從視覺所受到的極度沖擊中，慢慢反應過來，嘴巴一張一合，有些結巴地喃喃自語：“這……這就是暗夜屠夫的實力嗎.”

“好.好強.”

“不是在做夢，真的是一刀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