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柔弱的路人甲

第55章

他這一出口， 空氣瞬間陷入一種死寂般的凝固。

韓天逸幾人同時看向柳青栀。

霍霖原本沒什麽波瀾的灰瞳驟然一凜。

察覺到霍霖的變化，柳青栀伸出手，指尖在霍霖的手背上輕輕點了下， 示意他先暫時不要理會。

因為這具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病弱身體，柳青栀被低估實力也不是一兩次了。即使末世兩年多的艱難求存， 已經讓大部分幸存者明白不能以貌取人。

但是曾經幾十年的固有思維，并沒有那麽輕易扭轉，特別是柳青栀纖細清瘦的外形， 和染着幾分病氣柔弱感的蒼白眉眼， 确實是很具有欺騙性。

第一眼看到的時候，還是會讓大部分人本能的将他與“弱”“柔”這樣的字眼聯系起來。

柳青栀的指尖從霍霖的手背收回， 看向這個說話的矮個子，好整以暇的反問了句：“那你說說， 這裏面哪位像我的情人？”

他這話， 真的是純粹好奇。

這會兒，兩艘快艇隔得很近。

柳青栀慢條斯理的聲音随着潮濕的海風，緩緩傳到斜前方的這艘快艇上，有一種很清幽的悅耳。

似乎是沒想到柳青栀會突然反問自己，說話的這個矮個子頓了一下， 反應了幾秒之後，也沒意識到柳青栀的這句反問裏， 主語已經發生了轉變， 還真就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他的視線在一行人身上快速掃了一圈， 正準備指向他認為這裏面地位最高的韓天逸， 霍霖的身形突然移動了一下， 沒有任何溫度的冰冷眼神朝他俯瞰而來。

這一剎那間，矮個子的眼皮一跳， 背脊驟然發涼。下一秒，這一股不知名的恐懼就已經讓他的手指快于思維，猛地指向了霍霖：“他……”

也是在他說完這個字的瞬間，那股侵襲到他身上如同被拽進淤泥沼澤的窒息感，也減緩了幾分。

矮個子呼了一口氣，莫名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柳青栀看了眼這矮個子，又看了眼霍霖，秀挺的眉梢微微挑了挑。

韓天逸見狀，眨了眨眼眸，像是有些遺憾的說道：“還以為會指我。”他說道：“要是能跟這麽漂亮又有實力的人做情人，那我可太幸運了。”

他言語間一點也不吝啬對柳青栀的誇贊。

溫溫和和的嗓音裏也透着一種笑意，聽起來就是一種充滿安撫性的，以調節氣氛為目的玩笑話，但又莫名夾雜着幾分從容坦言的真誠。

只是這話音剛落，耳機那端就傳來沈默帶着些許咆哮感的聲音：“死老頭，你別不要臉！”

趙嘉言非常贊同的點頭，視線在韓天逸那一頭白發上飄過，緊接着身體一動，一個利落的閃身，将韓天逸的視線擋住，一臉警惕的說：“就是，你別不要臉！”

那矮個子不長眼，一上來瞎說一通，栀哥來了一些興趣，覺得好玩沒跟他計較也就算了。

這韓天逸湊合個什麽勁？

不過，歸根到底，果然還是這矮個子的問題！

竟然敢小瞧栀哥！

沒眼力勁的東西。

趙嘉言瞪了這矮個子一眼。

而這矮個子此刻卻正陷入某種詭異的思索中。

下一瞬，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的表情猛地一僵。

不對啊！

他為什麽要乖乖回答那一聲反問？

他一開始說話的本意，明明是想譏諷韓天逸這一行人！怎麽就莫名其妙被這個看起來清清瘦瘦的漂亮男人一句話帶偏了？

“你個蠢貨！”王鵬一巴掌拍到這矮個子的腦袋上。

“嘶……老大輕點！”矮個子叫疼，自知理虧的捂住了腦袋。

這時，從王鵬背後的船艙裏，走出來一個瘦得幾乎只剩下皮包骨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個子很高，但是因為實在太瘦太瘦，看起來就像是一根幹癟的竹棍，眼底的淤黑也很重，鄂骨高，眼形細長，周身上下都萦繞着一股陰郁之氣。

那雙狹長的眼睛盯着一個人看的時候，如同一條從陰溝裏爬出來的毒蛇。

王鵬看到這個男人，态度立馬轉了個彎，說話的語氣也流露出一種不加掩飾的讨好：“淩先生，這甲板上風大，您怎麽出來了。”

被王鵬稱為淩先生的這個男人，并沒有看向王鵬，而是掃了一眼水母居，然後将目光轉向了柳青栀、霍霖以及趙嘉言三人。

“只是想看看船後面那個變異體的擁有者。”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透着一股子濕黏黏的陰冷。

話落之後，他的視線在柳青栀和霍霖身上停留好了幾秒，眉眼壓低，眼睛裏隐着審視，像是在預估柳青栀和霍霖的實力及關系。

柳青栀沒有說話。

霍霖也沒有說話。

相比起這個人堪稱專注的目光估量，柳青栀和霍霖對他的視線或者說對他的存在，都并沒有怎麽在意。

柳青栀是一種有些散漫的松弛。

霍霖是不進入眼底的無視。

這時，韓天逸站起身，語氣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淩塵，沒想到你會和王鵬一起。”

淩塵的注意力被韓天逸轉移，意味不明地低笑：“我也沒想到你能找到三位實力似乎相當不錯的合作者。”

這個淩塵和韓天逸顯然是舊時。

兩人之間似乎也存在着某種微妙的聯系。

柳青栀注意到這個人的頭發雖然很黑，但是發根處長出了幾許不注意并不容易被發現的白。

很明顯，黑發是這人染過之後的顏色。

他原本的頭色應該和韓天逸一樣，是白發。

柳青栀記得不久前韓天逸回過趙嘉言的那番話，對方的回答裏，說得是法定年齡三十二？

那如果不按照法定年齡呢？

這樣的回答所延生出的可能性，太多，能被推測的範圍也太廣。

似乎因為柳青栀的視線太過有存在感，原本與韓天逸對視交鋒的淩塵，突然目光一轉，銳利的眼神直直朝柳青栀射來。

他的表情陰毒而又狠戾，是一種旁人一看都會吓一跳的程度。

如果說霍霖給人的感覺像地獄來的惡鬼，會讓旁人感覺畏懼和驚恐，那麽他給人的感覺就像陰溝裏的蛇蟲鼠蟻，讓人覺得渾身像是狠狠纏上一樣，濕噠噠的無論怎樣都甩不開。

這人似乎原本以為柳青栀會移開視線。

結果柳青栀并沒有因為他的眼神，而避開注視。

淩塵眯了眯眼，莫名升起一股暴戾。

他讨厭一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存在。

一想到這種存在，就忍不住想要狠狠破壞和摧毀。

不過最後，他到底還是冷靜了下來，将所有陰暗的想法暫時壓制在內心深處，目光也重新轉向韓天逸。

“韓天逸，雖然帕沙陌拉島從前屬于你，但在末世後，島上現有的一切也自然就該各憑本事來獲取了。”

說完這句話，淩塵就轉身離開了甲板。

王鵬見狀，也乖乖跟着往船艙走。

慕青和慕妍這隊堂姊妹看着淩塵的背影，眉頭皺起，異口同聲的說道：“還是這麽讨人厭。”

耳機那端的沈默也有些煩躁的說道：“怪不得王鵬這一夥人有膽子跟來。”

柳青栀看向若有所思的韓天逸，随口問了一句：“那個人有什麽特殊之處？”

韓天逸頓了下，“他應該是空間異能者。”

聽到這幾個字，原本對這一波人不甚在意的柳青栀，瞬間來了興趣：“空間異能？”

他正愁水母居的空間太小，物資多起來之後裝不下。

沒想到這麽快就遇上了一個空間異能者。

雖然空間異能也分好幾種，不一定就是他所需要的能儲物的空間。

而且原則上，只要別人不主動招惹，他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就去掠奪別人的能力。

但誰能保證這個淩塵之後不會自己作死到他面前？

畢竟對方剛剛看他的眼神，在某個瞬間很有攻擊性。

史萊姆說：“宿主，我懷疑你在釣魚執法。”

柳青栀：“我不是，別瞎說。”

史萊姆哼唧唧。

韓天逸盯着柳青栀看了好幾秒，随後才慢慢說道：“在與三位見面的前兩日，我和他交過手，他的能力似乎是可以在特定範圍內，進行空間上的瞬間移動和穿梭。”

他回憶着當時的場景：“雖然他之前是高階的速度型覺醒者，但是還遠達不到那樣的程度，所以最大可能就是覺醒了空間異能。”

說到這，他眼睫動了動，盯着柳青栀的眼睛道：“你好像對空間異能很感興趣。”

他溫和平緩的語氣和之前相比，似乎并沒有什麽變化，只是眼眸深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一閃而過。

柳青栀笑了下，反問：“應該沒有人會對空間異能不感興趣吧？”

“也是。”

韓天逸也跟着笑了笑，這個話題似乎也就此揭過了。

趙嘉言看了眼明顯打算和他們一路并排的快艇：“所以現在是不管他們？”

溫陽澤将帽檐拉低了一些，沒什麽表情的解釋：“淩塵是個腦子有病的陰暗逼，他和王鵬一起跟過來，肯定是做了準備，如果我們現在和他們起沖突，就像是拿着長矛戳屎，會惹一身臭。”

趙嘉言：“.”好歹毒的比喻。

但效果很好。

趙嘉言不打算再問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栀哥也沒有開口，這也就意味着栀哥默許了這種情況。

栀哥默許了，那肯定就沒問題。

他相信柳青栀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和思量。

柳青栀也确實有打算和思量。

雖然還不到釣魚執法的程度，但他确實是挺期待淩塵在某個時候對他下手。正好那個時候他還能順勢看看對方的空間異能。

多了王鵬這一艘快艇跟着，韓天逸這艘船的速度并沒有做出減緩的調整，依舊是按照原定的路線，往前平穩行駛。

兩艘船也算是互相戒備又互不幹擾。

根據韓天逸幾人在出海前的預測，今日不會有風暴和海浪。

不過就算是在末世前，在各種儀器設備都完好無損的時候，都不存在百分之百的準确，更不用說是在末世爆發的兩年後，海上氣候失衡、勘測有限的情況下。

一開始，快艇行駛在規劃的路線上，一切都非常順利，放在水下的探測器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然而沒多久，原本還算明朗的天空變得越來越暗沉，渾濁的烏雲，也漸漸彙聚在海浪之上。

在一道閃電劃破天際之後，一聲驚雷在上方轟然炸開。也是在這個瞬間，水下的探測器突然失去了蹤跡。

緊接着，四周突然刮起猛烈的狂風，雷聲隆隆，海浪翻滾，層層巨浪拍打在船只上，發出了嘶嘶嘶瘋狂如野獸般的咆哮。

下一瞬間，整個天空仿佛落下了一層灰色的帷幕。而原本還算蔚藍的海水，也在這昏沉的烏雲遮蔽下，變成了一種泛着黑的幽暗。

“好像有什麽東西往這邊湧來了！”駕駛艙那邊傳來沈默的聲音。

他這話剛說完，快艇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撞擊了一下。

柳青栀站在甲板上，低頭去看快艇下方略過的黑影，從輪廓來看，似乎是一頭九米多長的虎鯨。

但是虎鯨一般不會單獨行動，作為海洋中的頂級掠食者，虎鯨通常都是群體出動，以與同伴合作的方式捕殺獵物。

而且末世爆發之後，不僅是陸地上的莊稼枯萎，動物也近乎滅絕，海洋裏的生物更是受到了非常嚴重的末日肅清。

像虎鯨這種大型魚類，存活率很低很低。

除開這一點，虎鯨的智商也極高，對人類非常友好，幾乎不存在主動攻擊人類的案例。

在柳青栀思索間，快艇再一次受到了撞擊。

在快艇的周圍，一條條細小的黑影在水下快速游動着，就像是在圈分地盤一樣，将快艇連同水母居一起包圍起來，不過短短幾秒之間，這些黑影就形成了漩渦般的海浪圈。

王鵬那艘快艇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趙嘉言的瞳孔微微瑟縮了一下，想到了某種可能：“這不會是食人.”

最後一個“魚”字他還沒有說出來，就被隔壁王鵬那艘船上的一聲慘叫打斷。

一個站在甲板上的覺醒者被一條突然飛起的食人魚狠狠咬住手臂，食人魚尖銳的牙齒撕扯着他的血肉，魚尾擺動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食人魚的牙齒非常鋒利，咬合力也極快，不過剎那間，這個覺醒者的被咬住的位置就已經鮮血肆意，深深見了白骨，整條衣袖也幾乎被血染紅。

好在這個覺醒者的反應足夠迅速，他強忍着劇痛，當即抽出匕首，斬斷了食人魚的身體。

“咚”的一聲，砍成兩半的食人魚掉落在地上，掙紮蠕動了幾下後，才徹底死去。

然而還沒等其他人松一口氣，下一秒，水花肆意，無數食人魚從水面蜂擁而出，如同密密麻麻的蝗蟲，向兩艘快艇飛撲而上。

一時之間，用異能的用異能，用槍械的用槍械，用匕首的用匕首，所有人都在抵禦這些大張利齒的食人魚。

柳青栀并沒有用水系異能，只是用藤蔓清剿着這些食人魚。

相比起其他人緊繃神經，全神貫注的對付食人魚，柳青栀倒是有些不慌不忙，整個人處在一種游刃有餘的狀态。

他将這些食人魚當成練手的工具，手中的藤蔓每一次都精準無誤地穿透食人魚的眼睛，借此來提升對藤蔓的控制。

柳青栀的這種有條不紊，與其他人相比，就像是兩種極端。恍然之間，讓人覺得對方與自己好像不在一個次元。

韓天逸等人之前在溫陽澤通過天文望遠鏡錄制的手機影像裏，就已經看見過柳青栀用藤蔓絞殺喪屍，所以這會兒看到柳青栀這從容淡然的樣子，也不覺得驚訝和詫異。

倒是王鵬那艘船上有好幾個人，往柳青栀這邊看了兩眼，還險些因為這片刻的分神而被食人魚咬中。

這些人在末世打滾了兩年多，都是能力不錯的覺醒者，其中也不乏有異能者。除了一開始被食人魚咬了一口的那個覺醒者，到目前為止，其他人都沒有受傷。

至于柳青栀這邊。

霍霖就站在柳青栀的斜後方，一邊用金屬刀對付食人魚，一邊關注柳青栀。就像是之前每一次柳青栀在夜晚砍殺變異者，而他在暗處靜靜注視一樣。

這對于霍霖來說，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

他知道柳青栀的實力，也清楚柳青栀不會在這種戰鬥裏受傷，所以并不會強勢介入柳青栀的對敵範圍裏，以保護為名，行打擾之事。

柳青栀能感覺到霍霖時不時看來的視線。

對此，他也已經習慣了。

不過在霍霖的視線之餘，柳青栀還感覺到另外一道目光，在間隙之間，偶爾落到他的身上。

這道目光非常隐晦，從王鵬那艘快船上掃過來，夾雜着一種晦澀不明的陰冷。

柳青栀沒去在意，依舊不急不躁的用藤蔓對付食人魚。

這些攻擊快艇的食人魚很多，一波接一波。

不過殺起來倒是并不吃力。

幾分鐘下來，食人魚基本已清理了七八。

由于他們這艘船上，趙嘉言和沈默都是火系異能。

這兩人使用火系異能的時候，火焰燒在這些食人魚上，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黑濁濁的煙霧飄散而出，在一股股焦味之中，又隐隐散發着一絲肉被燒熟的香味。

等将這些食人魚都解決完之後。

趙嘉言蹲下身，撚着手指擰起一條燒焦食人魚的尾巴，将臉湊近聞了聞。

“不知道能不能吃。”

要是能吃的話，以後都不愁沒有肉吃。

沈默的手裏，也提擰着一只別火燒焦的食人魚，和趙嘉言一樣，他将鼻尖湊近聞了聞食人魚的味道：“那要不試試？”

兩人對視一眼。

下一點，趙嘉言先開口：“你先。”

沈默跟他謙讓：“不，你先。”

趙嘉言用手戳了戳了食人魚，輕輕吞了吞口水，想了想，還是搖頭：“算了，還是你先。”

慕妍翻了個白眼：“你們好啰嗦。”

旁邊的慕青點頭：“确實很啰嗦。”

溫陽澤看不下去了，說道：“你倆還沒慕青慕妍一口一個人頭來得幹脆。”

他這話剛說完，又是一聲慘叫突然響起。

還是來源于王鵬的那艘快船。

甚至還是同一個人。

柳青栀眉心微斂，看向隔壁船上這個突然倒在甲板上渾身抽搐的覺醒者。

對方的身體似乎正發生着某種萎縮的骨折。

面部也開始發灰，深黑色的血管漸漸從皮膚內部滲出。

這幅樣子，像是被感染後，即将喪屍化的前兆。

“怎麽回事？”王鵬一臉錯愕的看向地上這個人：“薛三！薛三，你說話！薛三！”

他接連喊了三聲這個覺醒者的名字，見對方沒有回應，于是便伸出腿想要去踢薛三。

然而腳尖還沒碰到地上的薛三，這人突然伸出那只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了王鵬的腳，接着直接一個暴起，朝着王鵬嘶吼着咬去。

王鵬被吓了一跳，正要動手，“砰”的一聲槍響，一枚子彈已經穿過了薛三的腦袋，将他一槍爆了頭。

淩塵将槍收起，瞥了眼薛三的屍體，看向旁邊似乎還有些驚魂未定的王鵬，眉頭一皺，語氣陰冷的說：“他被感染了。”

原本還提擰着食人魚的趙嘉言和沈默，手同時一松，下一秒，又幾乎是同時後退。

趙嘉言：“不吃了？”

沈默：“還是不吃了吧？”

柳青栀看向這兩人：“不可惜嗎？”

“不可惜！”兩人齊齊搖頭，頻率搖得跟一個撥浪鼓似的。

開玩笑，吃了變身喪屍，這誰還敢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