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陸端寧翻遍了家裏的抽屜才找到老房子的鑰匙,比起找他自己的鑰匙,其實翻他爸的會更快一點。陸析不常回家,一般來說,像鑰匙這種小東西以前都會在固定的地方放好,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找到。
陸挽晚和女團們一人抱了杯果汁站在旁邊,瞪着眼睛看他東翻西找。
陸端寧在書房最裏面的抽屜裏翻出了他的鑰匙,壓在了一塊速寫板下面,速寫板上夾的那張小畫被氧化得已經泛黃,不過依稀可以辨認出畫的是一只搖頭擺尾的大白鵝,下面寫了一行小字“徐老賊廢話忒多,快下課,我想吃麻辣兔頭。”
陸端寧:……不想承認這是我自己。
他把鑰匙塞進兜裏,回頭就看見那六個人整齊一致地排成一排吸果汁,陸端寧看到這群女團就來氣,結果沒等他發火,女團一見他瞪眼立馬閃身出了書房,剩下一個陸挽晚咬着吸管沖他傻乎乎一笑。
陸端寧一把搶過她的杯子舉高:“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人吃的東西你不能碰!”
陸挽晚抗議:“我是高級的智能機器人,我有消化系統!”
陸端寧居高臨下:“高什麽級,你是能把自己吃進研究所搶救的人工智障。”
陸挽晚:“……”
她終于發現,哥哥自以為和她說開之後,連裝都懶得裝了,混蛋本質暴露得一覽無餘。
陸端寧拿了鑰匙就想走人,回頭一看,陸挽晚站在他身後可憐巴巴地瞅他。
他朝女團揮了下手,說:“給你們放一天假。”接着看向陸挽晚,“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陸挽晚興沖沖地跑過來牽他的手:“我們要去哪?”
陸端寧故作神秘:“到了你就知道了。”
老房子在南安區,一個老式居民樓,商業區往東邊遷移後,這兒也就越發冷清。不過正好離他的學校和租的房子都挺近的,就隔了兩三條街。他帶着陸挽晚穿過幾棵大到遮天蔽日的大榕樹,接着往裏走。陸挽晚挨着他,好奇地打量坐在榕樹下架張小桌喝茶的大爺們。
陸端寧是在小學的時候搬的家,走的時候什麽也沒帶,所有東西基本都放在原位。陸析偶爾還會回去坐一坐,但他再沒有回去過,不過幾層幾號他還是記得清楚的。
倆人停在昏暗的樓道裏,陸端寧掏出鑰匙,沒來由心裏一陣緊張。小時候的記憶對他來說多半是零散又模糊的,但總有一個尖銳的碎片橫亘在他面前,讓他無法面對,卻不得不面對。
打開房門,迎接他的不是他想象中的穩重但缺點人氣的家具陳設,而是滿臉愕然看着他倆的李與雀。
他應該是剛洗完澡,濕着頭發從衛生間走出來,很随意地套了件黃澄澄的皮卡丘衛衣和牛仔褲,看起來就像個幼稚的高中生。
陸端寧站在門口動也不動,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李與雀真正進入人類世界以來,頭一次體會到這種頂破天的尴尬,一時間無所适從,有點想當場死機。
很久之後他才發現,其實他大可不必緊張,因為當時陸端寧第一時間腦子想的不是“你們合起夥來騙我”,而是“那是我爸給我買的衣服!我的房間!我的小恐龍!”
“坐下說清楚吧。”陸端寧帶着陸挽晚徑直走進客廳,等着李與雀開口。
聯想到陸析不見的鑰匙和前段時間李與雀的尾随,其實很容易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什麽路上碰到孤零零的小女孩,陸挽晚給他打電話告狀,都是這個人瞎編的鬼話。
陸挽晚擡頭看他,有點替他着急,于是扯了扯陸端寧的袖子:“哥哥。”
陸端寧壓根不看她:“你別說話。”
陸端寧看向李與雀,突然問:“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行嗎?”
李與雀眨了下眼睛。
陸端寧誠懇道:“老師,不會有哪一天,我得喊你‘小媽’吧?”
李與雀和陸挽晚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恐,他強行鎮定下來:“怎麽可能。”
“那我就放心了。”陸端寧說,“把人往老房子裏藏,老頭這操作也太吓人了。”
李與雀的表情像是想把他腦袋撬開,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想,可能就連陸析自己也沒有想到陸端寧還會願意回到這裏來,想着離學校又近,就沒有再花時間給他另找住處。
還是趕巧了。
陸端寧往沙發上一躺,偏過頭去看李與雀,就這會兒功夫,他的頭發已經幹得差不多了,明明沒怎麽打理,還是黑亮得過分。他低頭思索,眉眼低垂,整個人看起來就特別舒服。一副讓人和他生不起氣來的長相,太占便宜了。
陸端寧沒有再說話,他等着李與雀主動解釋。
“陸挽晚肩上有一道編碼,代表了她的身份。”李與雀擡頭,“我也有。”
陸端寧神色驀地一冷,他緩緩坐直:“你是認真的?”
他還記得,在他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段時間非常流行往貼身上貼代表機器人身份的編碼紋身貼,膽子大的也有直接往自己身上紋的,但是結果都很慘烈,被自家爹媽罵得狗血淋頭,至于那些膽敢往肉裏紋的,也都拎着耳朵被洗得嗷嗷叫。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才意識到這兩個世界之間的隔閡。
“不可能,”沒等李與雀回話,他自己先粗暴地打斷,“如果你是,那你的功能呢?教書育人嗎?學校怎麽可能會同意?”
陸挽晚擡頭,憂心忡忡地看着李與雀。
“認真來說,我其實沒有實際的用處。”李與雀說,“學校不知道,所以請你必須保密。”
機器人因為人的私欲而生,他們生來就是服從指令行動的,也就理所當然被看作是低人一等的東西。千千萬萬的人自以為是這個種群的造物主,可以命令他們,也願意寵愛他們,可放任他們爬上什麽高知的位置去教育人,這是萬萬不可的。
陸端寧比誰都明白其中的利弊糾葛,也就在頃刻間懂得了李與雀這句話裏的誠意,可他仍然不明白。
“那你是因為什麽出生的?”
李與雀聽到他用了“出生”這個詞,忍不住笑了,他彎着眼睛看陸端寧:“應該很少有人會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出生的吧。”
陸挽晚眨眨眼睛,他的意思是我和你們也并沒有什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