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打擾
21.打擾
陸柚不想理會,沒同意,沒拒絕,删掉了這條消息。
但這件事對她的影響,決不能說是不存在。
就像那六年的時光,也不能抹去一樣。
她走進房間裏,姨媽已經睡着了,陸柚語氣盡量放得輕快,叫了一聲媽。
蘇媛玲沒消氣,語氣不善地說:“沒你什麽事了,你先回去睡吧。等會兒最後一遍查房之後,我去旁邊床上睡了。”
“媽,今晚我在這,你回家吧。在這雖然有床,你也睡不安穩的。”
“哪能讓你在這,你再把你姨媽氣出個好歹來,我怎麽跟你哥交代。”
“那不然,我們請個護工。”
蘇媛玲已經不耐煩:“你怎麽那麽沒心沒肺,把你姨媽交到外人手裏,咱們倆都回去睡?你姨媽在省錢替你哥買房,我們不得替他省着?”
省這幾晚護工的錢,杯水車薪。陸柚氣笑,仍知道壓低聲音:“她當年要求我留在你身邊,怎麽到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就非得留在外地?自己親媽病了都不回來,叫別人替他頂缸,你要是熬病了我怎麽辦?”
“你閉嘴,你姨媽沒被你氣死,你就不舒服是不是?”
陸柚壓住火氣:“我替姨媽出錢,就當我把她氣壞了,賠罪,行不行?”
蘇媛玲揮手叫她趕緊走,很不耐煩和她多說似的。
陸柚無奈,低頭往外走,手機來電,她想也沒想就接了。
“柚柚,是我。”
沈可揚的聲音比那時候低沉了很多,陸柚還是一下子聽出來了。她第一反應是不該胡亂就接了電話,然後就只剩了不知所措。
“我回來了。我現在就在你在的城市,剛結束了應酬。我不知道你在哪,可我覺得空氣裏好像都是你。”
陸柚挂了電話。
沈可揚又打來,非常執着。這是他們在一起時候的游戲,鬧了別扭,沈可揚就一直打電話,一直申請加好友。直到陸柚故作不耐煩,允許他哄她。
陸柚接了電話,聲音平穩:“沈可揚,我是死了嗎空氣裏都是我?你閉嘴吧,我們倆的事兒已經結束了好幾年了,我那時候說過希望好聚好散,請你別再來犯賤了!”
“柚柚,我忘不了你。”
陸柚沒再跟他拉鋸,挂掉了電話,直接把他的號碼拉黑了。
張一帶着兩份鹵肉飯坐進了樓下的保安室裏。
“晚飯沒吃飽。叫了兩份外賣,大哥咱倆一塊兒吃吧,熱鬧。”
保安聞到張一身上的酒味:“嘿,張大夫終于也有應酬了。”
“嗐,陪客。”
“誰不是陪客起來的,院長是小大夫的時候也是陪客。”
張一笑而不語,眼神盯着監控。他知道陸柚的車停在哪,很容易就找到了。他想看看她什麽時候走,才放心回去睡。
保安直接把那張監控畫面放大。張一很不好意思地撓頭。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
“你擔心得讓人知道,或者你去陪丈母娘聊聊天,也提高點印象分不是?”
“沒想那樣,那樣是為了自己了。我也不是要她感激我,我就希望她有難處時候能幫上她,她不容易的。”
陸柚坐在車裏,遲遲沒有發動。
陸柚不知道,她在車裏坐了四十多分鐘。她可能流了眼淚,也有可能是在流汗。這個季節,晚上也是很悶熱的。
她不覺得,她只想這樣坐着。
張一一直在陪着她,逼仄的保安室裏,只能聽得見機器的聲音。保安收拾了外賣盒子去扔掉,回來看見張一仍是那副姿勢。
他又出去抽了根煙,回來說:“我剛去溜達了,拿手電筒朝車裏晃了晃,那姑娘跟我說了句沒事兒,我就走了。”
“謝謝大哥,我看見了。她怎麽還不走?”
“你去看看,她需要個人陪着。”
那那個人也不是他,他只會讓她困擾。他搖頭,顧不得時間已經這麽晚了,直接打微信電話給蔣易萌。
陸柚手機響了,她直接挂了。看見是蔣易萌,才反應過來,又撥回去。
蔣易萌若無其事:“柚柚,我剛加完班,淩思遠要通宵了,我要自己打車,跟你打着電話,能安心點。”
“好。我也回家。”
“你也加班?”蔣易萌明知故問,聽見那邊有汽車引擎的聲音,才放心了。
“不是,我姨媽住院了。我去接你?”
“不用,我約的車來了。你姨媽要緊嗎?”
“不要緊,只是……”陸柚停頓了,複述這些,讓她心累。
聽她很久都不說下去,蔣易萌擔心地叫了一聲:“柚柚。”
“我姨媽沒事,萌萌,我很累。”
“我都知道,我明晚下班就去陪你。”
“不用來,沒用的。這些事,沒人能解決。”陸柚輕輕抽泣起來,蔣易萌聽得心疼。也好,能哭,至少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你好好開車,世界上沒有不能解決的事情。”
“嗯。”
……
蔣易萌陪了陸柚一路,直到陸柚對她說:“到了。”
蔣易萌松了一口氣:“這麽巧,我也快到了,找淩思遠這種對象,沒點用處。”
冒充了一路網約車司機的淩思遠一聲不敢吭。
“等我狀态好些,再跟你細說。”
“好。”
張一看到蔣易萌的電話,神經一松,趕忙接起來。
蔣易萌跟他報了平安,也沒客氣:“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我一個人慣了,她不喜歡我,我沒什麽的。作為一個普通朋友,我也會擔心她。”
蔣易萌罵了一句髒話,連句再見也沒有就挂了。
張一把走廊燈的朋友圈也删掉了。陸柚沒看見,她很困乏,躺在床上就睡了。
張一沒睡好,值班室的窗簾又透,一大早就把他晃醒。回了辦公室,李斌已經在了。
“昨晚又在醫院?”
“是,有點心事。”張一起身給自己沖了兩條速溶咖啡。李斌眼尖,看見張一電腦前的名片,那人他不認識,T司他還是知道的。
張一本意是說陸柚姨媽的事,但李斌理解成了張一在醫院裏準備什麽。
“看見你,看見顧主任,就對君同醫院充滿向往。我是沒有福氣能在那麽好的地方讀書。”
“殊途同歸,現在我們都在這家醫院裏,治差不多的病,都一樣的。”
“那不一樣,你還是比我會的多。那晚顧主任說的好些東西,我都聽不明白,你都懂。”
張一不願多跟李斌耗神,他這麽謙虛,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李哥,我們都是醫生,這點并無不同。醫療知識要是有用,都會推廣的,也只是聞道先後而已。李麗華昨天化療第一天,我想去看看她,你要跟我一起嗎?”
“去看看吧,我聽說她的數據你會和你導師團隊共享,我也想學習一下。”
“好,回頭我也會分享到科室裏。”
沈可揚在會議中途收着公司寄來的圖冊,就逃了會議去了第一醫院。顧天要扶持的張一是個蠢貨他得顧着,他自己也要在別人那邊多下工夫。
A司是他們的主要競争對手,顧天那個老狐貍是在拿話繃他。整個大區裏,還沒人會把他們兩家公司的人按在同一個飯桌上,不過,既然他是被敲打的一方,說明老王抛出了更優厚的條件。
張一接到沈可揚的電話,不太好意思地壓低聲音:“你不先去見我們科主任嗎?”
張一這麽蠢,沈可揚的笑帶了幾分真心實意:“我不認識孫主任,張哥你得給我引薦。”
“外來的人一般都是直接去找他的,不過你來七號樓吧,我帶你去。”
李斌從科主任的辦公室出來,正好碰見帶着沈可揚來的張一。
“主任在?這位是T司的沈總。”
李斌點頭致意,沈可揚謙恭地伸手遞過名片去,李斌的表情熱切了些,回身讓出門口。
“這位是沈總?果真年輕有為,李大夫也回來,大家認識認識。”
聊完,科主任讓張一和李斌帶沈可揚出去轉轉。張一對乳甲中心的建設事項知道得遠不及李斌多,因此兩人說着,張一在一邊安靜聽着。時不時要看看表,別誤了去見師兄的時間。
穿過長長的回廊時,沒什麽可介紹,李斌活躍氣氛,奉承道:“沈總和我們張大夫都是高個子,大長腿,我一米七多,本來也不算太矮,走在你們兩個身邊,像個小矬子。”
張一回頭,沈可揚穿一件很鮮豔的藍色襯衫,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顧盼神飛,當真是個美男子。相比之下,張一便覺得自己有些呆板。
都說冤家路窄,一拐彎,迎面就碰上了蔣易萌。
張一想向她打招呼,蔣易萌一臉怒氣。
他暗忖昨夜雖然得罪了她,她也不該這麽生氣。沈可揚施施然伸出手去:“萌萌,好久不見,你怎麽在這?”
蔣易萌都不理他,扭過頭看向張一:“你怎麽在這?”
張一詫異,這不是明知故問?還是好聲好氣地回答:“我在上班,這是我們孫主任的客人。你和沈總早認識?”
“不認識。”
張一誤會,以為沈可揚和蔣易萌有什麽過往。他不願看蔣易萌在這再說出什麽冒犯的話,便伸手指路:“柚柚在九號樓,過了這個回廊坐電梯到2樓,再穿過一條通道,那邊才是。”
又想起蔣易萌也不怎麽認識路,便向李斌和沈可揚說:“我先失陪,送朋友過去,咱們再會。”
沈可揚焦急地問蔣易萌:“柚柚生病了?住院了?”
蔣易萌轉身就走,張一哪還有個不明白的,快步跟上。
蔣易萌氣得一邊走一邊罵,走完了回廊就不認識路,轉過頭看見張一臊眉耷眼地跟在她身後。
氣得恨不得給他兩拳。
“你不許讓他來看柚柚,你聽見了嗎?”
張一想,要是他問,李斌什麽都知道。
“他肯定能問出來。只是前男友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嘴上這麽說,心裏也是泛酸的。要是沈可揚就是陸柚說的“天空海闊”,一切就都有了解釋。有過那麽奪目的前男友,他這樣的悶瓜,的确不算什麽。
蔣易萌不覺得張一大度,只覺得他沒把陸柚放在心裏,更生氣了。
張一還勸了一句:“你也別摻和太多。一切讓她自己決定。”
醫院的電梯裏人擠人,蔣易萌幾乎要被他這句話氣死,還不能在電梯裏跟他吵架。一得了機會,她就怼張一:
“你不讓我摻和,昨晚打電話給我幹什麽?你怎麽是這樣的軟腳蝦?”
張一低聲勸她:“把選擇都給她,不好嗎?”
“她要的是依靠,你是她的依靠嗎?你願意嗎?你敢嗎?”
心內的大牌子就在眼前,蔣易萌有恃無恐,擠兌張一:“你快回去,別讓柚柚見了你心煩。”
張一早跟科主任請假說下午去送送師兄,也就給李斌發消息說不回去了。時間還早,他去了護士站,問了問姨媽的情形。
“病人那脾氣大的,昨晚半夜又跟家屬鬧了一場,心梗加劇了,今天上支架了。”
張一什麽都不知道,這樣,陸柚應該是半夜被叫回來了?
“現在呢?”
“剛叫走,送手術室了,”看張一有點擔心,護士還安慰他,“沒事兒張大夫,那老太太身體好得很,做個支架可以說沒風險的。你要去看的話,在15樓。”
張一坐電梯到了15樓,很容易就看見了她們。蔣易萌握着陸柚的手,和她坐在一起,蘇媛玲坐在一邊,身子和陸柚分得很開。她們都背對着他,他看了很久,決定不去打擾。
張一發消息給蔣易萌:
“我現在有事出去一趟,下午我回來。要是她方便,我想來看看。”
“我的心意是真誠的,無論是作為男朋友,還是朋友。”
沈可揚算準了張一會去送顧天,他不會去礙眼,他名正言順地和李斌和科主任吃了午飯。飯後,他問出了陸柚的事。
“那也是老朋友了,我得去看看。”
李斌對這些三角戀愛的事沒興趣,他能做的就是知無不言。
“那沈總不必送我,出醫院往西走半條街有個大超市,可以去買東西。”
顧天對張一說了很多對未來的打算,不乏對張一的殷切希望:“……上午和你們院長見過,他說評副高還沒開始,你這次救人有功,會開會給你恢複名譽。你們那個科主任都五十多了,你們這個乳甲中心的未來還得看你。”
張一心裏亂哄哄的,毫不心動:“師兄,言之過早。”
“不早,做事,要有深度,也要有廣度,對醫學事業來說,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溝通路徑也很有必要。我說話你能聽懂,這就是溝通。”
張一想,你說的話,我好像聽得懂,其實一點也沒懂。
但他也不想細問了,于是說道:“好了師兄,你說的我都明白,我會好好幹,不會給老師,給君同丢人的。我給家裏人還有老師他們買了些東西,估計你也帶不下,我後面就發快遞給你。”
顧天看出他神思不屬,知道特産之類,肯定都還是沒影的事,也不拆穿:“謝謝,我不住在原來那兒了,為了孩子上學,換了個房。你快遞幹脆寄到院裏吧。也不用着急,女朋友的事要緊。老人家怎麽樣了?”
張一脫口而出:“昨晚又發作,今天撘支架。現在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好,自己的事兒,也抓點緊,回頭結婚我肯定得來。”
“行。”
師兄弟都露出了個笑臉,張一本來這幾天晚上跟着師兄應酬,覺得師兄和從前不一樣了,這麽一說,分明還是從前那個親熱地帶着他打籃球,帶着他做手術,帶着他補病歷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