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會
7.再會
兩人穿過那道小門，是一條逃生通道。張一的手腕還在陸柚手裏抓着，陸柚覺察，松了手。張一心道第一次見面，還要攙扶，還要擁抱，那他真成了占人便宜的猥瑣男了。
于是真心誇她：“你真機靈啊，要是我一個人，就被攔住了。”
陸柚得意笑道：“那個男的敢抱你，還能攔着我嗎？”
張一也覺得這事兒有點滑稽：“也是。那人好像很在意自己的作品，偏偏我不懂。”
走廊有點暗，兩人很自然地并肩走得近了些，到第二扇門前，那扇門很重，張一拉開，讓陸柚先過去。
後面的展就正常多了，也有意思了一些。兩人都毫無了解，就跟着講解轉。前面有個男的也是和女伴同來，滔滔不絕。張一和陸柚一邊聽一邊笑。
不過，要是這個展有打分，這個講解男和最後一個叫什麽未來科技的廳，可以并列第一。大約是主辦方想讓參觀者值回票價，搞了一排VR游戲機在這裏。
兩人進了一個最多人玩過的槍戰游戲，陸柚選了個火力很猛的槍，進了游戲就對着敵人掃射，張一成了被保護的一個，他跟在陸柚身後，發現了一個搖搖晃晃站起來要打冷槍的，他趕緊補了一槍。
後面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人帶着小孩子，小孩發出尖叫聲，很刺耳。兩人被吵得沒心思玩，摘下眼鏡看情況，也順便就離開了藝術館。
“比我想象的好玩些，以後可以考慮買個在家裏玩。”
張一是随口評價，可細想有些歧義。兩人第一次約會，這話實在交淺言深。
他趕緊解釋：“我是說，等合适的時候。”
這也不算解釋清楚了，張一急得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陸柚抿唇笑：“我明白，是挺好玩的。”
兩人是從藝術館後門出來的，還得繞到正門去開車。藝術館門前有個很大的噴泉廣場，陽光正好，有很多人帶着小孩子在門前玩，還有人在放風筝。兩人仰着脖子看一個小孩把一個大風筝放到天上，放到逐漸看不見。
“真自在啊。”
“中午有別的安排嗎？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陸柚也不矯情，答應下來。張一做了功課，提前查了三個不同類型的網紅餐廳，陸柚聽了就知道他不精于此道。
“有一家我之前去過，貴且沒什麽意思，這附近有個沒有上APP的店，你要不要去嘗嘗？是湘菜，你能吃辣嗎？”
張一點點頭：“還可以，去嘗嘗吧，我很少出來吃，一般都是跟科室聚會，或者和淩思遠。你帶我去哪都是新鮮的。”
那店在鬧市區一個小巷子裏，很不好停車。張一讓陸柚先下車，自己去附近找了個停車場停下。回去的時候路過奶茶店，張一掏出手機問陸柚要不要喝奶茶。
他還沒有陸柚手機號，打了微信語音，陸柚接了。
“要沙冰，我怕辣。”
“那你可以告訴他們都做微微辣，很正宗的話，估計微微辣也夠咱們吃了，”張一指着菜單小聲點好兩杯冰沙，“總之按你的口味來。”
“那我就看着點了，我點幾個不辣的菜。”
“好。”
張一拎着冰沙回去，店裏滿滿當當，服務員顧不上他，信手一指。他向屋裏細看。陸柚伸手示意他：“張醫生，這裏。”
有兩道主菜已經上桌了，都紅通通的，菜量不小。其中一道是蝦，另一道是蒸碗。陸柚在拍照片，張一站在旁邊怕入鏡。
“沒事你坐，我只是拍給萌萌看。”
蔣易萌正和淩思遠在父母家吃飯，消息來，她給淩思遠看。
“有戲。”
淩思遠有些欣慰，戲谑道：“張一不呆啊，這是哪家？看着還挺好吃。”
淩思遠媽媽聽見張一，就問：“張一現在怎麽樣？有對象嗎？之前他還來家裏送口罩，說醫院有規定，不能上樓來接觸，連口水也沒喝，老遠打個照面就走了。心還挺細，還幫着買了五斤雞蛋。”
“還單着。這不，萌萌把她好朋友介紹給他，兩人今天第一次約會。”
“哦，他要結婚你可告訴我，我想單獨給他包個紅包。”
蔣易萌挑眉，看不出來，張一在淩思遠家裏人這兒，也有這麽高的評價。
張一媽媽給蔣易萌講：“那孩子老實，又貼心，小時候沒有這個活猴兒這麽淘氣。後面他媽走了，那孩子就更穩着了。哎。你們都是好朋友，家裏又只有你們一個，都好好地處，就當多個兄弟姐妹。”
張一和陸柚因為前一天已經見過面了，可以用于尬聊的寒暄話題已經說完，此時坐下，兩人就沉默。
張一給陸柚的冰沙插好吸管遞過去，陸柚早已經給他倒上飯店的大麥茶在晾着了，張一喝了一口。
“大麥茶不錯。”
說完他也覺得很蠢，這大麥茶并無什麽特別，和很多店裏的東西差不多。他現在開始理解為什麽約會要去看電影了，因為電影再無聊，也總有可以罵可以讨論的點，不像現在，只能大眼瞪小眼。
陸柚喝了一口冰沙，感覺口味很淡，才注意到是三分糖，張一發現她在看标簽，解釋道：“今天已經喝過一杯果茶了，我怕糖太多。”
還挺細心，陸柚笑，跟他說了說大概點了什麽菜。張一夾了一只蝦在手裏剝：“看人這麽多，應該是很好吃的，你是怎麽知道這家店的？”
“和朋友一起，我有些朋友，會一起玩。”
想到前一天的事，張一小聲補了一句：“也一起打麻将嗎？”
陸柚會心一笑，像是得意，也像不好意思。她的牙齒很齊，卻有兩顆很俏皮的虎牙，她不笑的時候很穩重，笑起來卻明麗活潑，張一暗想，她本來長得就很漂亮。
“很好啊，你麻将打得真好。”
“談不上好，但是比錢工會一點，”陸柚随口刻薄，見看張一擠不出什麽話題了，抛出問題來，“張醫生，你平時都做什麽？”
“你叫錢工都叫小錢哥，跟我不用那麽客氣。”張一笑了笑，老實交代，“我休假就在家裏補覺，有時候科室幾個差不多年齡的會一起去吃飯，其餘時候吃點外賣或者去樓下吃快餐。我也會做飯，但是一個人，沒太有必要。以後你出去玩，可以帶我了，真好。”
陸柚點頭：“好，下次我們朋友一起出去，你也可以一起。”
她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看，是她們家群裏的消息。
李文洛的魚出鍋了，在大盤子裏，賣相很不錯。魚旁邊有雙躍躍欲試的筷子，是誰的，不言自明。
陸檸：“媽快去吃，爸爸要都吃光了。”
陸柚發了一個“哇”，想再說什麽，寫了又删。陸檸遠在萬裏之外，一出現總是理所應當。她想起爸爸的安排，心情很複雜，幹脆什麽也沒有寫。婚姻和家庭，又索然寡味了起來。她爸爸對李文洛看似百依百順，可會偷着給陸柚買房子。面前這個張一如此溫馴，誰知他又有什麽心思呢？
服務生來上菜，也是一條大魚。張一還對陸柚的心思一無所知，幫着把盤子都挪開。
“嘗一嘗，好大一條魚。”
擺好了，他一擡頭，看見陸柚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
陸柚的心思再多，只是一瞬間的怔忡，表面還是若無其事：“不知好不好吃？”
張一停筷等她先拍照，陸柚拍了一張照片想發過去，但也沒發，終于沒再回。她放下手機，提起筷子夾了一口魚肉在嘴裏嚼。
張一問：“好吃嗎？”
“還可以，”覺察到自己的語氣算不上熱切，陸柚想，張一也沒做錯什麽。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緒不好罷了，“帶我來的朋友以前在長沙讀大學，說這家挺正宗。喜歡就多吃點。”
張一誠懇：“這家算不上很辣，菜很好吃。我沒去過長沙，以後有機會還想去一去。其實我想去玩的地方有很多，上學的時候課很多，很累，想畢業之後再去，畢業了上班了，一直都沒機會了。”
“一樣的，雖然有年假，但是不知道怎麽就因為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零星請掉了，我畢業之後也沒再出去玩過了，昨晚想，我大學的時候還看演唱會，這也好幾年沒看過了。”陸柚随口許諾，“改天我帶你去另外一家，她也很推薦，我還沒去過。”
這話，無意之中許諾了還有以後，張一立即領悟到了。他又不傻，女孩都表态了，他接話的語氣應當要熱切些：“那當然好了，以後你可以帶我玩了。你的手機號多少？我還挺不喜歡打微信電話的，我總覺得聽得不如電話清楚。”
兩人又交換了手機號，陸柚想，她剛剛是失言了，她無論對談戀愛這件事，還是對張一這個人，都沒那麽感興趣。
只是話說出去了，就等等看看再說吧。
飯後，張一自然地去結賬，陸柚說結過了。張一不好意思，埋怨道：“哪能讓你來呢？”
“上次的事，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張一無奈：“那吃完了這頓飯，這事兒能徹底翻篇了，以後都別再提了好吧？”
兩人都笑了，算是說定。這附近有些小街巷，兩人散步到停車場，取了車，回藝術館去才分開。
晚上，淩思遠趕緊問張一的感覺。
“倒也沒什麽尴尬的，很好啊。除了中間她好像有點什麽事情，走神了，別的時候都興致很高。也很願意說話。我表現得可能不太好吧。”
淩思遠和蔣易萌是大學同鄉會裏認識的，對相親的路數一無所知，只好胡亂安慰：“哪有一見面就天雷勾地火，不讨厭，等慢慢相處再看看。”
張一頗費躊躇：“她是不是有壓力，你和大萌哥是為我好，我心領了，別逼人家，順其自然，強扭的瓜不甜，要是你們太熱情，人家不好意思拒絕，再影響了你們，就不好了。”
淩思遠聽得好笑：“現在我和小陸一塊掉水裏，蔣易萌肯定先去撈她，一點兒都不帶猶豫的。我們還敢逼她？你放心，人家願意接受你的約會就是不想拒絕你，是真心的，你別想東想西啦。”
蔣易萌聽見了這話，蹬了淩思遠一下，故作蠻橫：“就不救你，不會自己游上來嗎？不會幫着我救人嗎？”
張一還在那邊“可是”，這“可是”淹沒在了兩個人互相擠兌裏。張一也想，不該跟淩思遠說的太多，大家彼此都認識，說得太多，陸柚也會尴尬的。
張一想悄悄挂掉，淩思遠又來了一句：
“那你加油，你得讓人家惦記着你。”
惦記……這個很難吧。張一聽着淩思遠說，點進陸柚的朋友圈看。今天的約會并沒有機會在陸柚的朋友圈占有一席之地，他能看見的，還是麥格教授的乖相。他手滑點掉上次的點贊，趕緊點回去，這算又重新點了一次，不知陸柚會怎麽想。
陸柚完全沒注意。
家裏一個人都沒有，這也是常事，估計陸盛勤和李文洛去應酬了。張一問她到家了沒，蔣易萌問她怎麽樣。
她給張一回了個“到家了”，給蔣易萌也是這麽回。她想了又想，很難概括和張一這次約會怎麽樣。
“怎麽樣？他還可以吧？”
“嗯，還可以。”
蔣易萌揣度了一下，這話的意思就是只是還可以。淩思遠像一只大型犬一樣湊過來，磨磨蹭蹭想知道陸柚的評價，被蔣易萌一肘擊開。
“談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下次再約也好，永遠不約，似乎也不覺得遺憾。就是這樣。”
“這就是不讨厭吧。”
蔣易萌打好這句，又删掉，幹脆把電話撥出去，示意淩思遠不許在這兒聽。
陸柚覺得好笑，蔣易萌對這件事未免太上心了。
“那你希望我？”
“我沒有希望，我希望你做自己的選擇，我只是好奇你感受如何嘛。”
“就我說的，沒什麽。他人是很好的，很平淡，很規矩。很有禮貌，也很客氣，但是你懂的，相親嘛，也沒什麽意思。”
是的，相親麽，就完全不同于自然的吸引。
蔣易萌看着從門縫裏鬼鬼祟祟地探進頭來的淩思遠，不由失笑。她希望陸柚能得到一份她想要的感情。
“你以為我要勸你和他好好相處嗎？我是想說，我和張一接觸了一段時間，感覺這人還不錯的，所以介紹給你，你要是覺得性格相合就相處，不合就算了。不要有壓力。世界上的男的還沒有的是嗎？”
陸柚笑，這種充分護短的語氣讓她很安心。
“一時半會兒的，倒不會再不聯系了，白天随口答應他下次要帶他去吃另一家，總要去成。不然我成了瞎許諾的人了。”
張一得淩思遠傳授機宜，第二天就發了自己的值班表出診表和手術安排給陸柚。
“你別管人家要不要看不看，你發了，這是個态度。”
張一明白了，就趕緊着手，表格都在手機裏，他拉出來，把患者信息打碼，直接就發過去了。
周一上午，陸柚照例忙得頭昏腦漲，看了張一這三個表格，一時間不知道是在幹什麽。
吃過午飯腦子閑下來，突然就想明白了，笑了一下，把對桌的大姐都看樂了。
“柚柚笑什麽？”
“沒事，有個朋友，問點事。”
陸柚正經地給張一回：“你還挺忙的。沒事，正事要緊。”
張一趕緊解釋：“沒有沒有，我只是想告訴你，除了這些之外的時候，我們都可以見面。”
陸柚不再逗他：“那周末有沒有空去聽交響樂？結束了剛好可以一起去吃另外一家。”
“那家不也是湘菜，換一家吧。那家有空再去。”
看陸柚沒回，也沒在輸入，他覺得是不是自己有點事多了，趕緊補救：“當然，你喜歡的話，我都可以。”
陸柚是存了要把上次的承諾完成的心思，根本沒想過什麽重不重複的問題。既然這樣，換一家，也不是什麽難事。
張一看交響樂是周五周六，下周六正好他值夜班，白天出去還成，晚上去不了。
張一征求意見：“可以去聽周五場。”
陸柚說好。她對張一的值班表什麽，也并沒什麽興趣。
張一說，那我周五晚上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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