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違心
6.違心
淩思遠只能隐約聽見她們在屋裏笑,心裏也惦記着張一的反應,躲遠了些,要探探張一的口風,先看見手機上錢馬讓發來了一堆消息。
“哥,今天謝謝你和我姐的招待,你倆是不是想把柚柚介紹給我?我一猜就是。”
“她家裏幹什麽的?我家可不富裕,家裏負擔太重的,我可不想要。”
“這姑娘看着是不是那種嬌氣得什麽活兒也不會幹的?吃飯我就看出來了,挑食。”
……
如此種種,人傻眼也瞎,淩思遠氣笑了,捏着手機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什麽也不回,打電話給張一。
張一聽了淩思遠的打算,本能也是拒絕:“啊?你們怎麽會把主意打到這個上,這太奇怪了。”
“怎麽奇怪?人家小陸兒怎麽了?長得不夠漂亮?還是性格不夠溫柔?”
以她們倆初見的那次經歷來看,實在是不算溫柔。張一把陸柚放在女朋友的位置上考慮,他無法想象,只好幹笑了起來。
“笑什麽?你是什麽情窦初開的少男麽,還嬌羞,你趕緊的,別黏糊,今天你們算是正式認識了,微信也加上了,你趕緊約人去見面,去吃飯,總不能約會也要女孩子主動吧?”
“不是,這你就安排上了?見了一面,就約人家私下去吃飯嗎?”張一口氣焦慮了起來,這也太快了。
淩思遠暗罵一句錢馬讓是瘋子,張一是傻子。
“張一,你膩不膩?都挺大的人了,誰是什麽傻子嗎?今天這個場面,連錢馬讓都看明白了,你當人家姑娘不懂?你趕緊的,再晚了,人家要懷疑你不主動看不上了。”
“我沒有看不上,可是……”
“可是什麽?小陸兒不漂亮嗎?配不上你嗎?你要不同意,錢馬讓那邊急得很。”
張一脫口而出:“別啊,他們倆不行,陸柚哪能看上他啊。”
淩思遠暗笑,既然還有點護着,說明印象也不是全然很差。
“趕緊!”
後面又是車轱辘話了,張一無可辯駁,只好答應下來。
張一點開陸柚的聊天窗口,在編輯框裏寫了幾十遍,都沒好意思約她吃飯。他點開陸柚的頭像,朋友圈設了三天可見,三天內什麽消息也沒有。他找不到什麽參考,更一籌莫展,放下手機,呆了一會兒,他想他應當拖拖地。
等張一大汗淋漓地把地拖了床單被罩都洗了,他又拿起手機,頁面還停在陸柚的聊天窗口上,他又點進她朋友圈看,多了一張麥格教授賣萌的照片,沒有文案。這貓對張一冷冰冰,對別人還蠻熱情。仰着臉,還被拍出幾分可愛。
張一想到了什麽,笑了,給麥格教授的照片點了個贊,算是一個給了自己擺了個起跑姿勢,随後立即點進聊天窗口,雖然沒什麽可說,可他不想再拖延。
“hi,你好啊。”
陸柚已經回家了,李文洛正坐在沙發上看手機,見她回來,笑道:“正好,我買了車厘子,來吃點。你爸爸不回來。”
“好,中午吃太飽,晚上正好不吃飯了。淩大哥做了熏鲅魚,您嘗一塊兒。”
陸柚打開盒子遞過去,李文洛從裏面拈一塊出來:“嗯,手藝不錯。今天出去,玩得挺開心的?”
陸柚的小土狗土土見有好吃的,蹭到陸柚身邊,陸柚攬着他的脖子說“這個不可以吃哦”,土土乖乖地搖着尾巴走開了。
“嗯,和蔣易萌嘛,很熟悉。”
“只有她們夫婦?”
“還有淩哥的兩個朋友,沒什麽大事,就是打了會兒麻将,那兩個人就走了。我又和萌萌說了會兒話,我也走了。”
李文洛笑出了聲。
“那你覺得怎麽樣呢?”
陸柚還想裝傻,問:“什麽怎麽樣?”但自己又沒忍住,笑了。
“小蔣兒約你去吃飯,非要約去家裏,我猜到是有朋友要介紹給你認識。”
陸柚臉紅:“還不知道呢,就是見了一面,沒說話。您也太……敏感了。”
李文洛笑吟吟:“我敏感,可我猜對了啊。好,那我不問。等你确定了,帶回家來,我再好好看看。”
正說着,手機響了,李文洛笑嗔道:“檸檸打電話來了。多半是要錢,成日裏就知道花錢。”
雖然是抱怨,但充滿甜蜜,陸柚不吭聲,只笑了笑,視頻接通,陸檸興沖沖地喊了一聲“媽”。
“今天怎麽打電話來?姐姐也在。”
陸柚只好湊過去,打了個招呼,陸檸跟上次在視頻見面沒什麽變化,她不冷不熱地叫了聲“姐”,好像沒想到陸柚在。
陸柚也不願在這裏礙眼,她看了眼手機:“媽,我科長給我發消息,我先回房看看,你和檸檸聊吧。”
科長沒什麽消息,微信只有張一那一條尴尬的打招呼,和錢馬讓大半篇誇誇其談。
她簡單掃了兩眼,敷衍了錢馬讓一句,對張一這一條,她不知道該怎麽回。
正在想着,張一又來了一條:“我看附近有一個裝置藝術展,我不懂裝置藝術,也沒看過展,你願意去嗎?”
邀約還帶一條免責聲明,真的很無聊。陸柚想拒絕,又想起答應了蔣易萌要認真處一處試試,就發了兩個字“好的”。
“到周四結束。明天可以嗎?要是不方便,就約下周,我看下周也有幾個不錯的活動。”
“好,就這個吧。”
“那我買票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發了兩張電子票二維碼過來。
“票還剩不少,人應該不多,有趣的話,可以多看會兒。”
陸柚現在對這樣的事很鈍,她既不會主動展現魅力,也不會掃興拒絕,于是又回了一個“好的”。
李文洛和陸檸沒有聊幾句,就也回了自己的房間,去說悄悄話了。
陸柚聽到外面沒有聲音了,時間尚早,沒什麽事情可做。她坐在梳妝臺前發了會兒呆。退出聊天窗口,想看看張一的朋友圈,發現上了鎖。
陸柚不以為意,畢業了之後也相親過好多次,什麽樣的人都遇見過。大不了兩人見了面,吃頓飯,就再不聯系。好友都不必删,在彼此的列表裏,再也不會聊天。
這些,是選擇回家來必然要經歷的。陸柚姿态放得端正,介紹來的人,感興趣就去見見,不感興趣也不強求。除了她親媽之外,別人對這事也都是口頭催催。
陸柚晚上不太願意像現在這樣呆在家裏,她有一群麻友,她除了一周的三四次加班,就和他們在一起玩。有時候一起打麻将,有時候會開車穿過半個城市去探店,還有時候會一群人去看電影。
大家總是一哄聚在一起,又一哄而散,不聊近況不談心,像極了傳說中的狐朋狗友。
陸柚一直盼望着蔣易萌能回來,畢業了選擇回家工作是基于綜合考慮,但最有吸引力的就是能和蔣易萌一起回到小時候。只不過沒想到蔣易萌會畢業就結婚,會出幾年的長差,雖然老淩人很好,但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就不會有從前那麽多的精力放在她身上。
也正是這個原因,蔣易萌勸她和張一試試,她聽進去了。
她信手掃了電子票的二維碼,就打開售票APP。她大學時候常去看演唱會,只要不是特別讨厭的歌手,她都願意去聽。她和蔣易萌異地讀書,看演唱會還可以見面。那時候她把這個APP玩得很熟,工作這幾年,她逐漸放棄了這個愛好,沒想到APP還在手機上裝着呢。
天氣漸熱,好多歌手重整旗鼓,時間尚早,還沒有開票。她标記了幾個周六晚上的等開票,估計這樣的時間比較安全,不會加班。
她看到了張一買的那場展,票價并不便宜,看起來,張一也不感興趣,唯一的理由就是離得比較近吧?
而下周,有個冷門的交響樂團的音樂會,她想,要是明天的相處還不錯的話,她下周可以請他去聽交響樂。
陸盛勤回來時候已經很晚,陸柚已經洗漱了躺在床上打算睡,她聽見了爸爸回家的聲音,沒出門去,後來就睡着了。
睡得早,醒的也早。陸柚起床洗澡,把頭發吹得半幹,松松紮了個馬尾,出屋看見爸爸在餐廳裏吃早餐。
“醒啦?我昨天喝得不少,你媽給我熬粥養胃,你也吃點。”
“不吃吧,我沒這個習慣,吃不下早飯。我喝杯牛奶陪你吧。媽呢?”
“說是早起有人送來一箱很新鮮的魚,今天要特地為了這條魚去買佐料,中午做了吃。”
陸柚拿牛奶倒了半碗,放在微波爐裏熱,加了麥片,坐在爸爸身邊。
“今天有約?”
“啊?”
“不然怎麽大早晨洗澡。”
“嗯,和朋友一起出去玩。”
“那魚你吃不到了。”
陸柚笑笑,陸盛勤在家的時候不多,這種溫情時刻更少。她并不想出現在這種時刻裏,雖然今天不是故意躲開的。
“最近有個樓盤開了,我定了一套,回頭我發電話號碼給你,你去跑跑手續。錢的事不用你管,也別跟你媽提起。”
陸柚好像有點沒聽明白,可臉呼一下像火燒似的,這裏說的“媽”自然是指李文洛。這事兒要是李文洛不同意,就成了偷。
在李文洛滿心歡喜去替她爸準備午飯的時候,他吃着她煮的粥跟她說這個?
陸盛勤的語氣不溫不火,像是在說一件非常尋常也非常合理的事情:“跟她說,她也會願意給你買,我想的主要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檸檸在英國讀書,花銷不少,你比較獨立,自己有工資,不怎麽花家裏的錢,就買個房子給你攢下來也應該。你們姐妹兩個,在我心裏,是一樣的。”
“嗯,我明白的。可……”
“你媽那個人,太偏激,你不要像她一樣想問題。我對你們,尤其是對你,是有考慮的。”
這個“媽”,指的就是陸柚的親媽蘇媛玲。在婚姻中出局的一方,總是在任何人眼中看上去都更可憐也更可悲些。蘇媛玲上次見到陸盛勤,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指責他沒有一碗水端平,這個房子和之前那輛車來的蹊跷,陸柚猜到是這個原因。
“爸,我沒有想和陸檸比的意思,每個人的情況不同,我媽也只是希望我……我能生活得更好一點……要是媽不介意,你更……”
陸柚這一輩子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人的事,她爸爸給她的財産,她理智上當然應該接受,但是感情上又覺得別扭。
“你不用解釋,我明白。我也不全是因為你媽說了什麽,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陸柚不明白陸盛勤的“我明白”到底是明白了什麽,她正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李文洛回家來了。陸盛勤果斷地擺手,示意她什麽也不要說了。
李文洛自然毫無知覺:“柚柚醒了啊?喝粥了嗎?昨晚沒吃晚飯,餓了吧?”
陸柚打了個招呼:“吃不下,吃了點牛奶麥片。”
陸盛勤笑:“才和柚柚說,你要出去買東西,回家做魚,可惜柚柚中午跟人有約了,吃不了了。”
李文洛打量了陸柚一眼,陸柚目光躲閃,她會錯意,笑了,捅了陸盛勤一下:“吃不吃魚什麽要緊,小孩子就是要出去跟朋友一起玩才好。”
陸盛勤這才後知後覺是有約會,也笑道:“好,好。這口鮮魚我要獨享了。”
陸柚回房換衣服,出神想剛剛和爸爸說的話,幾乎要遲到了。她也無心打扮,随便穿了T恤牛仔褲就出門了,李文洛攔着,說該化點淡妝,她又回屋補了個口紅,陸盛勤說清爽些也蠻好。
陸柚逃也似地出了家門。
張一發消息問陸柚,什麽時候來接她,陸柚說直接在藝術館見。
兩人約了十點,張一乖乖在藝術館門前停好車,拍了照片發給她。陸柚出門晚了,又趕上堵車,張一讓她慢點,外賣點了兩杯果茶。
在這樣的場合,張一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兩杯果茶都遞過去:“不知道你愛喝什麽,兩杯點了不太一樣的。”
陸柚随便挑了一杯,兩人隔了老遠一同走進去,只有檢票的時候,張一才站得離她近些,示意他們是一起的。
陸柚心裏因為爸爸早晨說的那些話而焦躁不已,現在也有些心不在焉。她一聲不吭地在旁邊等着張一一張一張地刷二維碼,長發下露出半張側臉,一看就在想別的,張一更不敢打擾。心裏盤算着她是不是有什麽事。
過了檢票口,他問:“有什麽事嗎?”
陸柚如夢初醒,朝他勉強露出一個笑臉:“什麽事?沒什麽事。”
張一“哦”了一聲:“我想,要是有什麽事的話,就先去忙。這裏也不是很要緊。”
“難得周末,昨天玩,今天又能出來玩,很好啊。咱們快點進去吧,我對這個也沒什麽了解。”
兩人客套了這幾句,陸柚也知道張一看出她心不在焉,她強打精神,專注在藝術展上。她在心裏安慰自己,類似的狗血事情她這一輩子經歷得也太多,實在不必放在心上。
裝置藝術說是一種藝術品和觀衆互動的藝術,但今天這個展不算高明。藝術館裏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走了幾步,到了第一個展廳,裝置名叫“陷落”,感覺像個故弄玄虛的大蹦蹦床。兩人不想上去,但旁邊有個長發男人,說要去下一個展品,必須要經過這裏。兩人只好想着要抄近道走過去。
蹦床不知怎麽搞的,又軟又滑,陸柚本來還慶幸穿了運動鞋,一上來第一步就打了個趔趄,張一在背後,托了她手肘一下,陸柚回頭想說聲謝謝,兩人腳下一滑,差點同時摔倒。
張一為難:“這不行,崴腳了怎麽辦?我得跟他們說一聲。”
兩人小心翼翼地站穩,回頭看,整個展廳只有他們和另一家人,其中有個老太太,他們就被工作人員帶到旁邊一個小門,走過去了。
張一指給陸柚看:“咱們去那裏。”
那長發男人朝工作人員喊,說應該尊重作品的完整性,不該随便放人跳過,工作人員沒理他,把小門重重關上,以示抗議。
兩人方知這就是長發男人的作品。見他們要往回走,他又朝兩人喊,想阻止他們。
張一不好意思,想跟那男人解釋,那男人張開手想要攔着他們,陸柚握住張一的手腕,在那人面前跑到旁邊那個小入口去,工作人員放水,趕緊讓他們從小門通過。
那男人沒攔得住他們,氣急敗壞地朝着他們喊:“擁抱!攙扶!是這個展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