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和解
2.和解
來接陸柚的,是陸柚的後媽,李文洛。
“沒事兒,碰個車算個什麽大事兒,你要不高興噴漆,咱們就換件。”
陸柚微笑:“哪就那麽矯情了。”
“是,可惜了跟小蔣兒沒見上,這正經是有四五年沒見了吧?”
“是。”
“真快啊。你爸爸今晚在東苑應酬,咱們倆接着他一塊回家。”
陸柚“嗯”了一聲。
晚上路上車不多了,很快到了東苑的宴會樓下,李文洛招呼陸柚:
“下來活動活動筋骨,別在車上悶着,晚上空氣還是清新。”
陸柚嘴上說着“就來”,其實沒挪窩。蔣易萌在手機上問她什麽情況,她沒忍住吐槽:
“我今天特別倒黴,本來很高興,終于有天能正常下班了,我就回家換身衣裳洗把臉,想起給你買的香水忘在我媽那了,我就去拿,沒想到跟我媽吵起來了。出門了又跟我媽在電話裏吵,還碰了車,跟你也沒見上面。”
蔣易萌給她回了一個“好事多磨”,又問:“你和阿姨又為什麽吵?”
“沒大事,就說起你回來了,我媽就問起你的事,我說你結婚了,就又說起相親,我媽又嫌我不積極不主動,話趕話就吵起來了。”
蔣易萌猜也是這樣,給陸柚發了個摸摸抱抱的表情包。
“改天我把淩某帶給阿姨看看,她就該勸你,嫁人要謹慎,不要随便找些垃圾。”
這話就純純是開玩笑,她們夫妻大學相識,穩定戀愛,畢業結婚,好得很。
陸柚終于覺得輕松了些。一擡頭看她爸爸和一群人一邊說話一邊下樓,李文洛已經迎上去了。
陸柚把手機熄屏,也下車去,那群人的酒氣和谄媚就随風飄來:“……我們陸總多有福氣,出來應酬,還有人接着回家……”
李文洛回應了句什麽,陸柚只能隐隐約約聽見她說話的語調,大概是句俏皮話,一大群人都笑了。她不得不去露個面,叫了聲“爸爸”,又跟旁人問了句好。
旁邊人大着舌頭,醉眼打量着陸柚:“……閨女不是在國外嗎?回來了?”
陸盛勤笑道:“這是大閨女陸柚,平時比我還忙,今天能在家算很難得了,這就和她媽一起來接我了。”
大家又贊美陸柚太乖,還肯跟着出來接爸爸,有好事兒的就多嘴問了一句:“有對象了?”
“沒有,有好小夥子替我們柚柚劃拉一個。”
“小夥子認識不少,能配得上陸總千金的不多,我們回家好好地考察考察,争取早日拿出一個名單來。 ”
陸盛勤笑着擺擺手:“人好就行,好啦,咱們都早點回家吧。”
李文洛笑着補充:“長得也得好,哪家的女孩子不喜歡帥小夥兒。”
大家又哄笑,陸續散開了,各回各家。
李文洛自然地挽上陸盛勤的胳膊,問他喝多了沒有。
陸柚在後面看着兩人背影,暗忖李文洛剛說的可能是心裏話。譬如陸盛勤,就長得很帥,五十多歲的人了,黑發濃密,臉上沒什麽皺紋,身材保持得也很好,看背影一點也不老。人影成雙,看着就是恩愛夫妻。
沒幾步就走到車旁了,陸柚有些懶怠和他們一起回家,便主動問:“爸爸,你的車是不是在這?我替你開回家吧。”
“不用,老劉說他明早來開,他住得也不遠。”
李文洛也勸:“算了,柚柚,你今晚別再開車了,一起回家,路上跟你爸爸聊會天吧。”
陸柚沒再堅持,乖乖地坐在後座上了。李文洛努努嘴,陸盛勤會意,也坐在後排,和女兒一起。
陸盛勤沒什麽話要跟陸柚說的,他應酬了半晚上,也很累,不願意多說話。但是這樣一家人在一塊的時候,又很難得。他笑了一聲,感嘆道:
“你今天還真是回家挺早,怎麽沒出去玩?”
“科長今天沒在,晚上正常下班了。”
李文洛幫陸柚解釋:“跟同學約着出去玩,車蹭了沒去成,我接着的時候還哭鼻子呢,我說這值不當的,蹭了就修呗,人沒事就好。”
陸盛勤應道:“是,車碰了不值什麽,修一修就好了。”
陸柚很難形容自己的想法,跟他們二位,也犯不着多說,就“嗯”了一聲。李文洛笑:“我明白柚柚的心思,也不是可惜車,是可惜爸爸送的生日禮物。”
陸盛勤笑了,拍拍陸柚的手背:“不要緊,開幾年爸爸再給你換一輛,你修車這些天我讓老劉去接送你。”
陸柚也笑着拒絕,:“我也就上下班,自己打車就好了。被司機接送,看着像什麽樣子呢。”
後視鏡裏李文洛眉眼彎彎,寵溺極了:“開慣了車的哪耐煩等這個等那個的,年輕人也不願意被司機接送。我的車給柚柚開,我反正只上下班,走幾分鐘也可以。”
李文洛的單位離家确實近,她有時候有車也懶得開,這算是很合理的解決方案,陸盛勤不說話了,陸柚說了句“謝謝媽媽”,算是把這件事定下。
洗漱完,陸柚的心情也平靜下來了。和對面司機起沖突的事情,陸柚沒和任何人說起,無論是家裏人,還是蔣易萌。
她認為張一開得快,現在也沒有變。事發時候她雖然心情不好,但是路還是看得清楚的,張一的車是黑色的,不太明顯,突然就到跟前了。只是現在心情平複了些,覺得沒必要大費周章。
她犯不着特意去說算了,等明天保險公司的人再來說合,她半推半就就同意了就行。
第二天,科長一上班就開始把辦公室所有人的工作都否定了一圈。陸柚完成的幾項工作,他都挑出了新的問題,幾經修改,兩個人都不太高興。
好不容易才在最後提交期限之前改完了,陸柚回到自己的桌前,才發現這半天理賠員打了幾個電話,她沒接到。
她心情不好,不想回。交警隊打電話來,叫陸柚和張一下午三點去一趟。陸柚對着電話“嗯”了幾聲,擡眼觀察科長的神色。
他罵了這一圈人,現在在看什麽文件,好像心情好些了。陸柚想早點了結,向科長請了假。
她科長果然皺了眉頭:“出了事故怎麽還要去交警隊?你讓保險公司跑跑不行嗎?”卻也沒用陸柚解釋,就準了假。
陸柚舒了一口氣,科長又說:“今下午就辦利索,不要因為這件事再請假了。”
那誰說得準,陸柚腹诽。她下樓開車,還沒走到車裏,科長的電話就打來,一點小事,磨磨叨叨說了好幾分鐘。
他好像就是不能看她順順利利請個假。陸柚好不容易聽他啰嗦完,深深地吸了口氣,再吐出來,順手就把手機調了靜音,扔在了副駕駛的座椅上。
張一答應得好好的。剛跟科主任說好下午出去一會兒。有個前輩醫生在手術臺上腰閃了,緊急叫張一過去。他人在一邊看着張一動手。這前輩一天的手術排得挺滿,做完了這臺,他趁空給交警隊打電話,希望能改日再去。
“今天不太方便了,臨時手術排滿了,現在才做完上午的,下午的肯定要加班了。晚上要值班,走不開啊。”
交警為難,這事兒,怎麽一波三折的。
陸柚都停在交警隊樓下了,才發現手機上的未接,除了兩個是科長的,剩下的全是剛剛打開的警隊電話。
她心中有不祥預感,趕緊把電話回撥過去。
“可我已經到了呀?他不同意當時不能拒絕嗎?我已經請假了,我沒有辦法為了這麽點小事明天再請假。”
電話裏交警的聲音也充滿了歉意:“同志,對方是一位醫生,今天臨時排滿了手術,實在是走不開,您還是體諒一下吧。”
“體諒不了,他是醫生他有工作,我是街溜子天天沒事等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哪有手術是臨時排的,他是什麽戰地醫生嗎?”
“同志,我也實在沒有辦法,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啊。”
陸柚欲哭無淚,交警又說了幾句道歉的話,她也知道這事兒主要賴她。她想起請假時候科長那個嘴臉,她就不想再請一次。
她舉着手機沒說話,在院子裏轉了幾圈,看見了自己的車和對方的車并排停在那裏,她的柯基玩偶還無辜地坐在副駕上。
“算了,能不能按照你們之前說的,走簡易流程?我不想追究了,只要別再來麻煩我就行了。”
電話裏沉默了一下,接着是一段小聲交流,交警為難的語氣又響起來:“走簡易程序,得您雙方協商同意。一般都是事故現場兩方都在的時候簽的,您這樣過後再約,肯定是有難度的。”
快下班了,陸柚挂了電話也不想回去上班了。
她打電話給蔣易萌。蔣易萌之前是受公司委派去外國做項目了,如今回來,公司給了三個月的長假。
蔣易萌的聲音透出一股午飯後的慵懶:“你還沒下班,怎麽想着要給我打電話?”
“我為了昨天的事故請假了,對面被放鴿子。快出來陪我。”
車裏有李文洛的香水味,她喜歡的一直是柑橘調的那幾支,換來換去的都是類似的,陸柚聞到這個氣味就能想到她。
工作日,街上的人不多。兩人約好一家網紅奶茶,店外的停車位連一半也沒停滿。陸柚把車窗全都打開透氣。給李文洛發了消息,說不回家吃晚飯。
李文洛的消息回得很快,又說晚上和陸盛勤都有應酬,陸柚不回家,剛好也不用擔心她,希望她在外面玩的開心。
她這個後媽,一向是對她像對親女兒一樣周到的。
陸柚等了沒一會兒,蔣易萌就來了,陸柚打開車門叫她,蔣易萌回頭朝她撲過來,兩人雖然久不見面,但網上的聯系沒斷過,所以見面也絲毫不生疏。
蔣易萌笑嘻嘻地緊抱着陸柚的腰,開玩笑道:“柚柚你是不是長高了啊?”
見到老友,陸柚也暫時抛卻煩悶:“你別學老淩嘴貧啊。”
蔣易萌把給她帶的小禮物放在車上。
“車哪裏碰了,我看看……”
“不是這個,這個是我後媽的,說她離單位近,讓我這幾天開她的車。”
“哦。”
陸柚自嘲地笑道:“我還想要點儀式感,把給你準備的香水寄回來,周周轉轉發生這麽多事,還是沒能在見面的時候給你。”
兩人相熟,其實都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蔣易萌從陸柚這句話裏品出一些複雜情緒來,滿不在乎地安慰她:“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天長日久,你得給我送多少瓶香水啊?啧啧啧。”
蔣易萌做出一臉財迷表情,把陸柚逗笑了:“你這麽出來了,你們家老淩怎麽辦?”
“管他呢?他又沒老年癡呆,連個外賣也不會點嗎?”
“啧,回家就不是這副嘴臉了。淩哥——”
陸柚誇張地學蔣易萌,添油加醋,叫得九曲十八彎,這是打電話時候偶爾聽到的,蔣易萌作勢要撕她的嘴。
兩人高高興興地落座,蔣易萌先問起昨晚的事了。
“車碰得嚴重嗎?”
“不太嚴重吧,我沒細看。”陸柚苦笑了一聲,說起自己的窘态,有點不好意思,“我那種狀态,開車可能是有點走神,對方開得又很快,我們就碰上了。昨晚我氣頭上态度不好,非要交警出事故報告詳細定損,對方答應要來,又說他臨時沒空,加上我沒及時接到交警電話,就被擺了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害我白請假了。”
陸柚的家庭關系是個黑洞,她自己雖然不避諱,但蔣易萌卻不知該怎麽說,只好挑了最沒用的話問:
“是你爸爸剛送你那輛車?”
“嗯。”
兩人陷入沉默,蔣易萌和陸柚親媽也很認識。平日裏見了外人,她是大方得體的。只是對着自己親近的人,就控制不住情緒。她還是沒忍住,問候了一下她的近況。
“蘇阿姨退休的日子過得不錯吧?”
“不錯。”
“還是……單着?”
“對,”陸柚神情淡然,“她的朋友什麽的也有勸她找的,她就是一個也不見,她這樣孩子不在身邊長得也還行的,還很有市場。可惜她不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吧,我也不會像她逼我一樣地逼着她,她倒絮絮叨叨……哦,她前年買了個帶露臺的房子,退休之後種了好些花,你要是好奇的話,改天帶你去看看。”
“好啊,也有些年沒見阿姨了。”
張一手頭不慢,下午做了兩臺,聽說後面的兩個手術都因為病人的一些突發情況取消了。他從手術室出來,覺得很疲乏。他不習慣沒有車,也不知道今天要上手術,沒準備好。往常這個時候,他會開車去食堂吃點飯,食堂雖然不遠,但開車總比走路輕松,今天沒車,他飯也不想吃。
他走進休息室開了冰箱,拿了兩根香蕉和一塊奶油蛋糕,管他是誰的,吃完了買了放回去就行,他平日裏跟大家相處不錯,沒人計較。
昨晚的理賠員給張一發微信:“大夫哥,昨晚那女的松口了,剛交警說,她願意簡易流程處理。你抽空去交警隊簽字,然後車送4s店就行。”
張一想了想,要是今天簽了,車不是今天就能送去了?到晚交班之前還有一個多小時呢。
“我能現在去簽嗎?”
“我問問,那女的既然松口,想必也知道自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