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暗度陳倉
第42章 第 42 章 暗度陳倉
夜晚是煙花場所開門做生意的時間, 兜裏有幾個錢的男人想要消遣就會去青樓,良月閣是其中最生意興隆的一個。
它的外圍有許多普通嫖客,最裏面卻有着全國最尊貴最富裕的那批人。
外面的人充其量就是裏面那些人的擋箭牌, 能享受到的服務也只是內圍的百分之一。
舞姬是內圍之人挑出來不要的,花魁是內圍淘汰的……用來徹夜長談的房間也是平平無奇的。
有嫖客不知情自然不會計較, 有點門路又知道夠不上的習慣了也不鬧騰, 唯有拎不清的偶然瞥見更絕色的,就開始對懷裏那個挑三揀四。
柳絮以為今天又遇到了這樣一個人。
“你瞧你穿的像什麽,還比不上海棠姑娘的一根指頭,天天就知道露,我一個殺豬的難不成缺肉看?”
他又點評:“腰肢不柔軟, 長相一般般, 倒胃口。”
五官秀美的柳絮有着小家碧玉的美,比不上那些傾國傾城的, 但也有自己的風格, 乍一聽被這麽貶低, 縱使見識過嫖客的為難, 心裏頭難免有一團火在冒。
她看了眼今天的客人,殺豬的, 難怪一身肌肉,一把子力氣全用在推開她了。
但是殺豬的在她這裏=窮。
遂, 她也不忍他了。
“客官要是覺得不滿意可去找海棠姐姐,我這就不送了。”
柳絮輕搖折扇,把露肩的肌膚扇得冷嗖嗖的, 又悻悻地停下,做出一副送客的模樣。
“一分錢一分貨,奴家只會露點有的。”不像你個肥豬, 有肩嗎?脖子以下一個八,衣服不穿緊點就該溜到褲衩了。
Advertisement
這殺豬的客人自然是沒有錢進內圍,很可能連內圍的消息也是從別人嘴裏聽來的,一下意識到貧富差距的人心裏怎麽會好受。
又沒能在柳絮這得到尊敬,更氣了。
他不去找什麽海棠,他開始咒罵敢嫌棄他的柳絮。
從衣飾品味,到體香氣味,從頭到腳,貶得一無是處。
柳絮縱有舌燦蓮花的本事也敵不過他瘋狂輸出。
她看了眼自己,哪有那麽差。
“柳絮是吧,你他娘離我遠點,臭死了,豬下水都沒你臭。”
他拿她和豬下水比,順便還把妝臺掀翻,香粉摔了一地,空氣中的味道變得渾濁。
柳絮一張臉精彩紛呈。
隔壁,同樣的情況。
“你聞聞你身上的味兒,秋葉鈴蘭你們仨我都快分不清了,你不知道我眼神不好嗎!故意的吧!”有眼疾的客人發脾氣。
香粉盒子,卒。
…
“哎呦春雨,你好香啊~”
“老娘是夏荷!”
嫖客沒有半分不好意思:“誰叫你們用了同一種香呢,不怪我。”
香粉x3
…
這樣的對話在同一時刻不同人面前上演,誰都沒注意到一只貓路過一座座充滿脂粉氣味的小樓,頂着一陣陣香風離開。
喪彪大搖大擺地回來,沒一會就被抓了。
啞仆仔細辨認了很久才敢确認是主人走丢的那只。
它身上不知道是滾了泥巴還是泡了屎,毛結成一塊一塊的,格外狼狽。
啞仆抓到它的瞬間就想捂住鼻子,以為會聞到屎味,結果竟然是刺鼻的香粉味道,而且是好多香粉味道混合,吸一口半天品不出來一種,為此還壞了鼻子。
這貓屬于香得很臭了。
啞仆用眼神詢問最先發現貓的人。
那個外圍的人賠着笑臉:“有客人打翻了香粉盒子,它又踩過洗地的水……就……就這樣了。”
那身上又像屎又像泥巴的東西呢,啞仆指着貓身,神情很不好。
那人又急忙開口:“我們不知道啊,不關我們的事,貓不都這樣嗎,貪玩。”
啞仆覺得不對,但是又想不起哪裏不對,遂擺擺手,算了,洗洗還能要。
她們剛備好水,又有啞仆急匆匆來,比劃着車壽的命令。
主人急要,先送去。
沒有打理的貓讓車壽吓了一跳,第一反應去看梓桑,想着她又該對他生氣了。
結果卻是她一臉心疼地快步上前将貓抱在了懷裏,連身體不适都忘了。
車壽對貓的感官又差了點,他看向啞仆,對方點頭又搖頭,表示檢查過了身上沒有可疑的東西。
車壽不置可否,想親自再檢查一番,梓桑卻已經小心地将貓送進沒來得及用的溫水裏,輕輕搓洗,洗手盆的水瞬間變得渾濁。
而等到他靠近,就聞到了那股不對勁的氣味,神情一下嚴肅起來,啞仆連忙手比劃着外圍發生的意外。
但車壽還是沒能放下戒備,攔下了正在為貓洗澡的梓桑。
他一改嫌棄的做派,親自将看到他就哈氣的貓抱起來,手指一寸寸撫摸貓身,鼻子又湊近聞了聞。
梓桑心跟着一緊。
待他掰嘴巴,摸肚子,甚至懷疑東西藏在肚子時,貓打了個噴嚏。
梓桑:“你快些!要受涼了!”
車壽:“肚子這麽大?”
梓桑心髒猛地一跳,早知道就不喂那麽多了,還好車壽又說:“吃躁矢了?”
躁矢,屎的文雅叫法。
梓桑松了口氣,很快意識到他說什麽而黑臉。
确認過肚子雖大但軟軟的沒有硬物後,車壽将貓放回溫水裏,對啞仆吩咐:“這幾日它出恭時看着些。”
以防某些不好消化的紙通過消化道重見天日。
一邊的梓桑:“……”
最後的最後,她還眼睜睜地看到車壽去瞧喪彪的菊花。
作為貓媽咪,她覺得自己連同好大兒一起受到了侮辱。
“你在審問犯人嗎?”将人推至身後。
車壽倒不覺得自己有問題:“你不知道刑獄裏的犯人進去前都要被扒光了,人身上的部位更是重點瞧,身上不能有任何東西,便是自盡的器具也不行。”
“如今不過看它幾眼都未上手,掉不了一塊肉的。”
聽他這麽一說,梓桑反倒沉默。
是啊,就算扒光了,車壽竟還能練出五毒蠱。
可憐又可敬。
還有可恨。
“對不住。”她說。
說完,梓桑重新低下頭料理貓身上結的泥巴塊。
身後一時沒了動靜,直到車壽一聲嘆息,身前多出一雙輕柔環住她的手,後背的溫度叫梓桑睜大眼睛。
她剛要掙紮,但車壽只是一抱即離,快得仿佛這個懷抱是錯覺。
梓桑不明所以地看過去,想知道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只見車壽萬年不化的冷臉已悄然融化,嘴角更是勾起一抹弧度。
“你心疼我。”他說。
梓桑:“……我沒有。”又不是斯德哥爾摩:)
車壽顯然不信。
算了,還是去洗貓吧,她又把身子轉回去。
背後又傳來輕笑,本來沒什麽想法的人都要被笑惱了。
難得開懷的車壽津津有味地盯着前方的背影,剛才梓桑那個明顯難過的表情值得他回味半生。
她能對他感同身受。
沒有哪個人能抵擋住這樣的溫柔,車壽也不能。
可惜他太嘚瑟,實在受不了的梓桑想将他趕出去。
車壽當然不肯,三日之期未到,今晚的梓桑越令他心動,他對情蠱就越加期待,猜測她方才的表現是由情蠱帶來的好的開始。
不過也怕梓桑惱羞成怒,心情十分好的他走到一邊,一個能看到梓桑的位置,還不忘關懷一句:“仔細站久了頭暈。”
回應他的是一捧泥巴水。
貓洗好後已經是後半夜了,書房直接熄燈,有人要抱貓睡覺。
一般來說,梓桑睡床,車壽睡榻,他們的周圍都會圍着一圈圈五毒蠱,密密麻麻的就像蟑螂,有時還會傳來啃木頭的聲音。
但梓桑發現今晚的五毒蠱似乎少了些活力,在地上慢吞吞地爬。
她猜泥巴水對車壽身上的五毒蠱起作用了。
但這還不夠。
一直等到普通人類進入深度睡眠的時刻,她才偷偷起身,走向盛滿泥巴的水盆,途中小心墊腳生怕碰到一只蟲。
來到水盆邊,地上灑點水,離得最近的紅泥小爐塗點泥,再這邊抹抹那邊塗塗……
忙得忘乎所以時,一雙發光的眼睛飄了過來,害她心髒漏跳一拍。
聽見“喵”的一聲才如釋重負。
正偷摸幹活最忌諱被發現,她趕緊摸兩把貓緩緩。
辛苦了,梓桑對貓貓眨眼。
她辛苦,貓也辛苦。
車壽有八百個心眼子,她/他只能一層泥巴一層香地往貓貓身上塗,第一層保護皮膚,第二層藏香,第三層蒙蔽敵人。
如此才混過去。
貓貓雖懶,但愛潔,它不像狗喜歡身上髒髒的,那鴻圖訓了幾遍,它就硬是忍下了舔毛的本能。
當然也可能是怕那鴻圖,又或者純粹是給得太多了(肉)。
車壽在刑獄的時候一定沒見過這種叫花雞式犯人,跟人體污垢似的泥巴,他不知道能藏什麽。
心裏有點小确幸的梓桑偷偷去看車壽的方向。
結果一轉頭發現人家不知道什麽時候坐起身,正睜着眼看她。
直勾勾的。
嘶。
神經衰弱的根本受不了一連兩次吓,一屁股坐在了冰涼的地上。
他有看到什麽嗎?
梓桑心如擂鼓。
車壽是從第一聲貓叫開始醒的。
睜開眼感受不到異常,又只發現梓桑和貓玩的畫面,就有些無奈。
“夜深了不要貪玩,我保證明日它還在。”
他以為梓桑是太緊張貓,怕它又跑了才會大半夜和一只貓玩鬧。
他都能想到家裏以後又多出一個祖宗,他不能兇不能罵的活祖宗。
怕心虛引起聲線發緊,梓桑也不敢應答,繼續摸貓,然而車壽走過來将貓抱到自己的榻上,然後——
又檢查了一遍貓的身體,繼而審視梓桑,尤其是她身上能藏東西的地方重點看。
一無所獲後才放過一人一貓。
梓桑:QAQ太吓銀了。
距離蠱成,還有兩日。
.
第二天,書房窗戶密閉,紅泥小爐燃起來,碳燒起來,書看起來,人盯起來。
在梓桑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車壽後。
“你再如此,只怕我會把持不住。”
梓桑嗖的一下低眉垂耳,不善僞裝的她嘆了口氣。
本來是心口疼,一到裝模作樣就頭疼,現在被這麽一威脅,是肝疼。
活不起啦。
“昨夜,外圍發生了些事。”車壽突然說,過分安靜的氛圍讓他想和梓桑說說話。
昨晚的事還有後續,有幾個客人打砸了好幾間屋子,‘不小心’傷了幾個姑娘,惹得好些姑娘哭哭啼啼了一夜,生意都受到影響。
“我還奇怪那鴻圖為何遲遲不動手,如今終于安心了。”
外圍那些找茬的客人十之八九是對方的人,他果然已經找到他的藏身之處,雖然離預想有點晚,但這畢竟是郢都,他毫無根基的地方。
不過,如果是想靠小打小鬧引他出去,那未免太天真了。
所以車壽也在想,那鴻圖的後招是什麽。
梓桑還是第一次聽說,當即問:“傷得嚴重嗎?”
這次辦事的是兵馬司的人,和虎枭軍比軍紀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梓桑一開口,車壽就了然了,原來是為了找機會讓梓桑出去治療嗎。
但他是不會放她離開的。
只要主動權還在他手裏,那些小把戲就起不到任何效果,他又不在乎其他姑娘的死活。
感覺這次交鋒很沒那鴻圖水準的車壽問梓桑:“你在他身邊多日,想來也知曉他的脾性,你猜猜他下一步會做什麽。”
不愛撒謊的梓桑硬着頭皮編:“……燒了良月閣吧。”
“火攻啊?”車壽想了想,他自己就先搖頭了,“符合他的脾氣,但他要還想抓我、救你,便不會火攻。”
而且火攻動靜極大,恐怕會波及方圓幾裏的無辜百姓,以前的那鴻圖說不定會說燒就燒,才不管百姓死活,但是現在又不一樣了,這裏可是天子腳下,任性妄為的人臣要顧及他的主君是否同意。
梓桑眼神發飄:“……你猜吧,我聽聽。”
“最壞的結果是他耐心耗盡,屆時便不會顧及你我性命,不管不顧地殺進來,拆了良月閣。”
拆?梓桑心說不會的,抓完車壽,她/他就該去搞來良月閣消費的高官名單了,不借機清算一批人,找出為教坊司建立添磚加瓦的老色批,怎麽配得上她/他這幾天的擔驚受怕。
“這裏……很賺錢嗎?”梓桑問,“那些人裏都是心甘情願留下的?”
車壽坐正了些,他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聽到梓桑問起賺不賺錢的話題:“自然是賺錢的,現下讓我組織一支軍隊也更容易。”
至于是不是甘心淪落風塵,誰在意。
“軍隊……”
梓桑呢喃着這兩個字,突然想起某件事。
太平侯那些消失的馬……
這事太過機密,直接問會讓車壽懷疑牧園和她的關系,說是從那鴻圖那裏聽說的恐怕又要發瘋,就算冒險問了他嘴那麽嚴也未必會說。
正糾結着,冷不丁就聽到:“你熏香了?”
焯,給梓桑吓回神了。
“昂,什麽?”她裝傻,然後狂揉太陽穴。
車壽覺得空氣中的味道不好聞,焦焦的,還有土腥味,要說香也有點香,但是混合起來還是奇怪了些。
他将這股味道貶得廉價、難聞。
梓桑聽着就感覺是對她沒日沒夜工作的侮辱!
這拳頭不由自主就握緊了。
“可能是昨晚貓貓帶回來的氣味。”
車壽回憶了一下,恍然大悟,然後就讓人換了新香。
然并卵,該吸還是得吸,就跟現代甲醛一個道理。
梓桑不緊不慢地給小爐子添炭。
過完還算平靜的一天,屋裏五毒蠱的行動速度更慢了,懶洋洋的好一會才挪動一下。
相當明顯的變化令車壽提早發現。
他開始觀察五毒蠱,給自己診脈,咨詢被自己囚禁的神醫,都沒能找出原因。
最後劃開手臂皮膚。
大五毒蠱滿滿蠕動到手臂,探出頭來。
黢黑!
地上那些不動彈的都不由自主地晃悠一下五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