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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三合一

第29章 第 29 章 三合一

梓桑\那鴻圖聞過那藥, 而且從自己發狂的表現來看跟狂躁症發作似的,她\他可以斷定那藥是刺激神經性藥物,根本不是簡單的春藥。

她\他以為是長公主的手段, 不想姜纨卻只從他們那裏查出春藥。

一瞬間,梓桑\那鴻圖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這中間一定還有別的人參與了。

其人以長公主作遮掩對她\他出手。

神不知鬼不覺就讓他背上了幾條命。

打的便是藥不死他, 便讓他受到懲戒。

陰險, 實在陰險。

只是發現得太晚,不知道封鎖西山還有沒有用。

那鴻圖趕到西山後,重點放在那個空院落和這件事牽扯出來的其他幾位朝廷官員。

翰林學士曹文翰,禮部尚書葉嘉瑜,刑部侍郎夏正青, 這三個最有可能會害他的人裏, 那鴻圖偏向于姓曹的。

他先來到空院落靠近曹家守鶴堂的位置。

可這場雨下得太及時,早就将賊人的腳印沖刷個幹淨。

要不是一開始拓印過那些腳印, 那鴻圖将一無所獲。

之後再去排查其他兩家也是一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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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下午, 封鎖的西山內, 無數個人比對腳印, 排查出入人員,卻也沒有多餘的進展。

他幾乎以為這樁案子要成為疑案。

身後刑部官員又跟在他屁股後面虎視眈眈, 煩死他了。

而夏正青也在其中。

說起夏正青,好像還是夏家挑選出來的旁系苗子, 頂替容貌有瑕,不宜作官的夏家嫡子。

幾年來死守刑部侍郎的位置,根本沒有往上升的痕跡。

那鴻圖見到他時, 他就跟刑部尚書的跟屁蟲一樣,沉默木讷,只知道埋頭幹活, 将打工仔如履薄冰的一面展現得淋漓盡致。

哪有一點皇後一族的氣勢。

這樣人會害自己?

那鴻圖想想就覺得不可能。

而且這個人跟他是最沒有瓜葛的。

那鴻圖不說将他百分百排除,也排除了百分之七十。

至于剩下那兩位……

那鴻圖思來想去,打算使用點見不得光的手段。

他的暗部,行的便是監視監聽之責,此前将目光放在了長公主身上,現在卻是可以轉移目标了。

“大人,”年安看了下時辰,雨依舊在下,大有停不下來的樣子,他們已經在這個空院子裏耽誤一個下午的時間了,眼看天就要黑了,“可要在此處休息?”

那鴻圖搖搖頭。

他今晚不能留在這。

明天所有反王、前朝公侯都要進宮面聖,他會很忙碌,今晚無論如何都要趕回去。

“你們繼續在此地排查,有可疑之人要與外界聯系便直接抓起來。”

西山不能白封鎖,一日抓不到人,就封一日,抓到人最好,抓不到人就讓所有人都認為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西山,這樣暗部的人才能出其不意。

馬車在別院外等着,年安剛替大人撐好傘,刑部那些人就跳了出來。

他們也跟着晃悠了半天,卻沒有得到任何線索,而且一整個下午都被那鴻圖無視個徹底。

見他要走,趕緊出來攔人。

“武安君休走!奉陛下旨意,君侯尚有五十板子未曾施行,煩請君侯不要為難我等。”

刑部尚書對他是真的沒轍了,那鴻圖根本不懼皇命,本來是他刑部的案子,可周圍的虎枭軍卻沒有配合的,而且西山說封就封了,簡直不像話。

而當他想詢問案情相關,他們也閉口不言。

他想着既然沒辦法協同合作,至少要把監刑的職責履行了,兩個總要完成一個。

刑部尚書又提了幾遍希望他不要抗旨的話,實則心裏很沒底,而且武安君那雙冷眸定定地看着他,讓人心底打怵。

那鴻圖:“行,那便安排吧。”

刑部尚書根本沒想到他這麽爽快,失聲:“真的?”

那鴻圖看了眼旁邊的人。

下一刻,枭師的人蒙住了刑部官員的眼睛,将人拖回院子。

刑部尚書驚恐道:“君侯要做什麽!”

可惜那鴻圖已經登上了馬車聽不見,他對這種追着人打屁股的,真的無語。

既然要監刑,那用耳朵聽也是一樣的,至于被打的是不是他,他說是就是了。

解決完這個小插曲,那鴻圖靠在車窗假寐,雨打在窗棂上的聲音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心頭的燥意。

西山景色一晃而過,駕車的年安想起下面人彙報的事:“大人,夫人在牧園落腳,可要将她接回來?”

他也是為了明天宮宴着想,夫妻倆總要一起出席的。

好一會,裏面傳來聲音:“不用。”

她已經出發。

可年安并不知道,還以為這夫妻倆又怎麽了。

其實從早上開始就不對勁了,同坐一輛馬車,卻一個回城,一個留在西山。

知道的是安陽夫人和牧園主人關系好,來看看此地牧園風光,不知道還以為她是故意不想和丈夫回城。

年安搖搖頭,為這貌合神離的夫妻感到惋惜。

最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卻互相看不上。

戌時初,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在武安君府。

那鴻圖最先到,只是一直等在車裏,随侍的人靜靜地站在馬車邊。

另一輛馬車到時,他才從車裏鑽出來。

梓桑查了一天的遷馬路線,還努力拼湊買馬人的信息,一天下來已然是頭昏腦漲。

兩具身體一天之內遇到了好多解決不了的問題,對視的時候都帶着點同病相憐,也不管排不排斥的了,他們只知道精神力脆弱到一定程度都很不好受就是了。

他們不禁都生出想要充電的想法,卻不知道怎麽做,于是就只看到了對方的死樣子。

吉秀福秀為梓桑撐傘,年安也給那鴻圖撐傘,三個人默契地隔開兩人。

那鴻圖回東苑主屋,梓桑回文宣院。

中間還有一段同行的路程,一行人安靜得不行,周遭只能聽見風聲雨聲,還有突如其來的雷聲。

閃電劈下時,雷聲轟鳴,天地威勢在那一瞬間展露無疑。

沒了房屋遮擋,沒有煩人的事務纏身,這一刻的雷聲便可輕易奪走一個人的心神。

就如現在的梓桑,心髒漏跳時,腳步微頓。

那鴻圖心有所感回頭看去。

夜色四合中,他們能精準地找到自己,望進彼此眼眸,看到內心深處的驚懼。

随後腦子裏便會跳出雙號在身體裏切換,游戲倉內電流四溢的畫面,再到穿越後年僅十三四歲的她被雷聲影響得心絞痛,只能躲在被窩裏的畫面……

待到長大也不過是靠醫書轉移注意力,要麽幹脆徹夜難眠,輾轉反側……

就這樣度過了無數個雷雨之夜。

沒有人知道心性堅毅的梓桑也會有那樣難過的時光。

只有她\他自己知道。

主院近在眼前,文宣院也只隔數米。

梓桑加快了腳步,那鴻圖也加快了步子。

兩人分開,又同一時間進行洗漱。

之後梓桑鑽進被子,身側準備了一本醫書,想着用相同的辦法度過這一夜。

可雷霆不止,閃電不歇。

每一次打雷都在拉扯她的神經。

她本該繼續忍受,可早上為分身剃胡茬的畫面卻提醒她,她不再是一個人。

也許她可以尋求幫助。

就算她需要一個門神也是可以的。

這樣想着梓桑扔了醫書,鑽進被窩。

另一邊,那鴻圖打開房門,在年安不解的視線中,只穿裏衣的他踏入雨夜。

年安只能趕緊為他撐傘。

他的跨步,又大又急,幾步就到了文宣院。

在門口熏了點藥植,防止水蚊子爬蟲進房間的吉秀福秀看着踏夜而來的人,手上一時沒了動作。

直到武安君打開房門,又當着他們的面關上。

三個人都有點反應不過來,尤其是年安,他怎麽也想不到大人會來這裏,一慣面無表情的臉上卻在此刻多出幾分懵圈。

就,就這樣同房了嗎?

西山別院一遭,和夫人同房不同床的大人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事?年安思考。

而吉秀福秀想到早上夫人的慘狀,默默垂淚。

禽獸。

房內,遠沒有其他人想象的活色生香。

甚至那鴻圖進來那一刻,梓桑吓了一跳。

人是她召來的,可是白慘慘的閃電打在他利落分明的臉上,跟鬼一樣。

她吓得往被子縮了縮。

趕緊切換視角。

那鴻圖徑直朝床邊走來,一屁股坐了下去,壓在了被子上。

待到閃電再次将屋子照亮,他把臉面向外面,看不見陰影分明的臉後,就不會自己吓自己了。

等到下次雷聲響起,他的一只手就按在自己胳膊上,透過被子傳遞微弱的溫度,那種靈魂的失重感便得到了安撫,一顆心也回落了下去。

他們仍然彼此相斥,他對她的弱者行為産生輕視,她也對突然多出的男性荷爾蒙感到煩躁,可他們總歸是自己,這一刻所有的針鋒相對都抵不過需要時的守護。

那鴻圖的陽剛,可避散誅邪也可止小兒夜啼,他杵在床頭,便是最大的安全感。

梓桑沒一會就睡着了。

就是夢裏不太好受,她夢到了被分身拿刀砍的畫面。

那鴻圖坐在床頭清晰感受到那個夢,臉上實在不知道做什麽表情。

他只能看向外面,在閃電雷聲再次襲來時讓自己小山一樣的身體堵在床邊。

不同于梓桑的害怕,那鴻圖對這種雨夜完全免疫。

天地威勢,在他看來不過爾爾。

殺人如砍瓜切菜的人,哪裏會怕這些。

那鴻圖不由轉過頭,看向熟睡的自己。

眉頭緊蹙,跟小可憐一樣。

和穿越前的自己不像,也不像穿越後的男號。

當然男號也不像另外的兩個自己就是了。

有時候她\他真的會想差別這麽大,真的還是自己嗎。

想着想着就容易産生怨念,産生想報警的想法。

對,還是抓那個屎一樣的游戲設計師。

把她\他精神分裂成這個鬼樣子。

那鴻圖心裏嘆了口氣,伸手按在自己的眉頭上,本來是想把眉間褶皺揉開,結果分身感受到他,顫抖了一下。

夢裏他直接化身大恐龍,張着血盆大口在吃人。

那鴻圖:“……”

這是自己,不能打醒,也不能罵神金。

就,挺無助的。

那鴻圖只能閉眼,全身心投入到另一個意識裏,都說夢境可以由意識控制,他試試看。

然後大恐龍變成中華黑龍,尖頭尖尾,醜的一批。

“……”

“咳咳——”

那鴻圖沉浸在造夢時,梓桑突然咳嗽起來。

他倏地睜開眼。

又是驚吓又是雨夜,別病了。

他給自己掖了掖被子。

又去摸額頭的溫度。

細膩的皮膚在手底下微微發熱,卻不如他掌心熾熱,應該沒發燒。

不過這也提醒他了,自己曾經有多脆皮。

感冒發燒是常事,換季跟換命似的,一點小驚吓就心悸……

完全是一副活不起的樣子。

那鴻圖突然嘆氣。

一路走來根本不是一個人在辛苦,是兩個人負重前行,雙倍痛苦。

一定要好好的回家……

那鴻圖這樣想。

手無知無覺地落在了自己脆弱的脖頸上。

夢裏中華黑龍露出獠牙,世界都黑了下來。

她睜開眼,微微抽氣,已然被吓醒了。

“……”

那鴻圖緊急撤回自己的手。

他剛才僅是在期盼回家的時候,想試一試脖子溫度,真的沒有別的想法……

寂靜黑暗的空間裏同時響起兩道嘆息。

下一刻,轟——

又是一道萬鈞雷霆。

梓桑額角落下一滴汗,一張臉面無人色,兩只手捂着自己耳朵,對這雷雨很是無奈。

可惜還是能聽到雷聲。

而且因為躺着的緣故,總感覺地表在震動,好像下一刻就會地震。

她就是很不争氣地怕了。

那鴻圖只能将被子罩在自己頭上,然後自己像個八爪魚一樣全方位鎖人,在這樣密閉的空間裏,聲音會小很多。

就這樣過去一夜。

.

清晨,大雨過後,萬裏無雲,武安君府再次活躍起來。

吉秀福秀一晚上沒睡,擔心着梓桑,所以一到該起的時候,頂着雙黑眼圈就敲響了房門。

很快裏面傳來聲音,“進來。”

她們走進去只看到了夫人穿戴整齊的模樣,不禁四處看了看,卻都沒有另一個身影。

吉秀大着膽子:“夫人,大人呢?”

梓桑正了正繁複的腰帶:“回去了。”

衣服都沒帶,當然是回去穿衣服了。

吉秀福秀根本不知道那鴻圖什麽時候走的,只眼尖地看見梓桑手上的勒痕,就腦補出禽獸把人折磨一通就翻臉不認人的畫面,頓時紅了眼眶。

天殺的武安君!

她為當初想撮合他倆感到惡心!

“夫人奴婢為您梳妝。”

吉秀吸了吸鼻子,來扶梓桑。

那副郁結的模樣讓梓桑多看了她兩眼。

伸手點在這人紅紅的鼻尖上:“怎麽了?可是有人欺負你?”

吉秀迅速搖頭,頭埋得越發低。

嗚嗚她可憐的夫人就算到了此刻還不忘關心她。

“有何難事盡可說。”

看她不說話,梓桑只能這麽說。

吉秀依舊不語,好不容易才将注意力放在梓桑進宮的裝扮上。

另一邊,那鴻圖穿好衣服,來不及吃飯就朝兵馬司去了。

郢都有太多勢力盤踞,光是知道的就有車壽,雍王徐承志,可能還要加上一個難以成事的長公主,至于其他都混在了暗處。

治安問題馬虎不得。

那鴻圖不知道車壽會不會在今天搗亂,但是他已經準備讓枭師和兵馬司鎮守十二道城門,和沿途街道。

順便他還要借着宮宴奪走所有人視線的機會,引出雍王的死士,以及讓暗部的人摸進曹葉夏三家。

林枭需要跟他進宮,姜纨要監視雍王,這兩件事便只能由枭師将領頂上。

好在他們也經歷過千錘百煉,對煩亂的局勢一點也不怵,各司其職。

.

正午時分,第一波前朝敗将後歸順大昭的官員入宮。

未時,第二波反王。

申時,本朝文士大家,武将能臣入宮面聖。

一直到酉時宮宴開始。

.

申時一刻,那鴻圖和梓桑在宮門前彙合,再一起進去。

之後女眷去後宮拜見皇後,他則在前朝聽永隆帝吹牛逼,看他對着徐承志兄弟、肅成王,還有曾經的各州州牧、世家門閥指點江山,恩威并施。

待到他們三呼萬歲,表示臣服,永隆帝又露出虛榮心爆棚的笑容。

那鴻圖頓覺無趣,視線一錯,卻發現林景煥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那鴻圖對他的感官不太好,見到這個人就選擇性閉眼。

林景煥眼眸微沉,身後的拳頭越發攥緊。

他都聽說了,安陽夫人遇險,武安君在西山大開殺戒,最後還累得夫人從休養的別院趕來救他的事。

這才多久,那鴻圖就将他的囑咐忘得一幹二淨。

林景煥有時候真想把這個無心無情的畜生打一頓,可他是太子,牽一發而動全身。

有再大的憤恨都不能出手,只能靠朝中擁趸向濫殺無辜的那鴻圖施加壓力。

可即便如此,那鴻圖也只是不痛不癢地被罰閉門思過。

而他昨天還能在西山來去自如,哪有閉門思過的樣子。

父皇偏袒,百官懼怕,那鴻圖仍可以我行我素。

林景煥從沒有哪一刻這麽渴盼皇位。

待他登基,先殺逆臣!

禦座之上又傳來論功行賞的聲音,林景煥趕緊回神。

永隆帝封徐承志為太平侯,其弟徐承平為永安伯,雍州被劃為封地供奉二者。

輪到瘋瘋癫癫的卻被喂了啞藥軟骨散的肅成王,他靠着下人支撐,被勉勉強強賜了個子爵。

本來他不應該上殿,奈何肅成王原來也是名鎮一方的霸主,永隆帝對手下敗将跪拜臣服的姿态很是癡迷,所以硬是讓人攙扶到大殿上。

沒有什麽比對手如今難以自理,甚至變成只會流口水的白癡還讓人開心的。

反正永隆帝此時此刻很滿意。

之後各州牧的賞賜各個比肅成王豐厚。

誰都看出來永隆帝是在羞辱肅成王。

直到所有文臣武将,前朝舊臣封賞完畢,最後一項,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主題來了。

永隆帝大手一揮,氣勢豪邁:“如今四海升平,朕願與諸位共享太平盛世,于郢都共治天下!”

所有人一開始還沒明白是什麽意思,以為只是平常上位者拉攏下位者的話。

但很快永隆帝又讓剛剛封王封侯的人留在郢都,遙治封地,沒有命令不得離開。

有些人料到了,因此臉上并沒有強烈的反對,而是識時務地跪下謝恩。

另一批人則是茫然的,他們以為搶先對永隆帝表示臣服,之後還會像歷朝歷代的功臣回歸封地做個土皇帝。

“遙治封地當如何做?”

還有這個遙治封地也讓他們陷入迷茫,這要怎麽做?他們手上還有封官圈地的權利嗎?

永隆帝看着底下的前幽州州牧,平易近人道:“此後郢都為帝都,爾等居于此,亦可曉天下事,治理封地要務一切如舊。”

永隆帝說一切如舊,可仔細琢磨下來,被困在這座城裏,能不能将政令發出去還未可知。

他是想将所有人困在這。

他們回不去了。

一時間某些人的臉色逐漸發青發黑,顯然是不服的人,永隆帝坐在龍椅上将這一幕盡數收進眼底,默默記下。

宮宴過後,他們不想待在郢都,那便去見閻王吧。

他手中劍,會幫他料理一切。

永隆帝将目光落在那鴻圖,和還有一旁枕戈待旦的禁軍。

若有人當場鬧事,便會當場血濺三尺。

永隆帝等了一會,好在沒有人這麽不識時務。

這場論功行賞結束,衆人移步章華宮。

.

章華宮又叫三休臺,有天下第一臺的美稱,數年建成,宏偉大氣。

時間還不到酉時,雖說移步章華宮,但大多數人卻在沿途磨磨蹭蹭。

因為有些人不想先行進入那社交場合,又有些人覺得在宮殿社交不如在路上搭讪。

這樣的人分做兩批,一批各自欣賞宮廷美景,一批聚衆交流。

總之不到酉時不入宮殿。

那鴻圖和林枭走在一起。

枭師正式成為大昭官兵,她亦升職加薪,此時穿着正三品武将官服與那鴻圖錯身半步。

只是眉頭緊蹙,顯然有心事。

那鴻圖看了眼她不太正常的左眼淤青,想到了姜纨。

“有事便說。”

林枭:“大人,方才在殿上,太子瞧見屬下了。”

如果只是看了幾眼還不會讓她憂心忡忡。

讓人擔心的是太子停在她身上的視線實在有些長。

林枭不禁摸上自己的臉,就算沒戴黑甲覆面盔,也是一張英氣十足的臉,林景煥應該認不出來才對……

而且小時候也就見過幾面罷了,總不能他能準确預測她眉眼間距的變化。

她這樣安慰自己,可那眼神還是叫她心生不安。

那鴻圖并不知林枭和林家有深仇大恨,世界背景裏她的出現只是為了和女號搶男人,做林景煥的惡毒小青梅。

所以那鴻圖只以為她擔心自己女兒身暴露,被故人認出。

特地停下來看了她兩眼。

不會為愛執迷不悟的林枭,離開和泰就正常的林枭,就是一個英武不凡的少年郎。

她照着他的食譜,天天魚蝦蛋白質的,肱二頭肌比任何文臣武将都發達,頂多就是骨架限制她膨脹,否則現在已經長成坦克了,不過以她的實力一拳ong死一個人不在話下。

再看她神色間的堅毅肅穆也沒有女兒家的柔和。

那鴻圖最終評價:“不怕,長得很有男子氣概。”早就不是過去的林枭了。

想了想,指着她眼下的淤青:“可能是你這裏比較吸引人。”

聽他這麽說,林枭滿腦子陰謀詭計瞬間消散,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了。

一雙黑眸望向神色認真的大人,心中酸楚再次襲來。

大人又一次不将她當成女子。

而且對她的傷不聞不問,讓她瞬間想到上次鞭刑後他也是如此冷漠。

一時心傷,慢了幾步,而那鴻圖已經走在了前面。

她看着大人的背影,無聲嘆氣。

這一聲後,背後傳來讨人厭的聲音。

“林小将軍留步!”

因為兩個人分開,想搭讪的人總算找到機會。

他們不敢高攀武安君,但是他身邊的青年俊才卻很搶手。

“在下兵部員外郎,林小将軍年輕有為,老夫早想結識,可算找到機會了。”

員外郎從五品,朝廷規定六品以上需上朝,他也就将将達到标準。

但站位肯定是在最後邊的。

再看他身邊一溜沒見過的官員,只怕都是些末流,林枭對這些人說不上輕視,但也不想浪費時間。

拱手一禮,便想借故離開。

可這些人仗着她年輕,便以為她好攀談,将她攔了下來。

眼看和大人越來越遠,林枭心頭逐漸生出煩躁。

“諸位大人可有指教?”她這麽客氣的講話無非是想盡快結束。

不想突然出現個工部侍郎,推開前面的世家老友:“你們別吓到小将軍。”

他留着一撮胡子,說話時喜歡摸着胡子說話。

“林小将軍終日待在軍營,我等想見上一面真是不容易。”

虎枭軍為大昭神兵,這支軍隊的将領都是人中龍鳳,想結識的不知凡幾。

但是他們成日不是在軍營就是在各自的崗位上,從不與人結交,這就讓想攀附的人感到頭疼了。

終于在宮宴上遇到了,當然要給彼此留下個印象。

“老夫工部任職,往後若是有工程器械的問題,小将軍可來尋老夫。”

林枭已經看不到那鴻圖了,面對怎麽都不肯放她離開的人,只能點點頭。

後面他們無論說什麽,她就當個木頭人。

一番下來,給這些人的印象只有她和武安君不愧是上下級。

如出一轍的冷硬。

其他人對這種不冷不熱的态度感到無趣,工部侍郎倒是很欣賞她,堅持和她搭話。

說着說着,便開口:“我有個女兒,年僅十五,正值芳齡。”

知道他什麽意思的林枭臉黑了下來。

在附近溜達,耳聰目明的那鴻圖差點沒笑出來。

現在的林枭和他當年被塞美女的情況一模一樣。

那鴻圖還想再聽聽,背靠大樹的他支起耳朵。

可惜有人看不得他悠閑。

“武安君倒是惬意。”

林景煥于花叢掩映中走來。

此時他已經恢複風度翩翩的模樣,只是一開口還是那股前夫哥的氣質。

“其餘大臣都去尋自家夫人了,武安君看着倒是沒有動身的想法。”

那鴻圖煩這個命裏帶皇位的,敷衍地行禮。

林景煥:“方才孤看見夫人和帝後一處,何不一起拜見一番?”

他跟間歇性失憶一樣,忘記了他們才見過永隆帝。

現在一副戀父的模樣,好像才一會沒見到爸爸就開始想了。

那鴻圖其實不想去,有夏今歌在身邊梓桑很安全,當個合格的隐形人賞賞花就可以了。

總不可能老登白日宣淫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

但林景煥執着,他只好跟着去。

兩個大男人其實沒有什麽話好說,但林景煥開始詢問他關于西山的進展。

“禀殿下,沒進展。”

林景煥:“君侯可有懷疑的人選?”

“沒有。”

林景煥:“那你要如何交差!”

“臣自當盡力而為。”

說來說去就是一問三不知。

林景煥面色不愉:“君侯是否覺得與孤說話實屬勉強?”

他能感覺出那鴻圖在敷衍他。

似乎只要他一和那鴻圖對上,兩個人就不能好好說過話。

但他今天的目的不是要與人不歡而散。

“那孤偏與你說,”林景煥一邊加快腳步,将人引到某人身邊,一邊沒話找話提起另一些事。

“君侯身邊人才濟濟,虎枭軍八大将領皆棟梁之材,林小将軍更是少年俊傑,孤想知道他家中可有什麽人?”

他這一打聽,讓那鴻圖想起剛才林枭的憂慮。

半真半假道:“她是我在邊塞撿到的孤兒,無父無母。”

“他如今可有婚配?”

“未曾,軍中光景殿下也是知道的,孤寡者多,”怕林景煥給林枭找麻煩,讓她真的相親,那鴻圖又道:“殿下難不成要做媒?若真有此意,倒不如為我軍中所有男兒一起辦了這事。”

林景煥并沒有大包大攬的意思,而是意味深長道:“虎枭軍八上将皆無婚配的話,恐父皇會出手。”

那鴻圖眉頭一跳,對哦,他忘了老登一直想瓦解虎枭軍來着。

聯姻真的是一件一本萬利的事了。

這麽一想,瑪德,他又生氣了!

此刻,觀景臺已近在眼前。

“到了,”林景煥松了口氣,其實他也不想和那鴻圖多說話,“夫人在那,君侯過去吧。”

他指了指永隆帝和皇後身後的人。

怕那鴻圖不過去,林景煥還走了幾步讓人發現他們的存在。

他所謂的和永隆帝打招呼只是遙遙行禮。

其實他也不想到這位私德有虧的父親面前。

父子倆就跟假父子一樣,一直都挺冷淡的。

“君侯快過去吧。”

那鴻圖看了眼已經跑路的林景煥,暗自記下這筆,走過去見禮。

永隆帝對他的到來感官複雜,那鴻圖懶得去想他什麽意思。

不過等他看清了夏今歌眼裏的驚喜:“……”

他就說吧,他其實不想來。

永隆帝示意他随他到一邊坐。

此地離章華宮很近了,再過兩個抄手游廊,一個水榭就到了。

這處觀景臺,可以看到皇宮大部分景象,永隆帝坐在其中有股天下盡在掌握的感覺,尤其是經歷了大殿封賞那一遭,他現在自信心膨脹得厲害。

将剛才大殿上幾個對他面露不滿的人記在腦中,永隆帝和那鴻圖随口聊起那些人。

眼中溢滿殺氣的他,讓那鴻圖點頭。

“臣明白了。”

只一句話,永隆帝舒心地笑了。

有能臣在身邊,他可以省一堆力氣。

他舉起茶杯,與能臣輕輕一碰,擡首間梧桐樹下那抹藍影讓他笑容微頓。

藍色身影與皇後正看着這邊,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麽。

永隆帝:“你與安陽相處如何?”

旁邊,夏今歌在梓桑耳邊低語:“你與君侯還不能和平共處?”

西山那樣驚險的事,帝後都知道,也清楚這兩人是什麽表現,為了某種心思才問梓桑\那鴻圖。

可惜當事人談話的興致不高,便緘默不語。

永隆帝露出了然的神色,夏今歌微微嘆氣。

帝後不小心對視上,眼中都有微光閃過,片刻後又勾起一個完美無缺的笑容,默契轉頭。

永隆帝未必知道夏今歌想什麽,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可這一刻因為某種隐秘的心情,某個容易亂他心神的人而不願意用眼神交流。

與之相反,夏今歌倒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禁在心底啐了一口。

她拉着梓桑往觀景臺下走,深入梧桐林。

現在皇帝真的把整個皇宮都種滿了這種樹,哪哪都可以叫做梧桐林。

“西山一遭可有受傷?”

黃澄澄的道路上,夏今歌問旁邊的人。

梓桑搖搖頭。

“他人都在關注武安君發狂一事,你遇襲的事倒是無人在意,想來再要查也難如登天了。”

夏今歌對此有些不滿,不過她也已經派出自己派系的官員注意這件事,希望能查到蛛絲馬跡。

梓桑心說這事不難,那鴻圖那邊可能沒有進展,但是害她的就是長公主,這事一點都不難查。

人證都在她\他手上呢。

夏今歌:“本宮給你找幾個功夫不錯的人可好?”

梓桑又是拒絕。

這已經是梓桑今天第n次對對話表現得冷淡,似乎不想多說,夏今歌再淡定都有些受不住了。

“為何與我疏遠了?”

她不相信禦苑那遭親近會讓這個人徹底遠了她。

一定有別的原因。

梓桑懶懶地擡起頭,見夏今歌真有些着急,心中情不自禁浮現愧疚。

她其實只是在意識到這個世界變種變态多後,逃避和這些NPC增加互動罷了,好像這樣就安全了。

而且夏今歌對那鴻圖的執着,她看在眼裏,她真的不想看到她為了他真的走上一夫多妻的路子。

夏今歌手掌附在梓桑臉上,看她想躲,強硬地掰正。

“為何?”

她偏要一個理由的模樣,執着又委屈。

身後的玉竹恨不得自戳雙目,又只能趕緊讓随侍的人退下。

吉秀福秀懵懵懂懂被她支開。

梓桑看到他們退開的動靜,也明白了這裏不适合多說,連忙搖頭,後退一步。

這般明顯的防禦姿态,讓夏今歌心慌,神情不由更哀婉了。

她以為梓桑會像過去一樣妥協,主次颠倒後便會來哄她,她能牢牢掌控對方的情緒。

可這一次,她只是和她一樣紅了眼眶,卻沒有動作。

夏今歌手心漸漸冰涼,她感覺某種東西正在逝去。

“我……”

還要開口,玉竹向貴妃問安的聲音響起,夏今歌不甘心地吞了聲音。

梓桑轉身,對那抹純白感到頭皮發麻。

那是受某種指引又一次破例前來的貴妃戚爍。

她神神叨叨的氣質依舊,飄渺若塵的身姿越來越近。

看在虎頭湛金槍的份上,梓桑\那鴻圖本該對她比較好感,但是梓桑一見到她,頭皮就炸開了,更是在她走近時,忍不住想跑。

于是她借口更衣,根本不管夏今歌伸來的手,一心只想溜之大吉。

夏今歌挽留不及,只能看着她離開。

等脫離大部隊後,梓桑才放松下來,靠在一棵樹上輕微喘氣。

這一天天都是什麽事啊……

她早該感應到的,那邊和永隆帝說話的那鴻圖就遇到了小仙男林景辭。

他當着永隆帝的面就敢對那鴻圖露出舐犢之情。

那鴻圖的天靈蓋此刻也麻麻的。

這對母子的沖擊力屬于是核爆形的。

和她一起離開的吉秀福秀擔憂地看着她。

“夫人你怎麽了?”

跑的太匆忙,她們已經迷路了,梓桑一邊表示自己沒事,一邊問:“這是哪?”

舉目四望,竟然安靜極了,也沒有任何熟人。

這裏有假山有樹木,還有淺淺的魚塘,應該是哪個花園的角落。

因為偏僻,梓桑以為這裏完全是無人區。

她眼睫彎彎,露出進宮後的第一個笑容,決定在這裏躲到開宴。

可草木遮蔽下,她們沒能發現身後假山有一雙眼睛,自她們出現,就再也沒挪開。

那人二品官服,紫色為底,胸前繡有錦雞,氣質冷凝,濃眉大眼,本來端莊的眉目,在看到前方那個身影後,産生一絲邪氣。

眼神一點點刻畫着梓桑的身影。

只覺得她又瘦了……

而方才一副受到驚吓的模樣,他又擔心她會不會心悸。

這樣的擔憂一閃而過,讓他想要關心,可憶及那人決絕的面目,又讓他躊躇。

曾幾何時,從不放狠話的人,卻為了離開他刺傷自己,怎麽不算狠。

禮部尚書葉嘉瑜克制地皺眉,手心卻被指甲摳出血印。

他在想,他再出現在她面前,她會同他說話嗎?

會嗎?

一句也好。

或者他應該問一句她後悔了嗎,沒有嫁給他反而錯嫁他人,她會後悔吧,整個郢都都知道他們夫妻不睦。

只要她說後悔了,他可以和那鴻圖拼死一戰的。

這樣想着,他終于鼓起勇氣,慢慢走出假山。

一句“許久不見”便要脫口而出。

可他突兀的腳步聲,讓梓桑受驚連退三步。

他們終于得見彼此。

葉嘉瑜從她臉上看不出一點驚喜。

想要問候的話停在了嘴邊。

“夫人,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他垂下眼,看向梓桑微微顫抖的手,還有迅速調整自己站穩的動作。

她還是像以前一樣不禁吓,卻很快能鎮定下來。

葉嘉瑜腦中多了許多過往回憶。

有頭紮小花苞的女孩被蛇吓得連連咳嗽,然後咳出了血,卻撐着讓他別怕……

還有因為身體欠佳沒能完成課業,一邊自己吓自己哭得直打嗝,卻在被人發現後雲淡風輕道是風沙進了眼睛。

還有許多,或假鎮定或真嘴硬……

她總能每時每刻引人心生憐意。

就連素來嚴苛的國論先生都因為她小大人的模樣誇她寵辱不驚,有大家風範,雖然很可能是哄人之語……

“冬日将至,注意身體。”

葉嘉瑜終是退到安全距離,對她說出不在計劃內的話。

梓桑唇線抿直,渾身戒備。

同時狂call那鴻圖。

如果說那鴻圖讨厭姓曹的,他們共同逃避戚爍母子,對林枭夏今歌有朋友情,那她本人則讨厭葉嘉瑜。

他平常好好上班,從不出現,也沒給那鴻圖找麻煩,她差點就忘了這個喜歡囚禁play的家夥。

言情世界的重要男二,他已經不是單純戀愛腦了,他是能付諸行動的變态!

“子桑,不與我說說話嗎?”

梓桑一口氣沒呼吸好,直接岔了氣。

“咳咳——”

【葉嘉瑜好感度增加,解鎖鳳冠一套,經驗值+20。】

看到這行播報,梓桑吓得小心髒快跳出來。

如果她沒記錯葉嘉瑜對她的好感度早就滿了,再加一波是嫌被擄走囚禁不夠嗎?

好感度爆表的痛苦,她真的不能承受了。

他們是青梅竹馬,但是梓桑七年前才來到這個世界,他們青梅竹馬的時光并沒有切實感受過一天,反正她只記得見到這人的第一面就是好感度破表,她被強行囚禁在冀州。

她對他的初始記憶全都來自于人物簡介。

他們的過往,只是背景裏的寥寥數語,只是起到提示作用。

告訴她,他們曾有婚約,曾兩小無猜,青蔥歲月裏互相欣賞依賴,她把他當哥哥,卻在最該生出情愫的那年遭逢家庭變故。

他們的婚約也無疾而終。

他叫她‘子桑’,只是想把兩個人拉回過往。

梓桑聽出來了,但是拒絕。

她往四周看了看,那鴻圖還沒趕到,她得想別的辦法。

但是又不能太激進,她怕葉嘉瑜又腦補什麽虐戀戲碼,最後纏了上來,連半點安全距離都不給她留。

看了又看,看到絕望之際,遠處朝這個方向走來的身影,又給了她希望。

梓桑舉起手。

還讓福秀吉秀舉起手。

那英姿飒爽的人遙遙看過來,注意到她們,眯着眼看了一會。

梓桑覺得有戲。

誰知她腳步一轉,瞬間扭頭。

梓桑一只手頓在半空:“……”

好你個林枭。

“你活潑了許多,這很好。”

背後傳來他寒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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