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章
19 第 19 章
◎這一次,他不會忘了。◎
宋今禾提着燈籠,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屋門口十分顯眼,為防節外生枝,她動作利落地合上了門。
也讓江景宴驅逐的話憋回了肚子裏。
他其實有些糾結,白日裏将宋今禾趕走以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寧,現在再見到這個有些熟悉感的陌生人,本能還是讓他想要趕人。
但他又害怕她真的走了。
宋今禾對他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挨着他蹲下身,拿出自己事先準備好的臺詞,循循善誘,“小江道友,我是九天上下凡的仙女,知曉你因家中父母不同意,無法出世為天下蒼生降妖除魔,特來助你。”
江景宴皺着眉頭,自動将她的話過濾了一遍,“你要帶我離家出走?”
“這是哪裏的話!”宋今禾下意識反駁,但轉念一想,江景宴的說法雖然聽起來不太好聽,但她好像就是這麽個意思。
時間緊迫,她已經停留在江景宴的靈臺太久,必須今早叫醒他才好。
反正等他醒來,這裏經歷過的一切,應當都不會記得才是。
宋今禾索性放飛自我,順着他的說法道:“你若想要如此理解,倒也無妨,我們快些離開吧。”
江景宴身形未動,質疑道:“你又如何證明你是仙女,而非妖邪?”
宋今禾耐心解釋,“你也瞧見了,我能夠自由出現在你家裏,足見我法力超群。我若是妖,這裏這麽多人,定要大開殺戒,何必要來尋你一個小孩。”
“的确,我尚未見過哪只妖會潛入民宅,只為吃點心瓜果。”江景宴贊同點頭。
這根本不是重點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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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像是已經被這個理由說服,追問道:“你要如何帶我離開?”
宋今禾覺得自己樹立的形象和她想象中相去甚遠,但也只能強行繼續道:“帶你離開前,我需得對你考驗一番。”
“考驗?”
“自然。”
宋今禾重新端起高人的氣質,“伏妖者,需心志堅定,才不會被妖邪之氣污染誘導,我需要你先正視自己的內心。”
江景宴眼中浮現迷茫之色,“我要如何,正視自己的內心?”
他雙瞳之中有浮動的黑線一閃而過,宋今禾的視線一直牢牢鎖定在他身上,敏銳地将其捕捉,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能夠讓江景宴始終困在自己過往的記憶裏,一定是那妖邪融入了他的神魂之中,将他留在這裏,想要喚醒他,只能靠他自己将體內的妖邪驅逐出去。
宋今禾再接再厲,“叩問自己的內心,若是有邪氣入體,你會如何做?”
江景宴沉吟片刻,現在的他太年幼,心智不如成年人一般堅定,體內的邪氣撕扯着他的神智,令他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他雙目緊閉,睫毛微微顫抖着,很快額頭上就附着一層薄汗。
宋今禾靜靜望向他,沒有打擾,明白他正同內心的邪氣做着拉鋸戰。
邪魔侵擾心神,往往是利用心中陰暗面來作為自己的養料,人心欲望無窮,才會格外容易滋養心魔。
不知道困住江景宴的,是何種欲念。
時間一點點流逝,她看着一動不動的江景宴有些着急起來,她需要做些什麽幫幫他。
宋今禾站起身來回踱步,腦子飛速運轉如同擦出火星的齒輪,她需要用一些江景宴熟悉的美好記憶,來喚回他對現實世界的希望。
遺憾的是,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和江景宴的交集都少得可憐,她實在不知道江景宴在世上有什麽美好記憶存在。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先前附身在小貓身上,遇見逗弄小貓的江景宴。
或許他也是個愛貓人士。
宋今禾重新蹲在他身邊,湊在他耳邊問道:“江公子,你還記得那只小貓嗎?”
她問完又覺得不合适,現在的江景宴恐怕根本沒恢複記憶,又怎麽沒記得自己在九天之上,逗弄過一只小貓。
江景宴聞言,臉上逐漸浮現的痛苦之色散去,細密的睫毛劇烈震顫兩下睜開了眼睛,擡眼看向宋今禾眼神中帶着一絲恍然,“原來如此,你是那時的......”
宋今禾沒能聽見他最後說了什麽,她視野中昏暗的小屋乍然迸發出一道強光,将她整個人都吞沒。
她的神魂受到一股溫和的力量,被緩慢送回了小禾的身軀裏。
等她再度睜開雙眼,已經回到了涼亭之中。
對面的江景宴幾乎與她一同睜開雙眼,他雙瞳的墨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逐漸恢複成了正常的瞳孔,周身缭繞鑽入皮膚的邪氣也在不斷被向外抽離。
這些黑色的邪氣被江* 景宴完全驅逐體外之後,自發地彙聚到了一處,凝結成了一個小嬰兒的模樣,如同一個鬼胎。
它黑黢黢的臉上露出五官的空洞,明明連眼珠都沒有,宋今禾卻感覺被一道黏稠的視線盯上,令她後背發涼。
鬼胎凝結之後,迅速向着宋今禾襲來,那空洞的嘴一張一合,發出了一個成年男人的聲音,帶着濃郁的渴望,“是你,原來是你。”
她方才神魂出竅,此時剛剛魂魄回歸肉身,尚在與肉身融合,四肢十分僵硬,起身逃走的動作變得異常緩慢,有些力不從心。
鬼胎與她的距離原本就不遠,頃刻間便來到了眼前。
她想要靠自己逃走顯然不可能,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身邊的江景宴,他此時剛剛擺脫邪氣,或許也十分虛弱,但只要他提劍,這團元氣大傷的邪氣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陰冷黏濕的感覺就在身後,宋今禾感覺眼前銀光一閃,江景宴已經提劍斬殺了身後的邪氣。
她長舒一口氣,本就無力的雙腿也不再勉強,順着凳子滑落在地,借着凳子支撐身體,仰面望向江景宴,道謝道:“多謝,江公子。”
江景宴此時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身上承載了經年累月的邪氣,被方才的邪魔一同引發,想要壓制破費了一番力氣。
他垂眸看向宋今禾,看到她後頸處,附着在白皙皮膚上的一團黑,格外刺眼。
或許是方才的妖邪留下的。
江景宴斬殺它的時候,就已經察覺,那只是某只邪魔的一縷分身,并非本體。
他擡起手,指尖還帶着不受控制的顫抖,輕輕碰觸了一下宋今禾後頸的皮膚。
她受了一驚,後退了一寸,疑惑道:“江公子,怎麽了?”
江景宴如實相告,“你身上被方才的妖邪打下了妖痕,或許他還會借此來尋你。”
能夠打下妖痕的,通常都是妖力深厚的大妖,除非法力強過它,否則無法人為祛除。
宋今禾沒想到自己還被妖盯上了,帶着希望問道:“江公子可以替我消除它嗎?”
她問的是“可不可以”,而不是“能不能”,在她心裏,江景宴是無所不能的存在,就算在人界被封存了大半法力,但哪裏會有妖能強過他的。
江景宴搖頭道:“我不能。”
宋今禾臉色一白,如遭雷擊,她都這麽努力幫他了,竟然還不能求得一個治療嗎?
就算是牛馬,也是要保證生存才能繼續幹活的呀。
她的眼神太過幽怨,江景宴意會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解釋道:“我法力不及那妖邪,不能替你消除妖痕。”
他的法力會随着年歲逐漸解封,解封之日便是每年的生辰,再有一月,便是他十八歲的生辰。
江景宴輕咳一聲,“若是你信我,便等上一月,或許那時我可以為你祛除妖痕。”
宋今禾眼前一亮,連忙道:“信的,我當然信你。”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誰也不清楚這妖邪什麽時候又會找上門來。
以防萬一,宋今禾非常沒有骨氣地提起之前她最不想提起的話題。
“江公子,你說我适合伏妖司這話,還作數嗎?”
這話題來得突然,江景宴怔愣片刻,才笑道:“作數。”
宋今禾借坡下驢,“想必你也要啓程回伏妖司了,既然如此,那我就與你同行吧。”
聽起來是因為江景宴幾次三番盛情邀請,她難以退卻,不得已為之。
江景宴沒有揭穿她,他看着宋今禾與她原身極為相似的臉,想起了幻境破滅前她所說過的話。
他還保留着幻境裏的記憶,幼年時候的江景宴同他現在一樣,初見宋今禾的時候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現如今他想起來了,那日他奔赴戰場凱旋,仙帝舉行慶功宴時,曾在三重天上見過宋今禾一面。
彼時他擊退魔族,本該是風光無限的時刻,可他只覺得累極了,因而逃了慶功宴,尋了個清淨地方。
便瞧見了正在喂貓的宋今禾,能出現在這裏,那貓大概率是哪位仙君座下的寵物,她看起來與它倒是熟稔得很。
不知從何處找的躺椅,與貓一個姿勢躺着,嘴巴一張一合,未曾停過。
江景宴掐訣打入風中,将宋今禾的話音傳入耳中。
“所以啊,咱們已經做到最好了,就不必理會別人的期待,無愧于心就是最好的結果啦。”她笑容燦爛,看起來無憂無慮。
身後有人靠近,是來催他赴宴的。
江景宴離開前問道:“那個仙娥,叫什麽名字?”
多年過去,他沒能記住宋今禾這個名字,卻對她一直保有印象。
這一次,他不會忘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天使昭昭日月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