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謝荷心中有事,打周寅院中出來時還在悶頭盤算,冷不丁撞上了人。
她輕嘶一聲,蹙眉擡頭,旋即愣住叫道:“哥哥。”
謝琛脊背打直地站在她面前不遠處,桃花眼中含笑,打趣她道:“皺着眉頭,在想什麽?連哥哥也沒看見。”他見謝荷皺眉從周寅院裏出來,過于自負地以為是他挑撥有效。
謝荷見着謝琛,眉頭不自覺舒展開來,眼裏含了笑意。
謝琛掩去眼中深意,俨然一副好兄長的模樣溫柔開口:“誰惹你不痛快了?”他以為是周寅惹謝荷不痛快,很爽快地出言挑撥。
至于謝荷出現在這裏他完全不意外,昨日他才激謝荷生妒,謝荷不來反倒是他行事無用。左右謝荷找了周寅不痛快,他正好趁此時入內,讓周寅依附。
而周寅被怠慢之事,他相信謝荷樂見其成。
謝荷一愣,這才想到兄長向這裏來想必也是為着周寅,心中頓時不大舒服。但比起過去,這點不舒服實在算不得什麽,周寅那樣的性格,是需要人時時照料,不然會吃大虧。
她是為有人要敗壞謝家聲譽生氣,卻又不好在兄長面前說這些。她本就是別扭的性子,心口不一,過去讨厭周寅在謝家也算是人盡皆知,現今當然不好意思又說自己為周寅操心。
謝荷含混道:“沒什麽。”
謝琛伸手,屈指輕彈下她額頭:“分明不高興,還與哥哥見外。誰欺負你盡管告訴我。”他刻意要引着謝荷說出對周寅的不滿,好縱着謝荷,叫她更欺負周寅。
謝荷心中忽然閃過幾個念頭,最後說出口的是:“若是周寅欺負我,哥哥也會為我做主?”到底是年紀不大,還在意着誰的分量更重。
果然如此。
謝琛心裏想笑,還故作詫異,為周寅招恨:“妹妹說笑,表妹那樣性子的人,如何會欺負人?”
換做過去謝荷聽了這話已經怒了,不過如今她非但不生氣,還很是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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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解周寅一些就明白她有多任人揉搓,根本不是能欺負人的人。
想想她為着那兩個婆子之死自責內疚哭暈過去,謝荷就頭疼。實際上她也不必為了周寅的事情頭疼,可就是撂不開手,總覺得一不管周寅她就能被人拆了吃。
見謝荷低頭不語,謝琛還以為是戳中謝荷痛處。他點到為止,不再繼續深聊此事,微笑着說:“我去問問她是怎麽回事。”
謝荷不假思索:“別。”
謝琛笑看向她,在心中盤算謝荷大概将周寅欺負得兇,就聽她不耐道:“她剛哭睡着,哥哥換個時候再去吧。若将她弄醒了,她定要将眼睛哭瞎。”
謝琛品出些不對勁,面上依然帶笑,心中卻冷了下來。他很聰明,自然聽得出謝荷兇狠之下的維護。
謝荷竟然會維護周寅?
謝琛頭一回感到事情不在他控制範圍之內,謝荷為何會驟然改變對周寅的态度?
他裝出微訝神色,不動聲色地套話:“表妹怎麽哭了?”
謝荷頗煩躁:“我奉母親之命來告訴她她院中伺候的兩個婆子死了。”
謝琛微微挑眉:“怎麽回事?”
謝荷皺眉将事情經過說了一通,下意識隐去她對周寅的回護,又順口提了有人陷害謝家,刻意冷待周寅的事。
謝琛默不作聲地聽了半晌,神情嚴肅:“竟有此事!是我疏忽了。”
謝荷見他憤憤,少不得又回頭勸他:“周寅也不愛說,也不全怪咱們……哥,你別自責了,咱們将人給他抓出來就好了,我這就去告訴母親。”
謝琛望她一眼,正色道:“此事便交給我吧,我要親自給表妹一個公道。”
謝荷猶豫:“可你還要去學堂……”
“我會在去之前将事情處理好。”謝琛顯示出十分的憤怒,更襯托他對周寅的愛惜維護。
謝荷從未看過哥哥如此發怒,既慶幸周寅的事終于有人管,不必她開口,又對謝琛從未顯示出的震怒而無所适從。
“那我去向母親回話便不提此事了。”謝荷對哥哥的話言聽計從。
謝琛點頭,露出些笑:“等我查明真相會親自禀告母親,妹妹安心。”
謝荷颔首,與之又說了幾句,最後不忘叮囑:“哥哥,她一哭停不下來的。”言下之意是讓謝琛不要打擾周寅。
謝琛笑笑:“看到你們姐妹同心,我就放心了。”
謝荷嘴硬:“什麽姐妹同心,我只是看着她可憐,施舍她罷了。”
謝琛不置可否,細心如他,完全明白謝荷是擔心周寅才這麽說。目送她離開,他徑直向周寅那裏去,完全不聽謝荷勸阻。
縱然事情敗露,他也要将一切安排利用到最後一刻,榨取盡最後一絲一毫價值。
他向周寅動的手腳雖然被發現,但還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至少主動權依舊掌握在他手中。他依舊可以借着此事對周寅好,更重要的是讓周寅知道他對她好。
不能獲得她更多依賴,獲得她的感激也不錯。
一座院子的氣場總與院子主人息息相關。有權有勢的人院子也是熱熱鬧鬧,人聲鼎沸。像周寅這樣的,謝琛剛到院門前就感到一股清幽的寒意,正如周寅在謝家寄人籬下。
他擡手叩門,根本無需仔細思索部署,就已經想好每一步要怎麽做。
周寅實在是太簡單的獵物。
小丫鬟來開了門,見到謝琛俨然一副見鬼的模樣:“郎,郎君。”
謝琛神情和煦:“聽說女郎受委屈了,我來瞧瞧。”
小丫鬟登時間露出感激不盡的神情,看謝琛仿佛在看活菩薩。雖然已經有二女郎幫忙,但謝琛在府上的權力明顯更大。
她便一面帶路,一面竹筒倒豆子般向謝琛訴苦。
謝琛認真聽着她一字一句,倒不是裝模作樣,而是享受他給周寅帶來的一切苦難。這些苦難從他人口中說出讓他感到格外興奮。
到房門外,小丫鬟停下抱怨小聲道:“郎君,女郎好不容易才睡着……”
謝琛微笑,很是識趣:“我不吵醒她,只是不看她一眼我也不放心。”
小丫鬟更加覺得郎君是好人,小心翼翼将門推開,請君入內。
謝琛一入內便有意識地皺起眉來,冷聲道:“表妹就住在這種地方?”清淨簡潔得像是一方雪洞。
小丫鬟自少不得又是一通訴苦。
謝琛認真聽後沉沉道:“此事交由我,我會給表妹一個交代。”和敷衍謝荷是一樣的說法。
小丫鬟不知他這樣多彎彎繞繞,滿口感謝。
有外人在,謝琛并未表現出他在周寅面前的侵略性,而是守禮地遙遙望着床上躺着的周寅,良久才收回目光。
周寅連靜靜躺着都顯示出一種不勝風吹的孱弱,眼尾鼻尖尚泛着淺淡的緋色,讓人觀之心折。
然而過度柔弱除了引起人的憐惜以外還會讓人産生巨大的摧毀欲。
謝琛心中便生出這種欲望,想扼住她細長白皙的脖頸看她落淚。
但還不是時候。
于是他溫和地對小丫鬟道:“我現在回去料理事情,你照顧好表妹。”
小丫鬟喏喏應了。
他四下打量,實際上這裏也并沒有什麽看頭,目光最後落在內室搖曳的燈盞之上。那實在是很顯眼。
察覺到謝琛的目光,小丫鬟識趣地為他介紹:“那是女郎供奉的油燈,說是祈福用的。”也說不出什麽花樣。
謝琛點點頭,不過是随口一問,也并沒想要什麽答案。
他究竟沒将周寅叫醒。美人垂淚固然令人賞心悅目,哭多了就讓人招架不住了。他喜歡周寅軟綿綿的性子,卻并不耐煩哄她。總之他已經在這裏露面,要傳達的信息也已經傳達到位,那個丫鬟會在周寅面前誇贊他的。
一位疼惜表妹為她出頭的表兄。
當周寅身邊的人都對他贊不絕口,她下意識也會有同樣的感受。更不必說她那樣綿軟的性子本就是極好操縱,極易受影響。
在周寅這裏展示了他身為兄長的負責後直接去将後事料理幹淨。之所以将事情從謝荷手中搶來,一是要在周寅面前展示自我,二是為了更好消滅自己作為始作俑者的痕跡。
具體做法也十分簡單。
他只需要動怒,下人們就會自動為他找好借口,并再也不敢怠慢周寅。
至于他們之前敢如此輕慢周寅,自然也是謝琛的言語暗示所致。他只要稍微透露出些許對周寅的惡意,這些人就會自以為是地将惡意放大百千倍。
縱然此時參與其中的下人們委屈萬分卻也莫可奈何,他們拿不出任何謝琛讓他們苛待那位投奔而來的女郎的證據。
而謝琛發了一通火後又展現出他的大度寬容:“你們在謝家做事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并不能狠心發落你們……只此一次。”
下人們一愣,旋即折膝而跪大拜:“郎君寬和!”
“這些日子克扣表妹多少盡數還去。”謝琛軟硬兼施。
“是。”人們對謝琛只有無盡的感激。
殊不知謝琛也沒想如何他們,他只打算息事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