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欲罷不能
第三十三章 欲罷不能
香蓮打算過了年就去省城,突然傳來袁大總統當了皇帝,連年號都改了。
誰當皇帝跟老百姓沒有關系,老百姓照樣過年,照樣放炮,可年沒過完就聽說又打仗了,有一個姓蔡的将軍要讨伐袁大總統。
韓母勸香蓮:“兵荒馬亂的就別去了,萬一你再回不來,讓我帶着孩子怎麽辦啊?”
香蓮倒不怕打仗傷着自己,他想,韓家松去了部隊,要打仗他也肯定參加,就不知道幫着哪邊,她去了肯定見不到他,白跑一趟不說,義爵這麽小,實在離不開她,就這樣,一直沒有動身。
很快到了小滿節氣,滿地的麥子已變得金黃,農民一年一季的午收就要開始,香蓮更不能走了,她要幫着收麥子。
午收是農民最忙的季節,在這段日子裏,不管男女老少能上前的全部上前,或收割或搬運,就是沒有力氣的小孩或老人也不會閑着,他們幫着燒水做飯,再往地裏送水送飯,每個人都忙得沒有一點空閑。
去年,香蓮剛來不久就趕上午收,當時她不懂農活,加上有義爵要喂奶,沒有作為主力軍沖到最前沿。
今年,殷氏和啓明家的都有身孕,不能勞累太重,而義爵可以吃飯了,不怎麽吃奶,香蓮便有了時間,跟着家人一起到地裏收割麥子。
她雖然沒有做過這些農活,可農活只拼力氣,香蓮的個子高大,加上她一雙男人一樣的大腳,抱起一大捆麥子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她。
莊上的人們知道她撒潑厲害,想不到幹活更厲害,看見她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贊。
有人不相信女人比男人還能幹活,從遠處的地裏跑過來看她,這讓香蓮更加賣力,像打了雞血一樣幹勁十足。
回到家裏,大家不斷誇他,韓母也喜歡得合不攏嘴,心裏倒有幾分懊悔當初不該那樣待她,否則,兒子也不至于無影無蹤。
瓊草兒見大家都忙得熱火朝天,自己閑着沒趣,也跟着去了地裏。
她在韓家長大,是衆多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又生得柳弱花嬌,受人寵愛,農忙時只在家裏幫着做飯燒水,或到地裏幹些輕閑的活,沒人跟她計較。
她這次來到地裏,光走路就讓她喘不過氣,拿起鐮刀彎不下腰,就直直地站着将麥穗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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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長庚家的正望着她笑,索性丢了鐮刀學着香蓮去抱麥子,強行彎下腰去,抱起一把麥子剛站起身,只覺得眼前一花摔倒在地,其他人去拉她,卻見她的臉色慘白已經昏死過去。
大家一起呼叫,又盤腿又掐人中才将她救了過來,可她已經無力行走。
香蓮忙将她背在身上快步跑回家裏,韓家柏不放心跟在後邊一起回去。
香蓮背着瓊草兒一進垂花門,殷氏剛好從堂屋出來,迎見她們便問:“二太太怎麽啦?”
“在地裏暈倒了。”
“快,送到西房去。”
香蓮把瓊草兒背到西耳房放到床上,想着一地的麥子還要她幹,就安慰幾句回地裏去了。
瓊草兒躺在床上見殷氏進來,有氣無力地說:“我怕是不行了,大嫂要替我照顧好義清啊。”
“你不要瞎說,準是地裏太熱,你一時昏迷,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瓊草兒拉着殷氏的手說:“大嫂對我真好,我卻對不住你,這些年太拖累你了!”說完流下眼淚。
殷氏看他憔悴的樣子,也一陣心酸,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瓊草兒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經常連氣都喘不過來,她覺得自己命不長久,想跟韓家柏說幾句話。跟殷氏說:“大嫂能不能替我再熬一服藥,我喝下去身上就好受一些。”
殷氏帶着哭腔喊道:“你就不要喝那藥了。”
“為什麽?”
殷氏停了一下說:“胡郎中跟你大哥說過,這藥吃半年就會沒命,你已經吃了幾個月了,再吃還能活嗎?”
“死活對于我無所謂了,我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好,只是放心不下義清。”
殷氏傷心得說不出話。
立夏之後,雨水增多,剛剛天上還有太陽,一陣風過來,說下雨就下雨了。
收麥子的時候最怕下雨,不管麥子長得多好,一場雨下來,麥子很快發芽,一年的麥子就白種了,因此,午收又被人稱為搶收,是與老天争搶糧食。
香蓮回到地裏,大雨突然降臨,地裏的人們驚慌失措,拼着命把麥子往家運。
韓家有一輛騾子車和一輛牛車,兩輛車都在地裏,長庚趕着騾子車,他把割好的麥子往車上堆,他老婆幫着他系繩子,沒一會兒摔了幾跤。
啓明趕着牛車,麥子已經系好繩子,他用鞭子抽打黃牛,讓牛把車拉出麥田,可車輪陷進地裏,怎麽也拉不出來。
香蓮在車後邊用肩膀往前推,車子才慢慢走動一點,好一會兒才走出麥田。
麥子拉回來卸在西院裏,因為院子是露天的,堆在那裏也只能任由大雨澆淋,苑啓明把牛牽進牛屋,大車上的麥子就放在那裏,因為在車裏堆成了垛,中間的不會淋到雨水,卸下來反而淋得更厲害。
立夏以後,往往都是陣雨,老天就像孩子的臉,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總是陰晴不定。果然,沒下多會兒雨就停了,慢慢地,西邊的天空又露出太陽。
地裏收割的麥子還沒拉完,可一陣大雨把路面澆透了,大車轱辘陷進泥裏很難拉動,韓家柏跟長庚說:“不好拉就放在那裏吧,等明天再去拉。”
可香蓮卻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沒有用完,她跟韓家柏說:“車沒法拉,我用扁擔去挑。”
韓家柏說:“那麽多麥子你要挑到什麽時候?明天用車幾趟就拉完了。”
“我挑一點就少一點,明天拉得也快一些。”
衆人勸不住她,任她扛着扁擔去了地裏。
割好的麥稭濕了水比原先重了一倍,看着不大一捆搬起來卻比石頭還沉,香蓮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将擔子挑起,壓得她的肩頭發痛。
路面上坑坑窪窪,滿是積水,一腳踩進水坑裏,一股泥水猛地噴出來,濺得她滿身都是泥漿。
她的鞋子陷進泥裏拔不出來,索性光着腳走,路面濘滑,她不知摔了幾跤,終于挑了一擔回來。
韓母看她渾身是泥,拉着她的衣角說:“就是有使不完的力氣也別跟牛搶着幹呀!看把你累的,快回去換身衣裳吧。”然後将嘴靠近她的耳邊小聲說:“你傻啊,家裏那麽多男人非單你拼了命地幹嗎?”
婆婆的話讓香蓮好一陣感動,她覺得婆婆開始心疼她了。
晚上,瓊草兒覺得胸口憋悶,想着一會兒啓明家的會送藥過來,可等好一會兒還沒見人,便起身去了後院。走到廚房門口,見長庚家的燒了一鍋水正往一只熱水壺裏灌水。她知道長庚家的不好好搭理她,想去前院找啓明家的,剛扭過身子,胸口一陣難受,便捂住胸口蹲下。
長庚家的只顧灌水沒聽見她的腳步聲,把水灌滿扭身往外走,忽然看見門口一堆黑乎乎的東西,吓得她叫了一聲把手裏的壺扔了,壺爛了兩半,開水澆到地上又濺到長庚家的腳上,她哇地一聲跳了起來。
殷氏聽到聲音從堂屋跑出來,長庚家的這才看清門口是二太太,氣得她直想踢她兩腳。
殷氏問清情況,又看了看長庚家的腳,幸虧熱水壺不是掉在腳上,腳沒有事,只是吓了一跳,殷氏問瓊草兒:“你到廚房幹什麽?”
“我的藥熬了嗎?”
“那個藥你不能再喝了,我下午跟你說了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就是毒藥喝了這麽久也不在乎這一回吧?”
“你今天喝了明天還要喝,什麽時候是個頭呢?這兩天胡郎中就回來了,他能給你解毒。”
“解毒?你怎麽知道我中的是毒?”
“是藥三分毒,你吃了這麽久難道不中毒嗎?就忍忍這兩天吧。”
“我不忍,我忍不了。”瓊草兒說着沖進廚房,從櫃子裏拿起一包藥就往藥罐子裏倒。
殷氏很生氣,沖到她面前把藥奪過來,跟她說:“說不定這一包就能要了你的命,到時,只怕胡郎中回來也救不了你。”說完拿着藥出去了。
殷氏來到牆外的溝邊,望着黑乎乎的一溝水心裏難過,她不知道自己的沖動會帶來什麽後果,不由得流下眼淚。
哭了一陣子,把那一包藥扔進水裏,轉身回到堂屋,聽見長庚家的在老太太房裏說話:“你今天夜裏就喝點涼水吧。”
韓母說:“沒關系,大熱天的,喝點涼水沒事。”
殷氏知道是長庚家的給老太太送水,在跟老太太說打爛熱水壺的事,就在門口等着長庚家的出來,跟她說:“你馬上幫我打一盆熱水,我要洗下身子。”
“今晚上有些涼啊,你有身孕哪能洗澡?”
“白天出了一身的汗,不擦洗一下覺得身子發黏很難受的,你只管舀一盆熱水過來,我随便擦一下就行了。”
長庚家的應了一聲出了堂屋的門,殷氏回到裏屋,韓家柏躺在床上靠着床頭看書,見殷氏進屋問她:“剛才外邊怎麽啦?”
“如江娘把熱水壺打爛了,幸虧沒有燙着她。”然後掀開箱子找衣服。
韓家柏看他翻箱倒櫃問她找什麽?殷氏說:“白天熱得難受,出了一身的汗,不擦一下身子哪裏能睡着啊。”
韓家柏說:“你注意別感冒了。”
“沒事,我洗快一點。”
這時,堂屋傳來長庚家的聲音:“太太,熱水放在盆架上了。”
“放那裏吧,我就過來。”
殷氏找出兩件幹淨的衣裳放在床上,到外屋将熱水端進裏屋,在燈光下脫去衣服,用熱水将身上上上下下擦洗了一遍。
雖然立夏半個多月了,因為下午下了一場雨,晚上穿一件襯衫還覺得涼,脫光了身子把水淋到身上還是覺得發冷,又想起男人剛才讓她注意別感冒了,就匆匆擦了幾下把衣服穿上,然後又坐下來把腿腳洗了,就端着水出去。剛出堂屋的門,只聽“咣當”一聲,殷氏被一樣東西絆倒,水盆扔在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