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院公審
第十二章 大院公審
一早,群衆紛紛來到縣公署的大院,準備觀看縣知事審理白馬兩家糾紛案。
幾名差人将幾張桌子從辦公室搬到門口,拼成一條長龍,上面鋪上紅布,後方擺上幾把椅子。随後,縣知事領着相關人員從屋內走出,大家分別就座。縣知事與劉副官坐在中央,兩側是警察局長、法庭主任、檢察署長以及知事秘書等人。
縣知事環視滿院的群衆,向法警組長詢問:“雙方的人都到齊了嗎?”
“都到齊了,就等知事大人開庭了。”
“那好,我先說兩句。”他看向滿院的群衆,“按理說,今天的主審官應該是法庭主任。但由于原告将案件上報到縣公署,并且涉及到省督軍府,督軍大人委派劉副官前來坐鎮審理。我這個縣知事不能袖手旁觀,這才決定擔任這次庭審的主審官。”
說罷,衆人紛紛鼓掌。
“好,接下來請原告上前。”
白掌櫃剛要上前,馬革畢卻先于他快步跑到桌子前面。
知事問:“你是什麽人?”
馬革畢回答:“我是原告。”
“我才是原告!”白掌櫃舉着手喊道,一個趔趄差點撲倒,雙手扶住了審判桌子,急赤白臉地說,“他敲詐勒索,要霸占我的房子,是我到縣公署告的狀,我才是原告!”
馬革畢辯解:“我沒有霸占任何人的房産,他的房子他還住着,我什麽時候敲詐勒索了?”
“要不是知事大人讓警察看守,你早就住進去啦!”
縣知事揮了揮手:“不要争吵,究竟誰才是原告?”
馬革畢說:“我的東西被他弄丢了,我告他賠償,我才是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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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掌櫃搶着說:“他敲詐勒索,我才是原告!”
兩人争得不可開交,縣知事皺眉看了一眼法庭主任:“這案子該怎麽審?兩個人都說自己是原告。”
法庭主任笑着說道:“這個好辦,掌嘴,看誰能承受得住誰就是原告。”
“嗯?”縣知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笑了起來,“這個法子不錯,看來你經驗豐富。”他轉向法警組長,“掌嘴怎麽掌,你看着辦吧。”
法警組長指示幾名法警将兩人雙手背住,又帶來一個法警,手持板子站在兩人中間。兩人看着法警手中的板子,都下意識地往後退縮。
“誰是原告?”法警大聲問道。
白掌櫃吓得哆嗦,馬革畢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是原告。”
“好,先撐你的嘴。”
話音剛落,板子便重重打在馬革畢的嘴上,啪啪兩聲,馬革畢頓時鼻口流血,疼得他哇哇大叫。
法警又轉向白掌櫃:“你是不是原告?”
白掌櫃看了馬革畢一眼,腿一軟坐在地上,臉色慘白,不敢說話。身後兩名法警将他拉起,繼續把他的手背在身後。
正當法警準備舉板子掌嘴時,香蓮突然大喊:“我是原告!”
衆人愣了一下,紛紛扭頭看向香蓮。香蓮迅速跑到桌前,沖着法警說道:“你打我吧,我是原告。”
法警愣住了,望向知事,不知道該怎麽辦。
知事想起昨天下午看她跟劉副官一起下的汽車,知道她是白家煙館的大小姐,扭臉看了看劉副官,劉副官側下臉小聲說:“你是主審官你看着辦。”
知事點下頭說:“原告只能有一個,你下去吧。”
香蓮答道:“我是白家煙館的大小姐,白掌櫃的長女,白掌櫃和我娘平時都不怎麽過問煙館的事,煙館大小事情都是我由我管着,我才是真正的掌櫃,原告應當是我,不信你問問大家。”
有些人想看香蓮挨板子,故意喊:“大小姐說得沒錯。”
香蓮洋洋得意:“你聽見了吧,我說得沒錯。既然我是掌櫃的,我就應該是原告。要撐嘴就該撐我的嘴。”
說着,她将臉伸向法警,做好了換板子的準備。
周圍的人紛紛議論:“這女子孝順,願為父親受刑,真是不簡單。”
知事想想,打一個女孩子總覺得不忍,對法警說:“算了,就當兩人都是原告,各自講各自的理吧。”
馬革畢猛地掙脫法警,舉拳頭抗議道:“我抗議,你們也得打她!”
知事看着他說:“她是女兒,還是替父受打,你忍心嗎?”
“我忍心。”馬革畢哼了一聲,又往地上吐一口血水,忽然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捏在手中大喊:“牙,我的牙!”
圍觀群衆哄然大笑。
香蓮思忖片刻,決定不再和他争這個“原告”的身份,大方地說道:“行,你就當原告吧,看你能告我什麽?”
“我告你什麽?”馬革畢掉了一顆牙,口氣漏風,話說得不清,圍觀的人笑得前仰後合。片刻後,衆人安靜下來,馬革畢繼續說道,“我的洋戲匣子是不是在你煙館丢失的?”
“那不是洋戲匣,那只不過是個木箱子。”
“笑話,我明明給你的是洋戲匣子,怎麽會是木箱子?”
“你哪來的洋戲匣子?”
“我六弟馬革業托人從外國買來的。”
“你六弟從外國買來的,怎麽放在你這裏?”
“我六弟要為張督軍祝壽,這個禮物提前拿到六弟家裏,容易被人發現。這樣一來,督軍也會知道,甚至會拒收這個禮物。所以我把它先放在我家,等督軍生日時再送過去。這樣做錯了嗎?”
“你确定那個洋戲匣子是給張督軍的壽禮?”
“當然,我六弟花了萬兩白銀才買的。”
“你在說謊!且不說你弟弟只是個軍官,有沒有萬兩白銀,單說你弟弟敢給督軍送洋戲匣子,就意味着圖謀不軌,應該槍斃!”
馬革畢吓得一愣,瞪大眼睛盯着香蓮好一會兒,才指着她怒道:“小毛丫頭,你別血口噴人!”
香蓮冷笑一聲:“我的嘴上沒有血,血口噴人的是你。”話音一落,又引得圍觀的人哄笑,氣得馬革畢臉色慘白。
香蓮不緊不慢地說:“知事大人,您可聽說過送禮物有‘兩不送’嗎?”
“什麽是‘兩不送’?”
香蓮伸出一根食指:“一個是鐘,送鐘意味着送終,相當于盼着人死;另一個是匣子,木匣子容易讓人聯想到棺材,寓意不吉。而且,馬團長要送給張督軍的洋戲匣子,不僅像棺材,而且裏頭還能唱戲,這不就是一副陪葬品嗎?您說,督軍大人在壽宴上看到這樣一個東西,心裏會怎麽想?”她轉向馬革畢,“你這是給督軍祝壽,還是在詛咒督軍?”
馬革畢愣住,氣得說不出話,指着香蓮又把手放下。
香蓮繼續說道:“話說回來,馬四爺提到,馬團長買洋戲匣子花了萬兩白銀,這件事劉副官應該聽說了吧?一個團長怎麽可能有這麽多銀子?大家都知道,張督軍治軍嚴明,馬團長的銀子可不是搶來的吧?”
“我給他的。”
“好,不管你有沒有這麽多銀子給他,你為什麽要花這麽多錢行賄張督軍?目的是什麽?難道是為了讓張督軍成為一個貪污腐敗的将軍嗎?”
馬革畢抖得說不出話。
香蓮話鋒一轉:“張督軍不會受賄,馬團長也不會行賄,更不會花這麽多錢去買洋戲匣子。那麽,這個洋戲匣子從哪裏來呢?唯一的可能是作假。有人制造了一個假洋戲匣子,放在白家煙館裏,然後雇人偷竊,逼我們家賠償洋戲匣子,目的就是敲詐勒索。我說得對不對,馬四爺?”
“你胡說?”馬革畢翻着白眼,好半天才擠出三個字。
“我胡說?”香蓮冷笑道,“有證人在,不信要不要讓人來對質啊?”
“誰?你讓他出來!”馬革畢憤怒地喊道。
香蓮一轉頭,看向周探長:“周探長,下面交給你了。”
周探長從人群中走出,指示一名警察:“把洋戲匣子拿過來。”
不一會兒,一個警察抱着一個木箱走了過來,周探長讓他将箱子放在地上,并打開。從箱子裏取出一只金黃色的喇叭和一只木匣子,問馬革畢:“馬四爺,這些東西你認不認得?”
馬革畢擡起頭,目光不屑:“我哪見過這些東西?”
周探長不急不緩地說道:“好,我讓你看看,你是不是見過。”他轉頭對一名法警說道,“帶李木匠來。”
很快,李木匠被帶了上來。周探長問他:“你認識這些東西嗎?”
李木匠點了點頭:“認識,這是我按照馬四爺給我的圖紙做的木箱子,裏邊的小匣子也是我做的。但上面的漆不是我塗的,我塗不了這麽好的漆。”
“漆是誰塗的?”周探長問。
“能塗這麽好的漆,全縣城只有王漆匠。”
周探長繼續問:“你可知道喇叭是誰做的?”
“喇叭的工藝這麽精致,全縣城也只有張鐵匠能能有這個工藝。”
周探長又對法警說:“帶王漆匠和張鐵匠上來。”
很快,王漆匠和張鐵匠被帶了上來,周探長先問張鐵匠:“這個喇叭是你做的嗎?”
“是的,是我照着馬四爺給的圖紙做的。”張鐵匠答道。
又問王漆匠:“這幾樣都是你漆的嗎?”
王漆匠答:“是的,當時馬四爺找到我,問我能不能将東西漆成金色,看上去像金子做的一樣,我說可以漆成金色,但是不能長久,因為加了蠟,時間一久容易退色,他說,只要能管幾天就行,我就用蠟水摻了金粉塗抹上面,猛一看跟金子差不多,幾天之後就會變樣,所以,現在看這幾樣東西已經不成樣子了。”
周探長接着問三人:“你們知道馬革畢讓你們做的這個東西叫什麽名字嗎?”
三人一起搖頭:“不知道。”
“那你們知道它是幹什麽用的?”
李木匠答:“我問過他,他說只管做,工錢是原價的兩倍。我也沒再問,反正給錢就行,我們也不管那麽多的事。”
張鐵匠也說:“我問過馬四爺,這喇叭做出來有什麽用,他說是給女兒出嫁用的,用來吹響。”
周探長看向縣知事:“我已經問完了,知事大人可以繼續審理。”
縣知事點了點頭,轉向馬革畢:“剛才他們說的這些,是事實嗎?”
馬革畢一時愣住,愣了好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大聲喊道:“不對呀,我是原告,怎麽審到我身上來了?”
這話一出口,整個庭院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