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回東江,就去了美高美
羅浮生不在,我問羅誠:“他去哪兒了?”
羅誠說:“大哥啊,大哥和許少爺去隆福戲院聽戲啦!”
我滿懷堆得高高的土特産盒子,噼裏啪啦掉了一地。
我/操/了。
【十八】
隆福戲院散了場。
說說笑笑往外走的人流裏,有個姑娘抱着膝蓋,坐在臺階中央,不時擡眼看看身邊走過的人。
背影看起來,莫名有點可憐兮兮的。
羅浮生本來和許星程說着話,忽然掐斷了,拍拍他的肩,說:“你先回家。”
許星程往他看的方向看看,道:“嗯?那個是不是見笙?”
羅浮生稀奇道:“怎麽?要跟我去打招呼嗎?”
許星程連忙告辭:“不了,你去吧。”
羅浮生笑笑,伸手一摘,摘掉了他左胸口袋裏的一朵香槟玫瑰:“诶,這個借我用用。”
林見笙嘆了口氣,把腦袋在膝蓋上磕了磕:“失策,真他/媽失策!”
忽然,紛亂的腳步聲裏,有一人在她身後停下了。
“這位小妹妹,腦袋這麽撞,會撞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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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說得挺痞,偏偏奶聲奶氣地吞着音,叫人半點也讨厭不起來。
林見笙一擡腦袋,眼前是拿着香槟玫瑰的一只手。
她順着這只手,看過去,就看見了微笑的羅浮生。
他撐着臺階一跳,在她身邊坐下來,把玫瑰送到她手裏:“怎麽啦,小王八,在南林玩兒得不開心嗎?”
林見笙收了玫瑰,卻沒跟往常一樣立刻笑起來:“生哥還關心我開不開心呢。”
“生哥當然關心你啊!”羅浮生伸手,把她的頭發揉亂了:“誰欺負你了,跟生哥說說,生哥打得他滿地找牙,跟你道歉一百遍,好不好?”
林見笙沉默一會兒,抿一抿唇,像是終于下定決心面對什麽似的,問道:“生哥,我問你……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羅浮生一愣,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林見笙看着他,不說話。
羅浮生笑笑,道:“我哪有什麽喜歡的人啊,要是到時候,義父給我安排了,我就娶呗。”
林見笙問:“真的沒有嗎?”
羅浮生湊近她,道:“怎麽,這麽關心生哥的終身大事?”
“我就是……”林見笙眨眨眼,道,“就是,想給我未來的嫂子把把關。”
羅浮生一攬她的肩,道:“行!要是有,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林見笙終于笑了,兩個酒窩凹下去,看起來,天真,又燦爛。
她伸出小指,道:“一言既出。”
羅浮生也伸出小指,跟她一勾,蓋了章:“驷馬難追!”
【十九】
機車引擎一停,羅浮生摘下頭盔,踩下支腳,朝我道:“到了,下來吧。”
我克制了半天,才沒在他腰上摸一把,摘下頭盔,一蹦,下了車。
我說:“生哥,下回聽戲,可一定得帶我!”
羅浮生道:“行行行,你開口,哪有我不許的道理?”
我抿唇笑了笑。
他想起什麽,又道:“诶,你出國後,還學唱戲麽?”
我搖搖頭。
他一怔,道:“那還挺可惜的。”
确實挺可惜的。
那一場火的煙嗆進喉管,差點給我熏啞了。
後來,治了,也好得差不多,但讓我平日說話還行,唱戲,那是真不行了。
一想到可能就為這個輸給天嬰,我也真是,無可奈何。
不過,我也想好了。
如果生哥真的不喜歡我,那就想辦法讓他喜歡洪瀾。
實在不行,真的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迷戀上天嬰了,那我就算是一槍幹死許星程,我也得給他把天嬰搶過來。
反正,我只要他,永遠都是勝者。
這天底下,只要是他喜歡的,我都給他。
【二十】
坐落在東江最繁華地段的美高美,夜夜笙歌,燈火通明。
羅浮生手裏晃着墨鏡,哼着幾句戲腔踏進去。
一拐進自己卧室,就看見羅誠面前,五顏六色的盒子堆得小山一樣。
羅誠正撓着腦袋,好像正發愁該拿這些東西怎麽辦。
羅浮生一步跨過去,大聲道:“羅誠,幹什麽呢,收賄啊?”
羅誠被吓了一跳,無言道:“哥,那人家也是賄賂的你——這都是林見笙,林小姐親自送來的。”
羅浮生蹲下來,伸手翻翻那一堆。
還真是山珍海味、新奇小吃、跌打傷藥……吃的用的,什麽都有。
羅浮生道:“這、這都她送的啊?”
羅誠點點頭:“是啊,早上一個人抱來的,堆得都看不見她臉了。”
羅誠滿臉鄙視地補充道:“人家說了,前天就寫信給你,說要回來了。結果你就念着福隆戲院那個唱戲的,害人家跑一趟空。”
羅浮生一臉茫然:“信?什麽信?”
羅誠道:“今早剛到那封啊。”
羅浮生想了想。
哦,想起來了。
他趕着去看戲,随手拿了張紙,卷了個燙手的包子就走了。
……
還真是——
羅浮生看了看那一堆禮物。
——挺不仁義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更新速度,這甜度,喜歡嗎!
羅浮生:這世界的小姑娘都瘋求了,一個個一言不合就想上我?
林見笙:其實,那兩個,都是我///
不怪我變顏色,都是lofter姐妹的鍋
大家紛紛建議我
笙改苼
我真是……
我取名時,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真的
4、(四)
【二十一】
羅浮生剛收賬回來,就看見了在美高美門前踱來踱去的許星程。
這大少爺跟遇到救星似的快步走來,抓住他的肩道:“浮生,你終于回來了。”
羅浮生笑道:“怎麽?有事找我?”
許星程從西服口袋裏拿出一封燙金的請柬,塞到他懷裏:“這個,你交給見笙吧。”
羅浮生看看他,又低頭把請柬打開。
原來,是許大少爺的接風宴。
這些年,陸向天的勢力可謂是如日中天。
東江是許瑞安的地盤,他不動。
碼頭是洪正葆的地盤,他也不動。
但除此之外,整個下三角,卻全是他的勢力範圍。
偏偏,他又鮮少自己出面。
所有交際事宜,都由兩位副官代勞。
兩位副官老謀深算,都是林夫人的舊部。
相對來說,當然是林見笙這小狐貍更好拉攏。
林見笙和許星程自小不對盤,許瑞安也知道,所以定親時,依舊保險地選擇了洪瀾。
只是如今洪家式微,他不免心思浮動。
許星程歸國多久了?
在這時候辦接風宴,其心可昭。
許星程倒應該沒受什麽影響。
對他來說,洪瀾與林見笙,大概唯一的區別是小時候他挨過林見笙一頓打,僅此而已。
羅浮生笑了笑,說:“我看見笙這次留洋回來,溫柔多了,人家跟你客客氣氣的,你怕她幹什麽?”
許星程摸摸脖子,滿臉不認同:“我看她的眼神,随時都有可能一槍崩了我。”
羅浮生一捶他的肩:“誇張了啊,哪有這麽深仇大恨的。”
許星程不置可否,跟他揮了揮手,就走了。
羅浮生道:“诶,進來喝杯酒啊!”
許星程攏着手朝他喊:“你自己喝吧——我去聽戲!”
羅浮生不禁郁悶。
他一會兒還有事,忙完了要給見笙送請柬,當然是趕不上了。
不過,說到聽戲。
羅浮生想起,七年前,他醒來後,來送花的齊副官和他說過:“老爺送小小姐去國外治手了,小小姐嗓子熏啞了,不方便和你告別,讓我和你來說一聲。”
這話說得太過輕描淡寫,他只當是去去就回,所以,甚至沒來得及傷感。
誰知,他等了又等,春也過,秋也過,她一直都沒有回來。
這一等,就是整整七年了。
林見笙小時候對學唱戲的熱情有多高,他是知道的。
有時跟他出去打完架了回來,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了,還要跑到隆福戲院去跟老先生學。
她還常說,等長大了,要天天唱給他聽,唱到他聽膩了為止。
羅浮生想,她不再唱戲,只可能是,不能再唱了。
展開的請柬上,林見笙三個燙金字在陽光底下流轉着耀眼的光芒。
他的手指撫過去,輕輕嘆了口氣。
【二十二】
我翻着七年裏,劉叔幫忙剪下來的有關羅浮生的報紙消息,以及一些他出席大小酒會時的精彩瞬間。
雖然都是黑白的,但一點也妨礙不了生哥的帥氣。
“劉叔,牛逼!你就是整個東江,最牛逼的狗仔!這構圖,這清晰度,絕了!還原百分百真實美貌。”
劉叔:???
劉叔道:“小姐,您這是……誇我?”
“嗯?”我一愣,才反應過來,解釋道,“狗仔,洋詞兒,不是罵人,就是……”
“小姐,洪家二當家來了。”
“我/操!”我趕緊收住話頭,把幾本畫冊一摞,抱給劉叔,“快快快快快快收起來!”
劉叔卻還在糾結,苦着臉道:“小姐,您還說不是罵人……這我/操還不是罵人嗎?”
羅浮生大長腿一邁,進了門,聞言笑道:“你又罵什麽了?”
劉叔抱着畫冊,一轉身,恭恭敬敬彎了點腰:“洪二當家。”
羅浮生一伸手,扶了他一把:“劉叔太客氣了,您……您……”
羅浮生看着他懷裏的畫冊,卡了半天殼,憋出一句:“您還……挺關心我的?”
劉叔慈祥地笑了笑:“嗨,劉叔哪這麽多心思?都是我家小姐吩咐的。”
羅浮生:“……”
劉叔說完,抱着畫冊朝我道:“小姐,那這些我就先收到書房裏了啊。”
我:“……”
神他/媽公開處刑了。
【二十三】
羅浮生覺得,這個事兒吧,他不能深入去分析。
于是,他從懷裏把請柬掏出來,非常坦然地轉移話題道:“過兩天,許家辦接風宴。”
林見笙接過來,也很自然地跟着一起轉移話題:“接風?都半個月了接什……”
她忽然想通,和羅浮生對視一眼,都頗覺無奈。
羅浮生在沙發上坐下,謝過劉叔端來的茶,長嘆一口氣道:“星程是我最好的兄弟,瀾瀾是我最好的妹妹,不談利益,他倆要能在一起,我是真的高興。”
林見笙喝一口茶,道:“可洪瀾不喜歡他。”
羅浮生挺樂觀:“星程出國這麽多年,洪瀾不了解他,排斥是難免的。但我知道,星程他是值得托付的。”
林見笙的表情卻很微妙:“值得托付?”
羅浮生道:“是啊。”
林見笙的眼神更微妙了,好像看見他正替人倒數錢似的。
羅浮生有點郁悶:“你倆這隔夜仇怎麽這麽大呢?”
林見笙低頭喝茶,小聲道:“他會害你的。”
羅浮生沒聽清,往前挪了挪靠近她:“什麽?”
林見笙捧着茶杯,隔着袅袅霧氣和他對視。
她說:“他欺負你,我讨厭他。”
羅浮生揉揉她頭發:“你不是幫我欺負回來了嗎?而且,那也是我自願幫他的。”
林見笙說:“以小見大,那時他逃避責任不肯站出來說清楚,如果有一天……”
她頓了頓,不想太過置喙他的兄弟,又不說了,小小聲道:“總之,我不喜歡他。”
【二十四】
許家的接風宴,東江的各界名流,都是給面子地到齊了。
我出國多年,分明一個也不熟,一進門,卻被左一個“林小姐”,右一個“見笙妹妹”地圍住寒暄。
我盡量微笑着一一應了,被擠得有些站不穩,一擡頭,羅浮生正趴在樓上沖我幸災樂禍,見我看見他了,才一正臉色,跟我打了個“立刻支援”的手勢,從樓上慢慢走下來。
他走過來時,正逢有個哥們一臉柔情地喊我“林妹妹”,羅浮生便一笑,擠進來道:“不好意思了各位,這朵仙苑奇葩,我羅浮生就先借走了。”
我被他拉着,不緊不慢地和大家微微點頭致意。
羅浮生感到阻力,回頭用眼神朝我示意:“可別打招呼了小老弟,走快點啊!”
我沖他笑笑,也用眼神回應他:“你他/媽看見了還下來這麽晚,陪老子一起擠擠!”
羅浮生:“……”
【二十五】
林啓凱見兩人終于走來,都是一身狼狽,不禁笑了。
林見笙也不知被多少人強行拉着握了手,袖扣都被扯開了。
羅浮生的西裝外套,也被擠得有些發皺。
兩個人你抱怨我,我抱怨你地一路吵上來。
“我這不是趕緊下去救你了,你還添亂?”
“堂堂玉閻羅,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就二樓到門口這幾步,你走這麽慢?”
“姑奶奶,那你這幾步走得,也真是王八散步,不逞多讓!”
“……”
諸如此類,真是,幼稚至極。
林啓凱笑着,伸出援手道:“好了好了,你倆不要吵了,都進去把衣服收拾收拾好,一會兒還要拍大合照呢。”
兩個人對視一眼,以“哼”收了個尾,各自去洗手間收拾衣服了。
【二十六】
從洗手間冷靜完了出來,正遇上羅浮生。
我朝他笑笑,誠懇地檢讨道:“生哥,沖動了,感謝您剛才及時來救我。”
羅浮生一愣,受寵若驚道:“啊,我、我那剛才、剛才确實,來得晚了點,你別介意啊。”
我擺擺手,問他:“瀾瀾呢?”
他道:“她來得晚,我們下去找她?”
我彎起眼睛,笑了笑,說:“好啊。”
于是,一派和諧地一起下樓去找洪瀾了。
【二十七】
目睹全程的林啓凱:“……”
林啓凱道:“我開始相信,那晚上确實是林見笙打的你了。”
許星程道:“大哥,你相信我,她變臉比翻書還快!”
林啓凱喝了口酒壓壓驚,道:“走吧,我們也去找洪瀾。”
【二十八】
羅浮生依然沒有放棄撮合洪瀾和許星程,大合照時,把洪瀾往許星程一推,自個兒站到了最邊上。
我來得最晚,洪瀾看見我,一皺鼻子,跟我無聲控訴。
我默默朝她豎了個大拇指,心道:叉叉西一直以來立得一手好人設,勸不住,不好勸啊,我與你同在!
豎完了,走到羅浮生右邊,乖乖站好。
羅浮生低頭看看我,特別得意地用眼神示意:“看這兩對,是不是特別郎才女貌,特別門當戶對?”
我看了眼林啓凱,跟他豎了個拇指。
再看了眼許星程,兩根食指交疊,比了個叉。
羅浮生滿臉的“小孩兒你不懂”。
照相師發話了:“請洪大小姐和許少爺……靠近一點兒!”
洪瀾看向羅浮生。
羅浮生挑眉,示意她靠過去。
洪瀾又看向我。
作孽啊。
我朝她比了個大拇指。
洪瀾不情不願地朝許星程靠了靠。
兩人立刻爆發一波互相不服的小聲逼/逼。
我用眼神示意羅浮生:“看見沒,吵架!”
羅浮生靠近我低聲道:“吵架怎麽了?吵架感情好啊!我和你還吵呢。”
我:“……”
邏輯鬼才,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照相師道:“林小姐、羅少爺請看鏡頭。”
我一驚,跟羅浮生兩個像上課說小話被抓包似的站直了,看向鏡頭,微笑。
就在此時,洪瀾一腳踩下去,許星程痛叫出聲,被快門定格。
這一張照,便就這麽拍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見笙:羅浮生!你清醒一點!叉叉西不是好人!
羅浮生:神志不清.jpg
5、(五)
【二十九】
東江兩大特産:牛記生煎和紫羅蘭蛋糕店的蛋糕。
我左手一袋,右手一盒,進了美高美。
剛上了樓,羅誠看見我,一愣,說:“大哥他睡了。”
于是我只好忍痛把生煎先送他:“那這個你吃吧,免得香味把他饞醒了。”
羅誠滿臉費解:“醒了不好嗎?”
我想一想,說:“你要是路上遇見一只睡着的小貓,你忍心把它吵醒嗎?”
羅誠:“我大哥?小貓?嘔。”
我:“……不像嗎?”
羅誠仿佛已對我不忍直視,吐着就走了。
……
總而言之,我輕輕推開了門。
黑膠唱片在唱盤上緩緩打轉,唱針讀出一段京戲,正是群英會·借東風——隆福戲院段天嬰的那場戲。
羅浮生蜷成一團,縮在沙發上睡覺。
我把蛋糕擱在一邊,難免為唱片機裏的聲音感到一點失落。
想要伸手把唱針停了,又舍不得他一會兒做着噩夢醒了。
我在另一邊沙發上坐下,探過上半身,托着臉看他,近得能數清他的睫毛。
羅浮生睡得挺香,臉上還挂着傻笑,也不知道是夢見什麽了。
總不會是夢見名場面了?
我越想,越覺得好像就是這麽回事兒。
越想,就覺得越氣。
可是,低頭看看他睡得這麽香,又氣不起來了。
誰讓,能把他噩夢唱跑的,不是我呢?
【三十】
隆福戲院的戲臺上,打亮了一束光。
一側的簾幕後,跑出一個白蟒玉帶紫金冠的小姑娘。
兩根翎子拖在冠後,高高翹起,随着跑動,晃得厲害。
小姑娘的臉化了簡單的戲妝,邊跑邊朝他一笑。
換牙期來得晚,上下側門齒都脫落未長,這一笑,雖然滑稽,但也天真無邪得令人忍俊不禁。
她站定了,一擺腔,開口唱道:“手握兵符——關當要路——”
男調女唱,本無不可,但她的聲音清越稚氣,氣勢固然銳利,音色卻實在減了分。
唱到蔣幹過江,壓翎三笑,眼睛在燈光下滿是亮晶晶的得意,只叫臺下的羅浮生覺得,這小周瑜,未免太過可愛了。
偏偏,她一直唱得很認真。
小號的戲服套在她身上,雖是量身定制,還是看起來又寬又大,襯得她更小一只。
羅浮生在臺下看着,嘴角提起來了,就沒放下過。
臺上的小周瑜唱着唱着,身形漸長。
閃錘聲響,她的聲音陡然轉啞,唱道:“諸葛亮此一去性命難保,這是我暗殺他不用鋼刀!”
唱完,便是抖着翎子得意大笑。
這笑,自負至極,欠揍至極。
笑完了,她一甩水袖,扶着玉帶,在椅子上大喇喇坐下,勾着一邊唇角,撐着臉看他。
羅浮生一下子坐直了,這才看清,臺上的小周瑜,不知什麽時候,成了那耍鋼刀的天子娘娘。
燈光一束,打在她的身前,而她整個人,都隐在了黑暗裏。
羅浮生站起來,幾步跳到臺上,朝她走過去。
那天子娘娘氣定神閑地坐着,在他還有三步遠的時候,手一擡,将金色修羅面具扣在了臉上。
羅浮生問:“見笙?”
天子娘娘既不答是,也不答否,只是看着他。
羅浮生走得更近了,俯下身,去摘她的面具——
見他醒了,林見笙眨一眨眼,伸到一半的手一縮,縮回背後,特別無辜地看着他:“生哥,你夢見我了?”
羅浮生一驚,下意識動了動,跟林見笙兩個腦袋結結實實地一撞,互相遠離,各自揉額頭。
羅浮生道:“你、你幹嘛離我這麽近?!”
林見笙道:“我看你臉上好像有東西……”
羅浮生摸摸臉:“哪有東西?”
林見笙捂着額頭,湊過來,又明目張膽地盯了他半天,才傻笑道:“看錯了。”
她剛要坐回去,又被羅浮生一拉手臂,拉近了。
羅浮生盯着她的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愣愣道:“真的有點像……”
林見笙眨眼道:“像什麽?”
又軟又長的睫毛上下一掃,掃得羅浮生也下意識眨了眨眼,才發覺他們兩個,實在是離得太近了。
鼻尖對着鼻尖,額頭貼着額頭,甚至能感覺到說話間呵出氣息的溫度。
羅浮生趕緊縮回沙發裏,道:“沒、沒什麽,像我一個朋友。”
像是的确像。
眼睛像,嘴巴也像。
可是,時間對不上。
他遇到天子娘娘,是在洪瀾接機前一天晚上。
再說,林見笙雖受父親影響,說話難免不拘小節,帶點匪氣,但畢竟還是個千金小姐。
而天子娘娘出手狠辣,殺人斃命不眨眼。
傳聞東江一個月前的幾起殺人案,就是和她有關。
只是死者竟然無一登記在冊,也與周遭鄰居少有來往,或是交往不深,警局便連案也沒立,不了了之。
退一萬步,他也想不出有什麽理由,她要換一個身份接近他。
所以,就只是一個夢。
留聲機正唱道:“實指望借刀計将他瞞過,又誰知這機關被他識破——”
羅浮生想起夢裏的小周瑜,站起來,将唱針停了,低頭一笑,道:“我剛才,夢見你小時候給我唱戲了。”
【三十一】
翻牌了翻牌了!
生哥翻我牌了!
他夢見我了!
我連忙坐正了,寵辱不驚道:“哦?”
頓了頓,他又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唱着唱着換了個人……”
我:???
我說:“哦,那看來她一定比我唱得好。”
羅浮生回頭看看我,笑道:“你們倆,半斤八兩吧。你那時候還小,音色不合适;她呢,氣勢有點太匪了,不像周瑜,倒像山大王。”
看來,天嬰姑娘在他夢裏唱飄了。
而我純粹是硬件問題,這我就舒坦多了。
羅浮生把黑膠唱片裝好收起,有些遺憾道:“可惜當時,沒能錄下來。”
我一直覺得火候還不夠,只想練得好一些,更好一些,再刻錄下來送他。
的确是,有些可惜。
我抽去綁蛋糕盒的綢緞,笑道:“生哥,別想了,過來吃蛋糕。”
羅浮生幾步邁過來,在沙發上坐下,拿過我給的小叉子,咬着等我切。
微微期待的小眼神,認真地看着我……手裏的刀。
實在是,太可愛了。
【三十二】
這把刀空磨許久,遲遲不擡,羅浮生忍不住問道:“見笙?你劃拉什麽呢?”
林見笙如夢初醒,拿過碟子給他盛了一塊:“哦,我在想,這麽大的蛋糕,我們應該吃不完,一會要不要分給霜姐她們。”
羅浮生咬了一口,舔了舔嘴角的奶油,笑道:“分呗,這有什麽好考慮的。”
說完,才看見手上也沾了點奶油,就送到嘴邊舔了。
林見笙:“……”
林見笙的刀又不動了。
羅浮生見她一直盯着自己,奇怪道:“你又想什麽呢?”
林見笙的刀象征性地劃拉了兩下,仿佛已經失去語言能力,看着他不說話。
羅浮生用手在她眼前晃晃,道:“喂,見笙?小王八?想什麽呢?”
林見笙咽了口口水,把刀一放,道:“生哥,我口渴,我找點水喝。”
說完,就跑了。
羅浮生滿頭問號,喊道:“诶,美高美沒水啊,我這有酒你喝不喝?”
林見笙哪敢在他面前喝酒,趕緊三步并兩步地拉開門。
一開門,正看見許星媛舉着手要敲門。
許星媛看見她,吓了一跳:“見……見笙,你臉好紅。”
林見笙摸摸臉,笑笑,平靜道:“我帶了羅浮生,你自己切兩塊吃。”
許星媛:?
也聽見了的羅浮生:???
林見笙已經腳步穩健地走遠了。
【三十三】
事情發生得太快,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出了美高美,在大街上吹了會兒風,才又回到樓上。
深呼一口氣,推開門。
一開門,正看見羅浮生把蛋糕盒原樣裝好,蝴蝶結系上,拎起來朝外走。
我問:“生哥?你去哪兒?”
羅浮生道:“哦,星程被他爹關起來了,好幾天沒吃東西,正好你這蛋糕我帶點給他吃。”
原來是去送外賣。
我說:“那我跟你一起去。”
羅浮生道:“你去幹什麽?我去就夠了。”
我說:“我去看看有沒有我能幫忙的啊。”
羅浮生懷疑道:“你真的是去幫忙?”
我朝他笑笑,露出兩個酒窩:“那當然,我怎麽會害許二哥?”
羅浮生:“……”
許星媛看看我,又看看他:“沒關系的,一起去吧。”
“那行吧,星媛你慢點回去,別被發現是你報的信。”羅浮生把蛋糕盒子塞我懷裏,轉身下樓,“見笙,我們走。”
【三十四】
我仰望着許家高牆,沉默。
羅浮生已經翻上了牆頭,扶着蛋糕盒子,低頭看我。
要怎麽翻過這道牆,才能不讓他認出,我就是東江第一跑酷達人天子娘娘?
羅浮生看了眼還在前面巡邏的幾個警察,催我道:“別愣着啊,快上來。”
我想了想,向他伸出手,誠懇道:“生哥,可不可以請你,抱我上去?”
【三十五】
羅浮生:“……”
羅浮生記得,林見笙小時候和他出去打架鬥毆搶地盤,要逃命時,拉着他跑得比誰都快。
真沒想到,留洋一趟,連牆也不會翻了。
他看看身後,把蛋糕在牆上放穩了,跳下來,一把将她抱起。
抱起了,一掂,還挺輕:“你快點兒啊,最多兩分鐘,馬上過來了 ”
林見笙往後豎了個拇指,雙手攀住牆頭,蹬着牆面爬了上去。
羅浮生翻過牆,接過她遞來的蛋糕。
蛋糕是遞過來了,她的手卻還伸着,并且,臉可疑地微微紅了。
樹影搖曳斑駁,樹杈間漏出的陽光灑在她背後,鍍出一小圈金色。
羅浮生放下蛋糕,向她伸手。
林見笙便搭着他的手,一跳,撲進了他懷裏。
她發間,有洋香波的栀子香氣,随着這一跳,輕盈地撲了他滿懷。
羅浮生抱着她,忽然就有些愣住了。
還是林見笙看見了他背後,要轉身往這裏走來的警察,從他懷裏出來,拎起蛋糕,拉着他躲到一邊,朝他比了個:“噓——”
她的背貼着牆,手就搭在他肩上。
建築的這一面與圍牆,挨得很近。
溫熱的呼吸交纏在極其狹小的空間裏,讓羅浮生覺得自己的手,有點兒無處安放。
倒是林見笙擡着頭,非常認真地在研究地勢。
研究完了,拎起蛋糕盒子,悄聲道:“我看這蛋糕,遲早得晃個稀爛,不然直接扔進他窗子裏算了吧?”
被蛋糕盒子怼開臉的羅浮生:“……”
作者有話要說: 叉叉西餓死了,卒。
特地去看了群英會·借東風這場京戲
周瑜真的特別可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得意大笑.gif還有氣得發抖.gif
太适合嘚瑟的小見笙了
然後,國慶玩物喪志,我是大豬蹄子ORZ
6、(六)
【三十六】
羅浮生拉了我一把,把我拉上了許家陽臺。
窗開了一條縫,微風牽着白紗窗簾飄出來,糊了我一臉。
我一手抱着蛋糕盒,一手去拍開。
但風一襲追着一襲,我拍開,又糊上來,拍開,又糊上來。
羅浮生看不下去,笑着伸手,把纏人的白紗拉走。
被迫眯起的眼終于能睜開,一睜開,就看見他提起的嘴角,和溫柔的笑眼。
像是撥開雲霧,見了一捧燦爛的日光。
羅浮生湊得更近了些,理了理我被窗簾糊亂的頭發。
見我還愣着,伸指彈了我腦門一下:“又想什麽呢?”
“生哥,你笑起來真好看。”我摸着額頭,朝他傻笑。
羅浮生道:“別傻樂了,一會兒星程都餓死了。”
他說着,拉我到窗下,一回生二回熟地一把将我抱起來:“林大小姐,請吧。”
我便将窗戶拉開一點,借力一撐,跳了進去。
【三十七】
許星程的确是餓急了,也沒等把蛋糕切小一點,直接拿着叉子整個吃起來。
羅浮生坐在他旁邊,皺眉道:“诶,慢點,慢點,沒人跟你搶。”
許星程噎得咳嗽,羅浮生便給他拿水壺,一提,居然是空的。
羅浮生驚了:“你爸也太狠了,連水都不給你喝?”
只好放下水壺,順了順他的背。
許星程緩過來了一點,卻沒回答,只看向背着手在他房間裏踱來踱去,這個看看,那個摸摸的林見笙,小聲問:“她怎麽也來了?”
那巡視的背影,頗像一只細細打算的狐貍。
許星程剛才,先見到她跳下來,朝他眯眼一笑時,差點以為自己餓得親見閻羅王了。
然而,林見笙沒拿他怎樣,視線不感興趣地漠然移開,從地上起來,理了理裙擺,就抱着蛋糕盒,乖乖等着。
乖得,好像能看見搖來搖去的尾巴。
——那也是惡魔的長尾。
許星程想。
羅浮生也從窗戶跳了進來。
雖然,這個才是東江大名鼎鼎的玉閻羅,但許星程卻覺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人間。
羅浮生敲敲蛋糕盒,道:“什麽叫她怎麽也來了?這蛋糕,是人林大小姐的江湖救急!趕緊謝謝人家。”
林見笙聽了,從善如流地一轉身,抱拳道:“洪二當家言重了。”
許星程又噎住了,咳半天,才道:“謝謝。”
林見笙慢慢走過來,在客位坐下,道:“不客氣。但你最該謝的,還是生哥。”
許星程連忙又跟羅浮生道謝:“謝了兄弟。”
羅浮生一攬他的肩,拍一拍,笑道:“別客氣,還想吃什麽,我再給你帶!”
許星程還沒來得及說話,林見笙就道:“生哥,這點小事,我找個人來就行了。只不過……”
她話鋒一轉,笑眯眯道:“許二哥,你這也算是'絕食抗争'嗎?”
許星程:“……”
羅浮生朝她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