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晉江獨家發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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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黎屏住呼吸, 嘴唇抿在一起。
她能感受到這個在宮中頗有地位的人,此時此刻的卑微。
他似乎是鼓起了畢生的勇氣,才跪伏在她的面前。
小心翼翼地,祈求她的垂憐。
那一剎那她是有些亂的。
少有的, 感到無措。
喉嚨滾了滾, 心口本能的有點兒癢。
但更多的是一種荒謬感——
她滿腦子都是自己的以後, 從沒把他們的關系往這個方面想過。
他們交集不多,相差了十餘歲不說,他的身份又特殊, 怎麽會心悅于她?
可一旦接受了這個說法,陳煥以前的種種行為和反應就都解釋得通了。
捋順了一切前因後果,但她腦子更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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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十四歲開始上戰場,在宮中過了春節後, 如今二十有三了,根本不曾考慮過感情問題。
現在也不是該考慮感情的時候。
陳煥俯首在地, 聽見站在面前的人轉過身, 慢慢走遠了。
她回到桌邊,但沒坐下,只背對着他靜靜地站着。
殿中安靜得不似白日。
不知沉默了多久, 前面傳來了聲音。
“我累了,你下去吧,陳公公。”
他聽見自己唇邊呼出一聲嘆息。
水珠落在手背上。
一切都結束了。
他小心翼翼的愛慕, 躲躲藏藏的歡喜, 無數次因一點兒小細節、因一兩句話而充盈得膨脹起來變得滿是喜悅的心髒,徹底地鈍痛着沉了下去。
哪怕是借此脅迫他幾句, 或者呵斥他幾聲呢。
她就連話都不說,就讓他滾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站起來的。
渾渾噩噩地, 在離開前偷偷地看了* 她一眼。
卻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她甚至不願正眼看他一眼。
“奴才告退。”
楓黎一頓。
陳公公的聲音,聽着濕軟了。
聽得她……
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關門聲響起,她回頭,看到地面上有一處反光。
他似是掉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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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煥從最開始就知道,郡主身份最貴,不會喜歡一個奴才、一個身子殘缺的閹人。
可真到了被人趕出去的時候,還是痛苦到水珠在眼眶裏打轉。
說出口前,他想的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想把自己的心意說給郡主聽,想結束自己日思夜想、輾轉反側而沒有答案的苦苦煎熬的日子。
他覺得自己在失望與希望中徘徊得太累了,快要撐不下去了。
而現在,他才站到殿外,就已經後悔了。
他不應該挑明的。
若不挑明,不說出那般冒渎的話,他們就可以跟從前一樣相處。
他打着皇上的借口關心她,與她說說話,沉溺在那些他幻想出的暧昧裏偷偷地享受喜悅。
他能得到她的幫助,偶爾看她對自己展露笑容。
他可以靠着一點兒念想,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裏不斷回味。
他可以欺騙自己,郡主是在乎他的,只是他們身份有別,才不能挑明。
就像過去無數次見面那樣,言笑晏晏地說上幾句。
如今沒可能了。
郡主知道了他腌臜低劣的心思,應該會覺得他很惡心吧。
一個低賤的臭太監而已,竟然敢生出這種心思。
他出門時,郡主背對着他。
他沒瞧見郡主的表情。
他難以想象,那雙總是笑看着他的眼睛裏露出厭惡是個什麽樣子。
郡主現在把他趕了出來,日後……
還會再想見他麽?
陳煥頓住腳步,沒下臺階,直接轉身面對殿門。
他思忖片刻,說:“郡主,奴才……”
他想說,他以後都聽郡主的,郡主吩咐什麽他都會去做。
他想說,他在皇上身邊陪得久了,別的可能不會,但最會伺候人了。
他想說,他有很多事能做,有利用價值。
哪怕是利用他也好。
他心甘情願。
他以後絕對不頂嘴,不耍性子。
可屋中的人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
他聽見郡主說:“不是叫你退下了麽?”
薄唇蠕動了一下。
他終是對着那面緊閉的門掉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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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黎從勤政殿中出來時,剛好見到陳煥穿過長長的宮道往這邊來。
唇角一翹,露出笑意,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她察覺到了,壓下唇角,紅潤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知道自己對陳煥頗有興趣,也知道自己很喜歡跟他說說話、見見面。
尤其喜歡把他氣得耳根發紅,也喜歡看他別開臉偷偷地笑。
她承認,聽了表白心裏是有悸動的;
她也承認,自己的确……對陳煥動了些心思。
可她沒想到,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見到陳煥,便不自覺地露出笑意。
這對她來說不是好事。
尤其是在她如今的境況下,沒法不深思熟慮。
她還沒考慮好,沒法給陳煥答案。
幸而,她看到陳煥立刻深深地低頭下去,避開她了的目光。
若陳煥再用那天祈求般的目光看她……
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楓黎轉身,往其他方向離去。
陳煥也并未出聲喚她。
從那天開始,楓黎發現,陳煥在躲着她。
就是有正事時,都再沒見過他,次次都是陳順帶人來處理。
陳順這小子年紀不大,恨不得比他幹爹還賊,一雙水靈靈的漂亮眼睛往下一垂,乖順地跟你好聲好氣地、恭恭敬敬地解釋,即便什麽實話都不說,你就是生不起氣來。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哪回都好好地給人請走了。
宮裏遠不及北地遼闊,但還是太大了。
宮牆別院,一條條看不見盡頭的路,數不清的或眼熟或眼生的面孔。
光是太監,這兒少說就有兩三千。
一個大忙人要想躲着誰,有千萬個去處,千萬種理由。
就是她去太後那、去見永清公主、被皇上召喚……
幾次離開永安殿,還特意在宮裏繞上半圈,全能被陳煥躲過去。
真是宮裏的人精兒。
于是楓黎一連數日,都沒見着陳煥一面。
但腦子裏,他紅着耳朵別過臉陰陽怪氣她的畫面卻更清晰了。
以往的不敬、頂撞、譏嘲,都可以歸于“小性子”。
而那些小性子,不過是……
希望她護着他寵着他些罷了。
難怪她兩次在劉公公面前護着他,他都沾沾自喜成那個樣子。
原來不只是得意,更是有那種小心思混在裏面。
偷偷地喜歡她,偷偷地在意她,偷偷地因為她幾句話而赧然地竊喜。
從前的細節回憶起來的越多,她就越是想笑。
果然還是……止不住對他的心思啊。
“郡主?”緒白走進裏間,奇怪道,“這是碰到什麽開心事了?”
“沒什麽。”
楓黎合上手中的書,放到一旁:“有些困了。”
她打個呵欠,舒舒服服地窩在床鋪上。
“那我去回了陳順,就說郡主睡下了?”
“陳順?”楓黎睜開眼,精神了些,“這麽晚了,他來做什麽?”
“他沒說,只偷偷地讓我進來請郡主,說有要事與郡主說。”
緒白陪在楓黎身邊十餘年,一早就發覺自打陳煥離開那天起,郡主就不太對勁兒,倒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似乎比平日裏笑得多了,心情更好了些。
但陳煥自那天之後,再也沒出現在郡主面前過,也不知是怎麽了。
陳順嘴裏的要事,除了幹爹還能有什麽?
楓黎本來已經脫下外衣準備過會兒休息了,思忖片刻,還是起了身。
她拿起一旁的衣裳:“我這就出去,你讓他稍等一會兒。”
“是。”
片刻,楓黎來到殿外,就見陳順神色略顯焦急地站在庭中。
看到她便舒展開了斂着的眉頭,沖她欠身行禮。
他開門見山道:“郡主,幹爹腿上的傷感染嚴重,現在燒得不省人事,小的也不便去找醫官,怕暴露了那天的事,還請郡主幫幫幹爹。”
楓黎斂眉:“腿上的傷?那傷雖說不輕,但也沒重到這麽多天還沒結痂吧。”
他們在軍中時常受傷,對于什麽程度的傷多久能好非常了解。
已經半月有餘,傷不僅沒好,還感染發熱……不應該啊。
“前些日子……”陳順欲言又止,低聲說,“幹爹怕郡主受到牽連,一直關注那件事的動向,走動不少,傷口一直好了又壞的,就愈發嚴重了,再加上最近天氣反反複複忽冷忽熱,傷口發腫發炎,還有些流膿……”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過去。”
楓黎話音未落,陳順眼睛一亮:“多謝郡主!小的先退下了。”
他的眼睛本身生的就好看,這麽帶上欣喜時顯得特別靈。
只是靈巧之餘,楓黎總覺得他還藏着別的小心思。
一看就不只是為陳煥的傷而擔憂。
許是在她思量這幾天……
陳煥的心情不太好?
“郡主,這麽晚了,去陳總管那裏……不太好吧。”
緒白一心為了自家郡主考慮,已經入夜了,先前她去送藥還好說,可若是郡主過去叫人給發現了,必然不是什麽好事。
她出主意道:“不然郡主教我怎麽做,我去幫陳總管處理傷口?”
楓黎拍拍她的腦袋:“你在這兒守好便是,我去去就回。”
她一路避開夜間巡視的禁衛軍,很快就穿過條條宮道,來到了陳煥的住處。
他深受皇恩,有個獨立的小院,除去陳煥陳順兩人,還住着其他幾個聽從調遣的小太監。
今日應是陳順發了話,把人遣回房間去了,沒見着人。
陳順聽見動靜便将人請了進去:“郡主請進,多謝郡主特意為幹爹跑來一趟。”
楓黎沒說話,進了裏間。
陳煥擰着眉頭躺在床上,臉色不太正常,額頭直冒冷汗。
她伸手探了探他發燙的額頭。
手指才一碰上,這人竟是無意識地躲了躲。
陳順瞧着是低着頭,視線一直盯着兩人呢。
見郡主動作微頓,連忙說:“幹爹不喜歡被人碰,小的平日裏都沒伺候過幹爹穿衣的。”
“噢。”
楓黎淡淡應了聲,擡手:“藥箱。”
無權無勢的太監請不動醫官,而像陳煥這樣有些地位、性子挑剔的,又不喜醫官近身。
若沒有大的病症,都喜歡自己簡單處理一下。
“這兒。”
陳順趕緊遞上藥箱。
楓黎接過來打開,簡單看了下裏面的工具。
一邊撩開陳煥腿上的薄被。
陳煥正發熱昏睡,昏昏沉沉的,但不是全然沒知覺。
身上的被子叫人動了,他擰起眉頭,發着汗的手掌在被子上摸了幾下。
最後摸到了楓黎手腕上,虛弱地按住。
薄唇微微動了幾下。
“陳順,不用找醫官,咱家能熬得住……”
“不能讓人發現,對郡主……對郡主不利……”
“……”
楓黎心間軟下去一塊兒。
她沖陳順擺擺手:“去煮清熱的藥,煮好了送進來。”
陳順立刻點頭:“是,小的這就去。”
陳煥大抵是燒得實在厲害,用不上力氣,楓黎輕而易舉就把他扣在自己腕間的手給挪開了。
他的手掌也比平時熱了不少,像個小火爐一樣,比先前幾次觸碰都燙很多。
她手指微彎,将他輕輕牽住,還在他手背上輕撫了撫。
倒不是她色心多重,只是這人的手掌修長漂亮,指節分明,指甲瑩潤,真不愧是時常伺候在皇上面前的,保養得實在不錯,瞧着那叫一個賞心悅目。
跟她常年握刀、拿弓滿是繭子的手不一樣,握在手裏還挺舒服。
“郡主。”
楓黎一頓,有種叫人抓包的錯覺。
發現陳煥不過是夢呓,無聲地松了口氣。
“郡主……”
嗓音裏染了些濕意。
陳煥本就燒得迷迷糊糊,聲音含混不清,這麽喚上一句,把她叫得頭腦發脹。
“別叫了,先給你處理傷口,有什麽想說的一會兒再說,好不好?”
她定了定心神,掀開蓋在陳煥腿上的軟被。
陳順已經将裏衣的褲腿裁掉了,露出了受傷的右腿。
那口子還在往外滲血流膿,有的地方結着薄薄的痂,有的地方又紅腫潰爛,皮膚往外微微反卷着,不似她見過的生了蛆的傷口那般可怖,也是頗為嚴重。
傷口一處還有一塊青黑的腫脹,似乎是後形成的……
她想起自己擲出的那枚棋子。
力道不小,打在傷口上,應是會留下類似的痕跡。
突然有些內疚。
打到傷口了,怎麽不知道說?
還忍着疼跪她。
楓黎從工具中拿出刀,在火苗上反複烤了烤。
又從旁拿起一條幹淨的布巾,卷成卷,墊在陳煥的嘴裏,免得他無意識咬到舌頭。
她得将流膿潰爛的地方處理了,會很疼,但也沒辦法。
好在陳煥如今暈沉的厲害,應該不會太痛苦。
一不做二不休,她下手快狠準,幾下就将腐肉刮掉,有鮮紅的血水一股股地往外冒。
“唔……!”
陳煥似是被疼得從昏睡中醒來,狹長的鳳眼睜開一條縫。
意識依然朦胧,看起來燒得的确厲害。
但即便燒得稀裏糊塗的,在察覺到有人正扶着自己的腿的那一剎那,依然掙紮起來,擡起胳膊就打在楓黎手背上,含着布巾模糊不清道:“滾開……混賬……”
楓黎連忙抓住他:“給你處理傷口呢,別胡鬧。”
不知是不是聽出了她的聲音,陳煥的掙紮減小。
鼻翼扇動,擰着眉頭發了個微軟的鼻音。
“登徒子……”
聲音落下去,動靜也越來越小了。
似乎又燒得暈沉過去。
楓黎有些心疼地嘆了口氣。
這番虛弱的樣子,倒是跟平日裏頤指氣使跟她對峙時一點兒也不一樣了。
但她還是更喜歡陳公公眉眼一立跟她還嘴、又因為她幾句話而紅着耳朵別開臉的樣子。
她沒說話,全神貫注地盯着傷口,去除腐肉、消毒、止血……
一□□下來,她的額頭上也滲出汗來。
話說回來,祭天那次,怎麽沒發現陳公公這麽細皮嫩肉的?
不愧是受皇上信賴多年的大太監,看來生活是有滋有味的,過得不差。
許是因為每日在宮中走動的多吧,他腿上沒什麽贅肉,筆直修長,也就是難看的傷口和血腥氣影響了觀感,再往上一點兒……
她稍稍擡眼,掃過軟被蓋着的地方。
定了片刻,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略顯直白的視線。
若是陳公公知道她這麽直勾勾地瞧,指不定怎麽紅着耳朵指着她埋汰呢。
她都能想象得出這人罵她的表情和言語。
什麽郡主想要什麽不成,怎的還對個閹人的身子感興趣不成?!
什麽郡主出身高貴,竟還跟個市井無賴一般不知羞恥!
說來說去,嘴裏沒一句好話。
就跟那天跪在她跟前求她垂憐的人不是他一樣。
想到這兒,她低頭,輕笑了一下。
他這是……
把自卑怯懦,都換成自嘲的方式說出口吧。
因為害怕被厭棄,便張牙舞爪地防備。
她眉眼柔軟了些,假意埋汰道:“一點兒不知道珍惜自己,最後還不是得麻煩我。”
陳煥的睫毛動了動。
他只覺得,頭痛欲裂迷蒙惝恍間,似是郡主坐在他的身邊。
可郡主嘴裏的話,還是那麽叫他難過。
無非是嫌棄他罷了。
他也不想給郡主添麻煩啊。
可他就是這麽個惹人厭煩的玩意。
許多令人痛苦的畫面與傷口的疼痛一起侵蝕着頭腦。
他記得很多事。
記得他跪倒在地,把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尊嚴踩在腳底下,小心翼翼地訴說自己的情感;
記得郡主毫不留情地将他趕走,他沒有留下來的餘地;
記得郡主在勤政殿前與他遙遙相遇,話也沒說,轉頭往其他方向去了。
她根本就不願見他。
他只是喜歡她,想得到她幾句好話、一點兒關懷罷了。
便是她假意哄他幾句,面子上過得去,他也能自己騙騙自己。
可她那麽絕情,連他多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哄他離開了。
她說,退下。
她從來沒對他說過這麽重的話。
她拒絕得那樣幹脆利落,可他卻連夢裏還是她的臉。
一連幾日,總是能夢到她。
他讨厭她平日裏總對他不遠不近地調侃,對他包容,救他性命,收他的玉佩,摸他的腰,誇他特意為她熏的香,給了他不該有的期待之後……又收回了一切。
若是那些都是為了接近他利用他,那便利用到底啊。
還有什麽比他傾慕于她更容易利用的?
被一個閹人喜歡,就那麽叫人惡心麽?
就連繼續利用他都不願!
眼眶有點濕,陳煥往旁邊翻了個身,想把自己窩到床鋪的角落裏。
或許角落總能讓人多一絲安全感。
剛包紮好的傷口哪兒能随便動。
楓黎趕忙上前按住他:“別亂動。”
這話沒太管用,她抓在陳煥手腕的手掌往下滑,跟他牽在一起。
俯身在他耳畔,又好聲哄了兩句:“好了好了,聽話,我就在這兒陪着你。”
“嗯……”
陳煥漸漸安靜下來,微微凸起的喉結顫動,發出一點兒無意義的喉音。
就在她耳畔,沙啞,說不出的撩人。
她擰在一起的眉頭舒展開,這發覺自己手掌下的腰……
真是纖瘦而柔軟。
隔着薄薄的裏衣,透出溫熱來。
不似将士們那樣一身疙瘩肉,也沒有一絲贅肉。
晃神片刻,她突然回想起來,在獵坑中的那次,陳煥就是在她碰到他的腰時,像剛才那樣拍了下她的手背,一臉警惕地問她要幹什麽。
搭配上方才他迷迷糊糊的那句“登徒子”……
難不成那天陳煥以為她要在獵坑裏對他動手動腳做些什麽?
呵。
楓黎挑眉,心中輕嗤一聲。
她堂堂鎮北将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麽?
她是。
在陳順将煮好的藥放在桌上離開後,她的目光落在陳煥臉上許久。
他暈過去的時候睡的都不安穩,眉頭輕輕地擰着,睫毛上還沾着水珠。
她一下子就能想起陳煥深深看她的眼神,濕濡朦胧,眼角的紅像水墨畫一般淺淺暈開。
卑微,卻那麽撩人。
端起藥碗,視線掃過他的嘴唇。
頂撞她,陰陽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一張尖酸刻薄的嘴。
但也嗓音濕濡地與她說,奴才心悅郡主,請郡主垂憐。
起初她有想過,這告白背後是不是有什麽陰謀,他用這話欺騙她上道?
可若騙她,又怎麽會用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法子呢。
宮中太監偷偷愛慕主子……
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她過去從來沒心思把兒女情長放在心上,她必須要全神貫注把心思用在習武領兵上,還能在這個世道為自己争取一點點選擇的權力。
哪成想,在宮裏歇了幾個月,竟是對這麽一位深受皇上信任的奴才有了想法。
就連準備喂藥時,看到他的嘴唇……
都生出旖旎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