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晉江獨家發表/莫八千著/看盜默認替作者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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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煥松開了攏在袖中的手指。
呵,他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麽。
郡主還能有旁的意思不成?
他平靜答:“郡主殿中沒有,若有需要,奴才叫人去弄些好消化的吃食為郡主送來,免得晚上吃得胃裏不舒服,睡不好覺。”
“好,那就勞煩陳公公了。”
其實楓黎在宴上吃的不少了,不然也不會被父親瞪。
只不過最近舟車勞頓,她又長期練武,飯量會更大一些。
她笑:“公公真貼心,不愧是皇上最倚重的人。”
“郡主說笑了,咱家只是個奴才,哪裏能與郡主、王爺相提并論。”
陳煥說給她聽,也說給自己聽。
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何必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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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黎看着陳煥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些。
半晌,* 輕輕嘆了口氣。
她擺擺手:“都先下去吧。”
“是。”
殿中的宮女紛紛行禮、離開。
只剩下從小跟在楓黎身邊的緒白留在原處。
“郡主為何嘆氣?”
“宮裏好生無趣啊。”楓黎聳聳肩膀,“宴上那麽多時間,盡說些沒用的客套話,耗在這兒簡直就是浪費時光,還是北地好,自由自在。”
“郡主不是總說既來之則安之麽?沒想到也會有煩惱的時候。”
緒白為楓黎倒茶,端了過去。
她從小就跟在楓黎身邊,楓黎又不過分講究尊卑,兩人私下裏不像主仆,倒像姐妹。
嘴裏寬慰自家郡主,實際上心裏也覺得宮裏不自在。
她喃喃:“北地是自在,但郡主這番……”
怕是要就此留在京中了吧。
楓黎知道她話裏的意思,側頭對視片刻,收回視線。
挑起唇角輕笑了笑。
“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歸有辦法的嘛。”
只不過現在才到宮裏,什麽情況都不知道,自然要先摸清楚了情況再說。
目前來看,陳公公有點兒躲着她……
她斂斂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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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爹,幹爹……”
陳順晃了晃幹爹的肩膀。
見陳煥眉頭緊擰,額頭上浮出冷汗,心中更是擔憂。
他又在床邊低聲喚了幾句:“幹爹,醒醒。”
陳煥在夢裏也趕上陳順過來喚他,忙蹭了蹭眼角,往一旁看去。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一時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只覺得眼角有些濕濡。
“幹爹,你總算醒了。”陳順松了口氣,拿衣袖幫陳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剛才真是吓着兒子了,幹爹夢裏竟是一直……”
聽到這兒,陳煥的臉色黑了下去。
陳順的聲音也随着他的臉色而一點點小了下去。
他記得自己又夢到了那張臉。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次,不再是宮女楓黎,而真是夢見了郡主。
更諷刺的是,這回的夢終于變得現實了起來——
不再是溫聲軟語不離不棄,而是玩弄之後,便随手抛棄了。
他卻溺在裏面出不來,苦苦哀求,低賤如塵埃。
就是現在醒了,都能記起夢中痛苦的感受。
呵,現在好了,終于不再做那種離譜的夢了。
早現實點兒多好。
他牽起唇角,十分嘲弄。
陳順見他表情如此,有點不敢繼續說。
可這種事如果不提醒……
他怕日後幹爹會因此落難。
幹爹雖然脾氣不好,但待他不算差,給他這麽個任人打罵的小太監不少庇護。
他懂得知恩圖報,便壯着膽子繼續開口:“幹爹方才在夢裏一直……直呼郡主的名諱。”
屋裏安靜下來。
空氣似乎瞬間冷了兩個度。
陳煥面色陰沉,差點帶着怒意一腳将陳順踢倒在地。
也就是知道陳順不會對他不利,才堪堪忍住。
他以為自己就算做夢,也只有自己知道,最多只是嗚嗚咽咽地出些醜罷了。
不想,竟是叫了郡主的名諱!
這種夢呓,若是被有心人聽去了……
他心中哪兒還有功夫“追憶”夢中的痛苦絕望,早就涼的可怕,似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狠狠地壓了下去,沉甸甸的透不過氣。
搭在床上的手指一點一點用力,死死摳住床沿。
太過了。
這不應該是他會犯的錯。
就算他真的渴望有人能待他好,也絕不可能是郡主。
他們絕無可能,更不能節外生枝。
他從現在開始要做的就是跟郡主拉開距離,恪守本分,做好一個奴才該做的事。
把那些不該有也不能有的心思死死地按死在心裏。
半晌,他眼神陰沉地刀向陳順:“把你聽到的東西給咱家咽到肚子裏,若是敢洩露半個字……”
陳順立刻下跪磕頭:“請幹爹放心,小順子永遠記得幹爹的好,絕不會背叛幹爹。”
陳煥的神色緩和了些。
陳順這孩子……
在他先前的夢裏,的确很是知恩圖報,是個孝順的。
罷了,先觀察觀察再說吧。
他斂斂眉,說:“更衣洗漱,今日要細致些,一會兒要面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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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陳煥便已經走在宮道上。
暖黃的燈光在黑暗中劃出個破口。
他心裏裝着今天要做的事,眉頭微攏,有點兒走神兒。
拐個彎,一擡頭,便看到了永安殿。
他一怔,下意識地回想起今日的夢,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別說郡主不可能瞧上一個閹人,就是可能……
也不過是玩夠了便随意抛棄掉罷了。
他心中清楚,雲安郡主一定是個能狠得下心的女人。
即便她看起來随性溫和,時不時還有些俏皮感,看起來與普通女子無異。
不知道是因為夢裏這張臉的主人只是個普通宮女,還是郡主表現出的性子活絡天真,他、或者說不止是他,許多人總是難以把“鎮北将軍”幾個字跟她聯系起來。
但他不該忘的是不會忘的,雲安郡主可是叫人聞風喪膽的少年将軍。
據說,她能以一敵五,一刀将人斬首而面不改色。
見過血腥殺過人,又怎麽可能是面上看起來這般單純。
她初入宮中如履薄冰,他又何嘗不是呢。
他如履薄冰了二十多年了。
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不能出任何的差池。
他們這種人,邁錯一步,就萬劫不複。
陳煥又一次在心中告誡自己。
他絕不會因為一個夢而喜歡上一個人。
更不會把夢與現實混淆。
陳順發覺他腳步減緩,喚了句:“幹爹?”
他也往永安殿那旁看了看。
不知幹爹對郡主到底是什麽态度、又是為什麽會在夢中念到……
他不敢多說,也不敢猜測。
陳煥收回視線,低垂着眉眼從殿前經過。
腳步恢複了以往的速度。
眼看着就要饒了過去,忽而一道黑影出現在面前,速度極快,武器轉眼之間就已經逼到眼前,下一刻就要刺刀他的身上!
他心中一窒,身體本能地往一旁躲去。
但他的速度哪裏比得上對方,眨眼的功夫,就要砍到臉上。
那道武器的黑影卻在觸碰到他之前穩穩地停了下來。
陳煥心髒跳得快要蹦出胸膛了。
電光火石間,他想叫人,又在開口前突然發現,眼前的哪裏是什麽刀劍,分明是跟樹枝罷了!
而站在他對面的人,正是剛剛才被他想到的雲安郡主。
“大清早也能遇見,好巧啊,陳公公。”
楓黎手腕一轉,便将半長的樹枝收回到了身後。
看到陳煥和其他人眼裏還有沒褪去的驚慌,咧開嘴唇一笑。
她年紀不大,在北地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加上天高皇帝遠,沒京城那麽多門道,撒歡似的自由自在,不似許多王公貴族那般小小年紀便頗為成熟。
沒完全張開的臉上還有兩分稚嫩,惡作劇之後笑起來,顯得很是燦爛。
她笑問:“吓到陳公公了?”
陳煥的臉頰抽動了兩下,面色鐵青。
一口氣吊在心裏,這才緩緩呼出,顯然被吓得不輕。
這麽多年,別說是沒人敢這麽吓唬他了,宮中就壓根沒有這樣亂來的人!
他簡直想破口大罵,卻還罵不得一點兒。
這種滋味可不好受。
他不動聲色地咬了咬牙,憋下心頭的氣性。
可開口時,話還是不太好聽。
“郡主,這兒不是北地,胡來之前總得想想宮外的王爺。”
宮裏不是随便撒潑的地方!
這郡主……
簡直比夢裏那個宮女還不止深淺!
跳脫,亂來,一驚一乍!
楓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指不定怎麽在心裏罵她呢!
雖然不喜歡被人罵,但陳公公總算是有了點兒表情,比昨天軟硬不吃的樣子強多了。
知道陳煥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才能更好地了解他、跟他溝通,才能……
更好地達成她的目的。
她笑道:“不過是早起練武罷了,一身武藝還得保家衛國呢,可不敢荒廢了,只是沒想到陳公公也起這麽早。”
陳煥不欲跟她糾纏,便岔開話題問:“郡主找上奴才,可是有事?”
“我是沒什麽事。”
楓黎聳聳肩膀,絕不沒事找事。
見陳煥因她的話斂起眉頭,她忽而眉眼一彎,笑了起來。
“這不是瞧見陳公公往我殿裏望了好幾眼,以為是陳公公有事與我說麽。”
下一瞬,不知是不是燭火昏黃,叫她看走了眼。
她好像瞧見陳公公……
紅了下耳朵。